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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處的,再慢慢往遠處輻射。而身處半路的魏曼文和許夢琪,就是遠處的了。
幸虧方域他們去了。秦青想,他們可能早就知道有這種可能,所以才希望自己能先把人找到,免得她們什麽都沒有的留在雪地裏。只要找到人,以他們身上的物資,獲救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的。
但一切并未好轉,因為風又漸漸刮起來了。
風一大,氣溫下降的更快。有旅客忍不住問司機到底什麽時候救援才會來?
“快了,快了。”司機說。
旅客們卻漸漸鼓噪起來,上一次經歷的暴雪讓他們險些沒命,那瀕死的體驗誰也不想再嘗一回。正在這時,黑暗的遠處有兩團燈火漸漸向這裏駛來。司機長舒一口氣,“救援車來了!”
車裏的氣氛也再次緩解,大家都坐下來,司機一直開着車燈就是想讓救援的車能一眼看到。救援車很快靠近了,車上只有一個司機,似乎是本地人。他說着方言,跟這旅行車的司機喊了幾句話,司機也喊回去,然後救援車的司機跳下來,從車廂裏搬下一箱油。
旅行車的司機也下了車,兩人合力把油灌進油箱,救援車的司機拍拍旅行車的,兩人擊了一回掌,各自上車。
司機上來後,旅客們發現救援車沒有調頭,司機直到發動車子,救援車也沒有動靜。旅客們就明白了,“他是不是還要去找那幾個人?”
司機嗯了聲,車發動了好一會兒才發動起來,他慢慢向前開,路上肯定有冰了,雖然輪胎是防滑的,但一開始肯定不能沖太快。
“我們走吧。”司機說。
旅客們此時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了,有人剛才都不敢吃東西,現在也覺得肚子餓,紛紛打開行李。這時有人突然喊道:“那個女孩下去了!”
司機再吃驚車也開得很穩,“怎麽回事?”
坐在後面的一個人跑過來跟司機說,“就是後面下去那三個人,其實還有個女的留在車上,剛才好像下去,跑到救援車上去了。”
司機的頭都是大的,“她跑過去幹嘛!”他怎麽也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敢下車!趕緊跟救援車的電臺聯系,那邊也很快接通,烏裏哇啦一陣後,那邊換了個人說話,一個嫩嫩的女孩聲音說:“喂?司機師傅嗎?”
司機大怒:“你跑過去幹什麽?他連你們的話都不會說!”
秦青等司機吼完,靜靜的說:“我的同伴都需要救助,我想跟他去救人。”愛惜生命?可她現在連自己是死是活都搞不清。
而且……就算她不知道秦城是不是愛她,她卻知道自己是不是愛秦城。
這段短短的時間裏,她對秦城的怨恨正在慢慢消失。因為秦城就是不喜歡她,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所以她的怨恨就像無根之木,沒有土壤就漸漸枯萎了。但同時她也更鮮明的感覺到她對秦城的感情。
她喜歡他。或許不到付出生命的地步,但能跟随救援車一起去救人卻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這是她成為容榕最大的福利:她可以去愛他。
當她是秦青時,連表達愛都做不到。
☆、第 2 章 兩人
不知是不是救援車的司機更有經驗,他在開到公路的某一個地方時,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就直接轉向離開了公路。
秦青因為語言不通的緣故沒有發問,她也怕給人添麻煩,所以只是安靜的好好把自己釘在座位上。
車開得快要飛起,有好幾次秦青都認為這車要翻了,可車沒翻,只是跳得高了一點。他們的速度很快,似乎很快就要找到人了。
事實也是如此,當遠遠的看到好像是石頭的陰影時,秦青還沒發現那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司機在石頭的不遠處突然停下車,沒有準備的秦青差點甩到擋風玻璃上,但她很快從跳下車跑過去的司機身上猜出他們已經找到人了!
她差一點想下去,但下一刻她就發現根本不用,因為司機直接扛着人過來了。秦青的心不由得提起來,單從外表看,她實在認不出這是不是她的同伴之一。
司機把人給扛上車,車後廂全是空的,車廂壁上挂着單架,司機把單架卸下來,把人放下去綁上束帶,然後才撥着人的鼻子嘴檢查。秦青坐在駕駛副座,想過去又怕礙事。
司機檢查了一下就把手伸到人的衣服裏摸胸口,然後先把他的頭側放,伸手指進去掏,什麽都沒掏出來,他就再把人頭擺正,調整了一下人的脖子,就捏着鼻子,擡着下巴,鼓着臉頰往人的嘴裏吹氣。
急救!
