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節

個夢。有粉色裙子的，橘色裙子的，淺藍色裙子的，白裙子的。這些布娃娃都有着漂亮的玫瑰色臉蛋兒，藍色或綠色的大眼睛，精致漂亮的絲綢裙子和羊皮靴子，裝飾着蕾絲或是泡泡袖。這是童話裏才可能有的場景。

床頭，就在洛蒂的枕邊，有一個很舊了的布娃娃。不同于其它布娃娃的光鮮漂亮，這個布娃娃似乎是被人弄壞了又精心修補好的。金色的卷卷發，藍色的大眼睛，鮮紅的裙子。那裙子上面用金線繡着的“L.B”已經有些磨損，但勉強還能辨認出來。

滿眼都是布娃娃。

洛蒂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自己，烏發垂落在肩上更襯出臉色蒼白，嘴唇被咬的失去了血色……她終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

“啊！”

痛苦的、灰暗的記憶，模糊的片段潮水一樣湧來，洛蒂只覺得頭痛欲裂，那種絕望的感覺再次淹沒了她，她像是溺水的人，明知徒勞地拼命掙紮，尋找那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她雙手胡亂揮舞着。腳步聲，有什麽人匆匆忙忙趕來了，是誰啊？是誰在叫着她小洛蒂？小洛蒂？她被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臉埋在那人胸口，再看不見那些布娃娃。抱着她的人一聲又一聲，溫柔地呼喚着她的名字，輕輕拍着她的背，洛蒂漸漸平靜下來了。她不再發抖了。

“……埃裏克？”朦胧間她記起昨日是随着歌劇魅影來到的地下，之後呢？這是地底？

“是我，小洛蒂。”埃裏克手勢輕柔地拍着她的背，他嘴裏不斷吐着意味不明的音節，輕輕哄着她，他甚至哼起了搖籃曲。這樣的寵愛，讓洛蒂慢慢走出了那個夢靥，“不要怕，我就在這裏。小洛蒂，不要怕，埃裏克在這兒。”

洛蒂已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緊緊環着他的腰，有些局促。她掐自己一把，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做好心理建設，她推開了抱着她的男人：

“謝謝你，埃裏克，我好多了。”

因為用了太多力氣來控制自己，她倒無暇顧及那一絲羞怯了。洛蒂現在完全想起來了，昨天她在埃裏克的歌聲中睡着了。現在看來是他留她住了一晚。洛蒂也無心追問別的，只是勉強笑了笑，示意埃裏克她沒事。對于及時出現的男人，她此刻還有一絲無意識的依戀在。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做了個噩夢。”她故作輕松想要抹去這一節。洛蒂·巴特勒不喜歡布娃娃是家裏人都知道的，但也不至于像剛才那樣。這一次反應這麽大，只因為從夢中醒來驟然見到，又滿眼都是，才如墜夢魇，不能自脫。

埃裏克安慰地拍了拍洛蒂的肩膀。洛蒂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去，忽而留意到之前聽見的那陣輕音樂還響着，掩飾一般地就要俯身過去關掉那個放在床頭矮櫃上的八音盒。但洛蒂·巴特勒剛剛伸出手就愣住了。

那是一個十分精巧的八音盒。做成手搖管風琴的形狀，上面有個穿波斯長袍的小猴子在玩钹。小猴子的身體是鉛制的，內襯為天鵝絨。神态似笑似哭，纖毫畢現，令人贊嘆制作者之用心。那小猴子的頸間挂着個小小的銅鈴铛。

洛蒂觸電一樣縮回了手。她驟然間發起抖來，臉色慘白，大顆大顆眼淚從臉頰上滾落，但她卻不發一言，只是怔怔看着那小猴。一種悲傷絕望的情緒淹沒了她，比之前更為濃烈。她置身其間，不能呼吸。她只想要哭。從小到大，她見到猴子都會想要流淚。她不知道是為什麽。

“小洛蒂，小洛蒂……”埃裏克慌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隐痛，一把抱起洛蒂，大步走出了那個房間，“小洛蒂，你還好麽？”

“小洛蒂？”洛蒂怔怔看着他，她一直乖乖任由男人抱着，眼中不斷淌着淚，止也止不住，此刻雖然出聲，淚卻不斷，看上去很是吓人，“小洛蒂？……”

埃裏克将她輕輕放在沙發上，俯身就要給她擦眼淚，但是一直安靜流淚的洛蒂忽然之間抓住他的手腕，遲疑地問道：

“……我們是不是，認識？”

——————

“我們當然認識。”埃裏克擠出一絲微笑，他本是該高興她似乎還記得他，但洛蒂剛才的反應卻讓他擔憂。他不是不記得當初小洛蒂的話——

【我再也不要看見你這魔鬼！】

一絲希冀一絲掙紮，埃裏克含糊道：“你忘了嗎？我是埃裏克。”

