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武偵宰與光番外

輕拂過的微風帶着海風的味道，樹葉間投下的斑駁日影泛着細碎的金色。

在可以眺望着城市的山丘上，郁郁蔥蔥的山道之中，有一處能看到大海的墓地。

而在墓地邊緣，一棵蒼郁大樹下的墓碑後，倚靠着一個人影。

灰色的剪影安靜而沉默。

“今天天氣真不錯啊。”過了好一會兒，靠在墓碑上的太宰仰起頭，睜開眼自言自語，“是個适合入水的好日子呢。”

這樣說着，他懶洋洋地伸了伸腰站起來，目光在墓碑上停了一會兒，然後把手插在衣兜裏，越過墓碑慢悠悠地往外走。

然後一路晃悠到了鶴見川。

但是這一天，太宰并沒有按原計劃自殺。

因為在他跳進河川裏之前，看到了一個人。

啊，或許應該說是――

看見了光。

――

安靜的鶴見川岸邊，忽然就響起了分外輕快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聲聲地叫着‘光小姐光小姐~’。

微垂着眼注視着水面的女性在這一聲聲叫喚中擡起頭，淡金色的瞳眸調轉了方向，看向直對着自己跑來的陌生人。

“光？”她輕聲反問，身上帶着一種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疏離感，但是又微妙地不引人注意地融入身邊的環境中，“是在叫我嗎？”

“什、什麽？難難道是失憶了？”太宰睜大眼睛，浮誇地用一只手捂住胸口，然後顫抖着向她伸出另一只手，“那...光小姐，你還記得你的名字是太宰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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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

實際上，雖然是初生但自帶全知全能屬性的世界意識的化身面無表情地看着太宰的表演，在他停下來之後才偏頭問，“你是誰？”

“果然沒那麽好騙啊，光小姐...”太宰嘆了口氣，站直身體，浮誇的表情從臉上褪去，重新出現的又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明朗又神秘的微笑，“初次見面，我是太宰治。”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沒有一刻離開過她，鳶色的眼睛氤氲着複雜的情緒，不知道是在期待着什麽。

“為什麽這樣看着我？”而被這樣注視着的人，她直接問了出來。

“嗯？這樣是什麽樣？”太宰歪了歪頭。

“你的表情，就像是在對我說，”她停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找到準确的形容之後平靜地說出後面的話，“[救救我]。”

太宰從她身上移開視線，低頭笑了起來。但是比起因為想笑而笑，他更像是心情太複雜并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所以只做出了微笑的樣子。

“...真不愧是光小姐。”

最終，他這樣感嘆了一句。

被稱作[光小姐]的她将太宰的所有表現看在眼裏。但是從始至終，她的表情都是平靜的，淡金色的雙瞳呈現出的是一種神性的湛然，“所以，我的名字是[光]？”

太宰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笑着說，“很适合，不是麽。”

她收回目光，想了想，“嗯”了一聲。

太宰看着接受了這個名字的她，安靜地轉身離開河岸，扁了扁嘴沒有跟上去，而是在她背後揮着手大聲說，“明天見呀，光小姐~”

背對着太宰的光沒有回應，只是腳步幾乎無法察覺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接着往前走。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只留下太宰一個人站在鶴見川的岸邊。

他低頭看着手掌。

“明天見的話，今天就暫且不自殺了吧~”

他選擇性遺忘了對方根本沒有回應這件事，這樣自言自語了一句，再擡起頭時已經恢複成了平時的表情，愉快的哼着歌往住處走。

――

第二天。

光原本打算繼續去鶴見川河岸邊對着河水思考，但想起昨天那個人那句明天見，她本來都已經走出去了的腳步轉了個方向，最後走到了另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流邊。

然後站定，開始思考。

說是思考，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無意義的發呆，只是因為沒有想做的事，所以找了這麽一個方法來消磨時間。

但是沒過多久，水面忽然出現一圈圈的波紋，然後咕嚕咕嚕地冒出了氣泡。

光：“？”