秦青忐忑不安的看着。
司機的手法挺粗暴,但非常快又很有力,見效很快的,這個人已經漸漸有了知覺,秦青能看到他的手擺了下!
司機拿手電拔開他的眼皮照,然後沖着他的耳朵大聲說話,秦青很艱難才分辨清司機說的是,“你還好嗎?”
秦青覺得這個她可以幫忙了,她趕緊對司機說:“我來!我來!”
司機一點不含糊的立刻讓開了位置。秦青連忙從駕駛副座出來,蹲在單架前,握住這個人的手,此時她才認出這個人是方域。
他怎麽會在這裏?!秦城呢?另一個人呢?
“方域!方域!”秦青喊道。
方域艱難的睜開眼,尋找光亮,他模糊的看到面前有個人,她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努力的想聽清,他知道這個人肯定是認識他的,她喊的應該就是他的名字。
“你、你……”方域發出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但秦青知道他這是認出她了!
司機在身後喊她,她回頭,他指着駕駛座旁的一個舊保溫壺。秦青拿過來倒了一杯,自己先嘗了一口,是煮的很濃很燙的姜湯。
方域微微向她招手,她把他的頭輕輕扶起來一點,喂他喝了兩杯姜湯後,他才能順利的說話。
“我們走散了。”方域嘆了口氣,他沒有太自責,事情到這個地步是誰都不想的,他只能盡量客觀的把事情說清楚。
當時風雪來的太突然,他們本想支帳篷,因為附近根本沒有可供躲避的地方。所以他把背包卸下,想盡量快速的搭起帳篷。但趙蘭山卻聽到了有人呼救的聲音,他說這種風雪之中,能聽到聲音肯定不會太遠,所以他打算去找一找,如果晚了不知道人又會跑到哪裏去。
秦城本來是跟他一起搭帳篷的,但背包被吹走了,他去拾背包,明明就很近的,但一轉眼人也看不見了。
方域一個人沒辦法完全固定帳篷,當他發覺秦城一直沒回來時,帳篷也被吹飛了。他一個人沒辦法,只好團成一團趴在地上,把口鼻藏在下頭,盡量保持呼吸。什麽時候暈過去的他也不知道。
秦青聽他說完,默默又給他倒了杯姜湯,“再喝一杯吧。”
方域此時才認出秦青,本來這種救援車上會有個普通人就很奇特,他剛才急着把情況都說出來,現在認出人了,不由得微笑了一下:“你還是跟過來了。”
秦青聽得出他的意思,無奈沒有浪漫的心情,問他:“你還記得秦城去的方向嗎?”
方域做了個手勢,“風是往西北刮的,人在這個時候是不可能逆風而行的,背包也是往西北方向滾。所以如果幸運的話,秦城和老趙會撞上。”
希望如此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方域喝完姜湯繼續休息,秦青聽到他平緩的呼吸就知道他睡着了。遇難的時候五分鐘會像五個小時那麽難熬,所以不奇怪他怎麽會這麽累。
他們的車還是開得像要飛起來,秦青又爬回副駕駛座。車前燈照得車頭前寸許地亮如白晝,但除此之外的地方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司機是憑什麽來辨別方向,可能這裏就像他家的後院一樣閉着眼睛也不會走錯。
因為成功救到方域了,所以秦青對司機的信心空前高漲。從方域的話中,秦城并不會走太遠,所以可能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了,說不定他們遇到的下一個人就是呢!
在這樣的期待中,時間過得既快又慢。他們很快遇上了第二個人,而且這一次一下救回來兩個。
趙蘭山和魏曼文。
不過兩人似乎在打架,趙蘭山竟然把魏曼文的一只手綁在他的手上。他們倆的情形比方域要好,趙蘭山因為來不及搭帳篷,他是直接把帳篷披在身上,把他和魏曼文兩人給緊緊裹在裏面。而且他的背包還在,魏曼文和他都吃了點東西,還喝了兩包葡萄糖水。
所以魏曼文雖然凍得牙關直打戰,人還是清醒的。她一上車就跟趙蘭山喊:“快給我撒開!當着人我看你敢幹什麽?”
趙蘭山用力把繩子解開,回手一甩摔在魏曼文臉上。魏曼文氣得臉都發白了,坐到了離趙蘭山最遠的地方。
“老方,你怎麽躺下了?”趙蘭山看到方域馬上過來問,聽說他在雪地裏挨凍了,把背包拖過來問:“我這還有葡萄糖,是給你挂上還是你直接喝?”