劇院幽靈埃裏克，也是……惡魔之子埃裏克。

洛蒂·巴特勒愣了愣：“幽靈先生？”

埃裏克心中閃過一種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的情緒，他細心幫洛蒂擦幹眼淚：“是我，埃裏克。”那神态溫柔虔誠，讓洛蒂一陣恍惚，“不要哭了，我們去吃早餐吧。”

——————

紅茶和熱咖啡的熱氣袅袅升起，旁邊描着玫瑰花的瓷盤裏擱着幾塊方糖。白面包以及藍莓果醬。牛奶、蜂蜜、黃油、奶油。一小塊布朗尼巧克力蛋糕。一疊杏仁餅幹。三明治以及長棍面包。

洛蒂·巴特勒用小銀勺攪拌着咖啡，謝絕了埃裏克添糖的好意：“看來您的生活很惬意，幽靈先生。”

“為了迎接我的第一位客人。”埃裏克吃了口面包，“希望你喜歡。”

洛蒂·不吃甜食·巴特勒看了一眼桌上的巧克力蛋糕和藍莓醬，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白面包：“謝謝您的好意，早餐很豐盛。”

看着她依然沒有選擇甜食，埃裏克的眼神暗了暗，多拿了一些吐司放在桌上：“吃吧。或許你想要檸檬茶？”

“随意。”洛蒂微笑着回答道，她現在心情很不錯，“感謝您的熱情款待。”

埃裏克悶悶地吃完了布朗尼巧克力蛋糕。看着對面女子精致的面容，埃裏克只覺心中一痛。他自然也不喜歡甜食，但是他——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當年的小洛蒂已經不愛甜食了。他更不會知道的是，那日的慘痛後，曾經甜蜜的小公主，徹底拒絕了人世間一切的童稚或是甜美，再也不相信那些美好的事物。就如此刻，她只是寡淡地咽下味淡的吐司，而不看藍莓醬一眼。

他終究是不能甘心。埃裏克不能相信自己多年追尋并守護的那個甜美夢境已經不存在，他遲疑着問道：“你不喜歡那個房間嗎？”

溫暖的粉色絨抱枕，科林斯式的床雕刻精美，花樣繁複，淺粉色帷幕從天使像上垂落，床單為粉白色，飾有蕾絲花邊及長長的流蘇。房間裏堆滿了布娃娃。小巧的八音盒旁是一瓶玫瑰。那是所有女孩夢想中的公主房。小洛蒂就應該住在這樣一個夢一般的地方，埃裏克一直這麽想。

洛蒂垂下了頭，幾绺黑發垂落在眼前，将她的神色遮掩。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手指緊緊攥着，像是花了極大的力氣克制住自己。埃裏克剛要站起來看看她的情況，她已經輕聲說道：

“我不喜歡那個房間。”

這個回答很不禮貌，但是洛蒂不知道為什麽，她此刻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不喜歡那個房間……粉色、布娃娃以及小猴子……這一切太悲傷了。”她如同夢呓，烏黑的眸子中浸滿了悲傷，眼淚從中流出。

——————

“那是來抓你的壞人嗎？”小洛蒂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埃裏克一把抱在懷裏：“不要出聲。”他低聲警告，事實上自己都在發抖。

“惡魔之子！”吉普賽人提高嗓子喊了一聲，“再不出來，你的猴子就等着去死吧！”

埃裏克愣住了，下一刻，小鈴铛凄厲的慘叫聲已經響了起來。那些吉普賽人懶于一處一處搜查，幹脆留人守着出口，回去帶了這只猴子來逼他出現。小鈴铛被抓來後就一直桀骜不馴，不肯好好表演，那些吉普賽人早就失去了耐心。真正痛下殺手也不是不可能！就像在馬戲班裏只有小鈴铛在意埃裏克一樣，在意小鈴铛的也只有埃裏克。之前小鈴铛那樣不聽話還沒被打死，就是吉普賽人存着讓他們配合表演的心。現下埃裏克為了逃出來勒死了看守他的人，他們不會罷休的！

慘叫！慘叫！撕心裂肺、帶着血的慘叫！那慘叫聲穿透力極強，埃裏克渾身顫抖，他左手緊緊捂着左耳，右耳貼在石壁上，右手抱着吓得不知所措的小洛蒂。他的嘴唇哆嗦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不要聽……小洛蒂，不要聽！”

“吱！吱——”

小鈴铛痛苦的慘叫撕碎了一切阻礙，來到埃裏克的耳朵來，來到埃裏克的腦袋裏，來到埃裏克的心裏！埃裏克扭曲的嘴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