48 第四十六話（完結）

空氣中的塵埃無聲落下。

北辰光慢慢收回抓空的手，垂眸看着墜落在地上的黑色外套，靜谧的雙眼中翻滾着什麽快要無法壓抑的東西。

“請将書頁給我。”

她擡起頭輕聲說道。

“去吧。”眼睜睜看着這一切快速發生的夏目漱石嘆了口氣，将那張書頁遞給北辰光，“去将他，還有他們帶回來吧。”

北辰光沉默地點了下頭，接過書頁。

書頁落在她手裏，與她手指接觸的地方出現了光芒，将她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光芒散去，北辰光的身影也消失了。只留下一張書頁緩緩飄落在地上。

――

太宰治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荒謬又頗有些滑稽的一幕。

在熟悉的港黑樓頂上，一黑一白兩個芥川對峙着，灰白色和黑色的羅生門相交撕扯着，看起來像黏在一起的蛛網。

這樣想着，他也确實笑了出來。

“太宰先生，你沒事吧！”

中島敦從樓道中飛奔出來，身後是爆炸的火浪和從火浪中延伸出來的雪白刀刃。

“是敦君啊。”太宰治只回頭看了一眼，就差不多可以确定現在的情況了，“原來如此，回到現實世界的條件是殺死‘我’嗎。”

中島敦驚訝地睜大眼睛，“太宰先生，難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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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黑色外套已經在戰鬥過程破得差不多的敦沉默地站起來，看了一眼正在打鬥中的兩個芥川，又看了看與自己相像又不同的中島敦，走到太宰治身邊。

“太宰先生。”

“嗯。”太宰治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将要墜落的夕陽，唇邊出現泛着冷意的微笑，“竟然是這個時候嗎，真是算計到令人惡心的程度了啊，[書]。”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被爆炸轟出一個缺口頂樓地面中跳出幾個人。

都是還算熟悉的面孔。

“喲，小子！”獵犬的隊長福地櫻癡甚至還爽朗地揮手打了個招呼，“外面的計劃進行地還順利嗎，我這邊追殺偵探社可是放水都快放成海了！”

被追殺地很慘的谷崎和賢治：......哎？

聽從命令很認真地追殺武裝偵探社的末廣鐵場：？

“還算順利吧，除了最後一步。”太宰治笑了笑，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現在所有人都在最後一頁書頁中，如果不從裏面出去，最後一頁就無法書寫――這樣一來，計劃也算是夭折了。”

中島敦雖然聽不懂什麽書頁，但不回到現實世界太宰治的計劃就會失敗這一點他還是聽懂了，他忍不住問，“那...太宰先生，要怎麽才能回到現實世界？”

“它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麽。”他的臉上帶着那種略有些諷刺的微妙笑容，“那就是唯一的方法。”

“這樣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吧。”福地櫻癡壓低了身體，獵犬的隊員随着他的動作也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哎呀哎呀，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求之不得吧。”太宰治露出苦惱的表情，“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光要活着與她一起回去了啊。”

如果失約的話，光一定會生氣的吧。

唔...雖然還沒見過光生氣的樣子。

沉默地站在太宰治身後的黑敦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沖了出去，黑色的身影如同游移的暗影，快到看不清動作，在他沖出去的同時，陰影處浮現的夜叉白雪也揮刀斬下。

連鋼鐵都能切斷的虎爪抓在福地櫻癡擡起的手臂上，發出金屬撞擊一般的聲音

“好強...不對！太宰先生！”中島敦剛感嘆了一句馬上就回過神，“這個世界的亂步先生說過，按照那個聲音去做會後悔的，所以真正的方法一定還隐藏在某處，只要等亂步先生過來...”

太宰治只是笑了一下。

中島敦仍有些不安，正想再說什麽，餘光忽然瞥到不遠處出現的一個人影。

暗色的長發，和只要見過就會令人印象深刻的雙眼。

是他之前在街道邊看到卻以為看錯了的那個被稱作[光小姐]的女性，原來不是看錯了嗎？

太宰治平靜地看着一切發展的略暗的鳶色眼睛，在看到那個身影的一瞬間有了亮光。

“光...”他看着她一步步走過來，走到距離只有一步的地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露出來，想說的話語就像被截斷一般戛然而止。

仿佛連骨頭都要切開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緩緩地低下頭，一把鋒利的短刀沒入了他的胸口，只留一個刀柄在外面。

握着刀柄的是一只素白的手。

太宰治的嘴裏噴出鮮血，艱難地吸了一口氣，用盡全部的力氣抓住那個人的手臂，張開嘴，嘴唇蠕動了一下，發出輕微的聲音。

“...不是她。”

被他抓住的那個人松開手後退了一步，似乎是笑了一下，屬于北辰光的五官波動扭曲着，最終變為一片平坦的空白。

這一幕與standard島上太宰死亡的那一幕重合起來，中島敦顫抖着身體，腦子一片空白。

可是...這一次沒有與謝野醫生啊...