“喝吧。”方域說。
趙蘭山把葡萄糖液拿出來後放在發動機上,放到不涼了才剪開讓方域叼着慢慢吸。他還問秦青喝不喝,“沒想到你也跟上來了。”
秦青想了下還是要了一袋,卻不喝,而是放在懷裏溫着。看得趙蘭山感動不已。
很意外的,他沒有問魏曼文要不要。而魏曼文一直兇惡的看着他,那樣子不像暗戀,倒像有仇。
車上已經有了四個人,趙蘭山把另一邊的單架也放下來,自己躺上去綁着睡起來,他也是很快就睡着了。
秦青和魏曼文是僅剩的兩個女人,但秦青滿腹心神都放在秦城身上,到現在還沒找到他!這讓她根本沒心思去理會魏曼文。
司機一直注意着油表,他看着差不多就停下車,從車廂中提出另一箱油灌進油箱,然後就開始往回開。
秦青的方向感一直不好,但這次她卻很快發現車行的方向是在向着山下走。
“等等!你往哪裏開?不找了嗎?”她對着司機喊。
司機叽哩呱啦的說着什麽,對她比劃外面,她完全聽不懂,但能理解他的意思是外面情形不好,可能油也不夠了,這一箱油只夠他們回程,所以他必須帶着這一車的人回去。
但秦城怎麽辦!他沒有行李!這次的風雪還有多久根本沒人知道!她已經知道在這種天氣人的生存能力有多低,像方域這種人都些凍死,他被救上車時已經休克了!秦城呢?如果秦城此刻也休克了呢?如果沒人去救他,他可能會凍死在風雪中!
“你不能……!我們要去救人啊!”秦青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司機只是木然、平靜又堅定的搖頭,車仍然以很快的速度往山下開。
秦青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鬼使神差的伸手去奪方向盤!但她被身後的人按住了。是趙蘭山。
她一回頭,發現方域也仰着頭艱難的向她看。
“不行,妹子,我知道。要不等一會兒哥跟着他們一塊過來找人?咱只要帶夠油,找多久都行!”趙蘭山拎秦青跟拎小雞似的,他把她從副駕駛座拽出來,放到單架上,“你聽話,別亂來,我就不把你綁起來。不能搶方向盤你知道嗎?太危險。”
秦青渾身隐隐發抖,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氣得還是急的。她點點頭,趙蘭山認真盯着她看了看,回身把方域解開了,把單架給放回去後,讓方域抱住秦青,“正好,你抱住她,取溫加看人,都不耽誤。”
方域的雙臂并沒有多少力氣,他現在還是渾身無力,他從背後半抱住秦青,幾乎把體重都壓在她背上。他有氣無力的輕聲說:“別擔心,他肯定不會有事的,你叫什麽名字呀?”
“秦青……”她下意識的答道。
“哦,你們是一個學校的?感情真好。我以前在學校時也談過一個女朋友,不過我們之後分手了……”方域輕輕的講着自己的事。
但秦青卻覺得自己正在脫離這個世界。
她的身體越來越輕,方域的聲音越來越遠,像隔着一層玻璃。當她發現自己正慢慢浮起時,一切都清楚了。
原來……原來她已經……
她回憶着那些打回家的電話,或許媽媽的聲音是擔憂的?或許她打錯電話了?
或許,她根本沒有打電話……
她漸漸浮上去,越過車頂,就像她和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質,就像平行線永不會相交。
這風雪,再也不能阻礙她。
沒有寒冷,呼嘯的風和砸過來的雪粒都妨礙不了她。
她像一朵雲霧向前飛去,越飛越高……她知道她能找到秦城!
就像心有靈犀,就像直覺!她在一眨眼間就找到了秦城!她穿過無數的風雪,冰原在她腳下瞬息間掠過,她找到了他!
他和另一個人抱在一起,兩人團成一個團抵抗着風雪。
她飛過去,降落在他面前。他的臉上都是雪,呼吸又短又促,就像吸不到空氣。另一個人已經昏過去了,她很快就認出是許夢琪,她還活着,但也很危險了。
她要救他們!
她靠近秦城的口鼻,她好像還能呼出熱氣,她擋住冰雪,他的呼吸果然就順暢些了。他微微睜開快被冰結住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她,表情既震驚又傷心,他的眼淚掉下來了。
秦青笑了。
他微微張開嘴,卻只能張開一條縫,也沒有力氣再說一個字。
秦青湊過去輕輕親了他一下。
她知道,附近有人正在靠近。是救援的人,他們肯定不是只派出一次車,而是一波波的,直到所有人都被救出或确認生死。
她浮起來,向來人的方向沖去!