“噗”的一聲，水面上冒出氣泡的地方伸出了一只手。

“咕嚕嚕...咕嚕美麗的咕嚕咕嚕小姐..你咕嚕嚕掉的是這個金太宰呢...”伸出的手裏抓着一條濕漉漉的黃色繃帶，随着響起的還有伴随着“咕嚕嚕”溺水聲的斷斷續續的話。

“還是咕嚕...這個咕嚕嚕...銀太宰呢...”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手裏抓着銀色的繃帶。

“還是這個帥氣又可靠的太宰呢~锵锵！”

随着最後一句話，一個人影一下子鑽出了水面，水裏還抓着兩條繃帶，微卷的黑發沾了水濕噠噠地貼在臉上，與泡得發白的皮膚形成鮮明的黑白對比，滑落的水珠滑過眉骨，在睫毛上盈盈欲墜，最後滴落在略顯蒼白的嘴唇上。

“...我什麽都沒掉。”

光往後退了幾步，躲開他鑽出水面時濺起來的水。

“嗯，真是個誠實的人。”太宰像模像樣地點了點頭，把沾了水垂下來擋住眼睛的頭發撩開，露出明朗又輕快的笑容，“那麽，作為獎勵，我就把這個帥氣又可靠的太宰送給你吧！”

“不要。”十分果斷的一句。

随着這一句，光在行動上也十分果斷地轉身。

“不要的話，就只能丢掉了。”太宰動作迅速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一邊牢牢地抓着，一邊可憐兮兮地擡頭瞅她，“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我很有用的，我還可以偷國木田的卡養你呀~”

被拽住的光：“......”

她只能轉回身，難得地露出了略有些困擾又有些疑惑的表情，“你為什麽...”

“偏偏是向我求救？”

太宰安靜了一下，偏頭微笑起來。

那是不帶任何意味的，很純粹的笑容。

“要說的話，當然還是因為光小姐啊。”

“原本只是因為看到了[可能性]，但是在鶴見川的河邊看到光小姐的時候，[可能性]變成了必然。”

“昨天，我本來是想去自殺的，但是在跳進河裏之前，我見到了光，于是我知道，我的生命中有了比自殺更重要的事。”

――

“國木田先生，你說...最近是不是有哪裏不太對勁？”正完成一個委托與國木田一起走在回偵探社路上的中島敦看着手機上泉鏡花發來的零食清單，冷不丁問了一句。

“啊，你是說...”國木田在筆記本上記東西的手一頓，反光的鏡片後的眼神讓人看不清，“太宰那家夥...”

“這一周好像都沒有接到投訴電話，也沒有突然被叫去解救自殺失敗的太宰先生。”中島敦掰着手指細數着，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表情也逐漸凝重起來，“而且最近太宰先生翹班的頻率突破新高...雖然以前也經常翹班，但是沒有最近這麽頻繁，現在幾乎只是過來晃一下就沒影了。”

“那家夥...”國木田捏緊了筆，咬牙切齒道，“太怠惰了！”

“不不不，國木田先生，我是想說，”中島敦連忙擺手，“太宰先生會不會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但是沒有跟我們說，而是選擇了自己去解決？”

“你說的是太宰？那家夥會有什麽麻煩，他只是想偷懶而....”國木田推了推眼鏡說道，說到一半目光忽然呆滞一般凝住，表情逐漸變得僵硬起來，“等等，敦，前面那個是不是....”

中島敦順着國木田的目光看過去，也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在說着的那個人，此時正在街道對面的一家服裝店裏，似乎是對旁邊的人說着什麽，從中島敦和國木田獨步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可以看到他拿着一條白色的裙子，雙手合十身體前傾，似乎在勸說他對面的人穿上。

但是他對面的人顯然是搖頭拒絕了。

但是太宰一轉身，又興致勃勃地拿起另一條裙子比劃來比劃去。

“是太宰先生...吧？”

中島敦用不确定的語氣說。

讓他遲疑的不是太宰，而是太宰對面的那個人。

就在這時，太宰叫來店員掏出一張卡結賬。國木田看到他掏出來的卡，心裏一跳，下意識地掏出錢包看了一眼。

中島敦心裏也跳了一下。

“太――宰――！”