正在打鬥的其他人全部停了下來，正好回頭看到這一幕的芥川龍之介張開嘴，卻一下子失了聲。

‘托你的福，世界又要經歷一次清洗了。’那個以北辰光的外表将刀刺入太宰治胸口的存在，或者直接稱作[書]吧，它無視在場的其他人，出乎意料地對太宰治開了口。

瞳孔已經開始渙散的太宰治倒在地上，嘴唇動了動，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但是[書]讀到了他想說的話。

‘我制造出這個與你那個世界一樣的世界，就是為了在這一個時間點，将你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相交一瞬，将你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時間線與此時重合，讓你[真實]地死亡。’[書]的聲音只有太宰治一個人聽到，比起沒有智慧沒有思想的存在，它更像一個完整的有思想有性格的人格，‘這樣就相當于改變了過去，已經發生過的，比如你和那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的事實也會被改變。’

‘本來我是不介意讓你們留在這個世界的，要怪就怪你做得太多了吧。’

[書]說完這些，沒有再理會倒在地上的太宰治，正要從這具按照北辰光的樣子創造出來的身體中抽離，忽然發現無法動彈，連意識都被困在了這具身體裏。

太宰治身上散發出點點光芒，在他的身體上空擴散着，仿佛在與什麽呼應。

那些光芒漸漸凝成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是北辰光。

她從光芒中出現，俯身抱起倒在地上已經失去了意識的太宰治，稍微擡了下眼睛，眼中過于濃郁的金色幾乎接近黑色。

[書]僵立在原地，看着她擡手專注地擦掉太宰治唇邊的血，嘴唇開合所發出的聲音輕如耳語。

“他很怕疼的。”

那一刻，連[書]這樣的存在都産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

“你要慢慢爬樓梯你自己去爬啊,讓我先上去不行嗎！”被川端康成拽着領子的赤業鸠注意到上面一下子沒了動靜，簡直急得要上嘴咬他。

“不用上去了。”川端康成忽然松開赤業鸠的領子。

猝不及防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赤業鸠愣了一下，擡起頭，正看到抱着太宰治出現在眼前的北辰光。

“對我和他使用你的異能。”

北辰光的聲音傳到赤業鸠耳中，他這才看到太宰治胸口暈開的血跡，顧不及其他，連忙爬起來跑過去，按照北辰光的話使用了異能。

斷舍離的效果是轉移生命力，但[世界]并沒有生命力的這一概念，被轉移過去的是她作為[世界意識]的生命。

而北辰光只是專注着卡着太宰治恢複血色的臉，動作輕柔地将他臉側沾染了血黏在臉上的頭發別到他耳後，然後低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

蒼藍的天空中，被隐藏起來的光幕重新出現在衆人眼中。

這片光幕從中間開始消融，像融化的雪一樣，很快消失了個幹淨。

屬于被創造出來那個世界的一切全都消失了，白色的芥川，黑色的敦與鏡花，樓底下行屍一般的人群，污濁狀态的中原中也......

中島敦看了看四周，仍沒有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從身上慢慢剝離出去，然後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而在異能特務科的地下圖書館裏，夏目漱石在書頁上落下最後一個字。

“異能消失了。”默爾索監獄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自己的雙手，“是我的計劃成功了？...不，原來是這樣....”

“不過，這樣的結局倒也不錯。”

對面的太宰聽到他的話，擡頭看了他一眼，也平靜地微笑起來，“是啊。”

在天人五衰的計劃下所出現的各種事件，就這樣以一種誰也沒想到的方式結束了。

――

一切恢複了正常，雖然沒有了異能，但偵探社的工作仍在繼續着。

幾個星期後，又一次被前輩差遣出去跑腿的中島敦偶然碰到赤業鸠。因為有些在意，就旁敲側擊地問起那天之後太宰治和北辰光的情況。

赤業鸠聽到他的問話，露出奇怪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說：

“大概是，環游世界去了吧。”

――

那之後的第六個月，正好結束了環游世界之旅的太宰治和北辰光回到了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降落的那座荒島。

曾經留在這裏的生活痕跡幾乎已經全部消失，太宰治換下來的繃帶只能在泥土中看到一點殘留的已經與泥土同色的布料纖維，北辰光做的挂在山洞遮擋風雨的簾子更是完全沒有了。

太宰治在山洞裏轉了一圈，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怎麽了？”北辰光問。

“就是突然想起來了那時候光對我說的那句話。”

“？”

“因為你露出了那種表情。”

“[我已經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了。]”在太宰治說出上一句的時候，北辰光已經想起了那時候自己說的話，但她沒有讓他将那句話說出來，而是注視着他的眼睛說出了另一句，“這是你現在的表情。”

“是這樣啊。”

太宰治慢慢展開的笑容，溫柔到無法用言語形容，像是一整個世界的雪水都融在了他的眼睛裏。

北辰光拉住他的手，與來時一般的微光将兩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在他們回來的地方，已經有一個早已等待在這裏的身影。

赤銅色的頭發，砂色的外套，樣子比太宰治記憶中更成熟了一點，目光也更為平和，他對太宰治和北辰光點了點頭，用從未分別過一般的語氣說：

“好久不見。”

“呀，織田作，好久不見。”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斷舍離的存在就是為了這一刻！這個結局是生命同擔啊！

然後太宰治就變成了，太宰?與天同壽?絕對死不了?治:D

書：安安分分待五年滾蛋不好嗎，非要搞事。

光：我寵的，有意見？

書的人格，其實沒做什麽設定，就是感覺，寫書即寫人，如果它有人格的話應該比一開始的光要更像人一點吧。

番外過幾天再寫，這幾天修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