“哎呀，是國木田君啊~”太宰若無其事地揮手笑着打招呼，暴走的國木田額上青筋跳動，掐住他的脖子死命搖晃，“你到底是什麽時候拿走我的卡的！”

“平時花我的錢充大方就不說了，我都替你還了幾次樓下的賒賬了，你居然還偷我的卡刷！”

“做個人吧太宰治！”

被憤怒的國木田掐住脖子搖晃的太宰絲毫不慌，甚至臉上還帶着微妙又欠揍的微笑，發出的聲音像波浪一樣斷斷續續地起伏着，“哎呀呀……真是了不起的誇贊啊~國木田君~”

中島敦：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勸。

他挪了挪位置，往旁邊一瞥，只見那位跟他印象中的光小姐外表上一模一樣，但感覺上又有些不大一樣的女性正看着太宰和國木田若有所思。

這種像是在課堂上一般專注的眼神……

等等，可別學太宰先生啊！

光察覺到中島敦在看她，面無表情地看回去。

什麽也不說，什麽都不做，就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中島敦被那雙眼睛盯着，盯了兩分多鐘，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來。

“那、那個……”快想想說點什麽打破這種狀态啊！

這時候，突然響起來的電話鈴聲拯救了他。

他如釋重負地轉身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谷崎潤一郎的聲音。

……

“國木田先生，谷崎讓我們快點回去，說是之前約好的委托人已經到了。”

接完電話的中島敦回過頭，指了指手機，小心地出聲對暴怒中的國木田說。

國木田的動作停住，高漲的怒氣慢慢消了下去。最後松開他掐着太宰的手，翻開自己的筆記本查看，“約了今天的是國立博物館館長……得快點回去，不能讓人久等。”

中島敦稍微松了口氣的樣子，“是啊，那我們快走吧國木田先生。”

“不能再因為太宰這家夥耽誤更多的事情了。”國木田合上筆記本，深吸了一口氣。

但是剛從國木田手裏脫離出來的，熱衷于破壞國木田計劃的太宰，揉了揉脖子又露出了不安分的笑容，“國木田君啊……我跟你說哦，你……唔？”

他的話只開了個頭，就被右邊伸出來的一只手捂住了嘴。

是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他身邊的光，因為捂嘴的動作向上伸着手，自然而然地就擡起了眼。沒有了睫毛遮擋的陰影，淡金色的眼瞳中一下子盈滿了亮色的光。

讓與這雙眼睛對視的人，一下子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

中島敦忍不住在心裏贊了一句幹得漂亮，然後趁着這個機會趕緊拉着國木田離開。

太宰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一下。

在他第三次眨眼的時候，光就好像什麽都沒做一樣，自然地收回手。

但是她的手在收回的半途中，被另一只纏着繃帶，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

他微垂着頭注視她的手掌，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确定了什麽一樣，将手指與她的五指貼合緊緊扣住。

“我知道了。”

“光小姐如果不想被人找到，即使是我也沒有辦法啊――而我總能找到你，大概是因為…”太宰這樣說着，笑了起來，笑容中意外地有着溫柔的意味，“光也一定不喜歡孤獨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光的眼睛稍微睜大了一點。但是這樣的表情比起驚訝，更像是一種不自知的疑惑。

“我懂的哦，就像孤身一人在夜裏行走，連影子都看不到的寂寞。”太宰向她靠近了一步，擡起相扣的手，将光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側，鴉羽似的睫毛垂落，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光感受到從手上傳來的溫熱，張了張嘴，卻一時之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有一個好主意，不如這樣吧。”太宰就着這個動作忽然又睜開眼，眼睛彎了彎，語調上揚起來，“我陪伴光，作為交換，光也陪伴我，好不好？”

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本來想拒絕的光話到嘴邊，鬼使神差地變成了：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內容提要的那句意思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光？是在叫我嗎？”

“是呀是呀，你失憶了，你的名字是太宰光哦~”

我信你個鬼，你個繃帶精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