她卷起狂烈的風雪!像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
她看到了風雪中亮起的車燈,她推着它往秦城他們的方向去。司機在艱難的把穩方向盤。
她看到車停在距離秦城二十多米處,司機跳下來,把秦城和許夢琪扛回車裏。
這次她不能靠過去了,似乎有什麽在冥冥中告訴她:到此為止,你該離開了。
她的耳朵聽到秦城在跟司機艱難的說:“……還……”他在輕輕推司機的胳膊,往那個方向指。
司機懷疑的跳下去又找了一圈才上來,把秦城和許夢琪都牢牢綁在單架上,發動了汽車。
秦城的眼角滑下一滴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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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越浮越高,似乎進入虛無中,又像躺在柔軟的床上。
很多事一幀幀快速滑過,她在商場的試衣間試衣服,在專櫃試用化妝品……同學的臉一個個浮現又消失,清晨,她出現在班級跟大家打招呼,她知道女生們都讨厭她,笑得假模假樣……她在操場上跑步,老師掐着秒表對她招手,她一點都不擔心體育成績,她還故意回頭去看那些平時嘲笑她的女生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粗氣,可卻一步也跑不動……
她回了家,父母的臉模糊的滑過……她走在鄉間小路上,爺爺牽着她的手……
秦青覺得身體越來越沉,一切也越來越真實,就像從夢中要醒來時,能很清晰的感知到“那都是做夢”。
她怕忘了那些事!趕緊再回憶一遍!她都記得!都很清楚的記得!
可同時,她也越來越清醒。
她能感覺到這是她家,媽媽正在客廳和廚房間走來走去,她在做早飯,爸爸的腳步很快,他從廁所出來要回卧室穿衣服,不然上班要遲到。
“昨晚上也不知是誰!三更半夜打電話!”媽媽生氣又小聲的說。
爸爸說:“我看看……給你把這個號拉黑名單吧?”
“拉吧。”媽媽的聲音有點遠,她在廚房。
秦青堅持閉着眼,她不想醒過來,醒來就意味着夢裏的一切都結束了。她聽着外面的聲音漸漸都消失了,随着關門聲,爸爸和媽媽都走了。她睜開眼,從枕邊摸出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了。
她插上電,過一會兒短信提示就來了。
四個電話,都是秦城的號碼。
她登入班級群,裏面已經刷起了屏:
李意然班長:大家注意!秦城和容榕去滑雪遇難了!秦城父母已經趕過去了!容榕出事了,咱們要做點什麽才行!
徐隊長:真慘……
代官山:唉,祈禱吧
呂大建人:容榕爸媽知道了嗎?
王建林是我爹:出事……不是那個意思吧……
錢錢錢錢錢錢錢:要不要捐點錢?
王建林是我爹:現在不是錢的事,人家家估計也不缺錢
四海為家:也就是個意思,要不咱先開個祈禱會?買點蠟燭
……
秦青木然的看着,她現在什麽也沒辦法想,沒辦法去做了。
☆、第 3 章 見面
班裏的人很快組織起了祈願活動,遠在外地的班長更是特地坐車趕過來。指導員也來了,不過學校目前并沒有打算直接插手,聽指導員說這要看容榕的父母是什麽意思。
“怕讓學校賠錢呗。”一個男生說,“學校真是沒人情味!”
同學們也覺得學校太那個,本來這種情況下學校就該主動給錢,哪怕只能幾千塊當慰問呢,好歹叫容榕父母覺得學校是想着容榕的。結果一出事先怕賠錢。
同學們中間則自發開始了捐款,除了同班的人之外,還有外班的人聽說了也捐了一些,前前後後湊了三千多。
因為這件事,本市的學生這段時間常常回學校,倒有點像上學時了。
秦青也是天天去學校,有時也沒什麽事,只是三五七八個人坐在教室裏說話。有人很熱心的一直打電話跟那邊跟進,那邊的消息也源源不斷的傳過來。
這次遇難凍死了當地幾十頭牛幾百只羊,還有一些走丢的牲畜,當地也有牧民受害,房屋被壓塌。當地政府已經組織了好幾輪救援,各大新聞媒體也小小的輪過一圈。在社交網站上,前去旅行的人受到了很大的譴責,認為他們過去純粹是添亂的。這裏頭有個緣故,發生雪災較輕的山腳下旅館那裏是公辦,雪災時在旅館附近的旅客都成功獲救了,除了趴在公路上的旅行車外,沒有人遇難。
而散落在山間的私營的度假屋因為旅客過于分散,給救援帶來了很大難度。
秦城和容榕去的那個度假屋就在此列,所以雖然一開始容榕遇難的事傳出來後網上都是悼念的聲音,但在後續報道接連出現後,不同的聲音就出現了,不乏認為容榕死了也白死的人。
“真是!他們怎麽能這樣啊!”一個女生氣憤的說,一邊用力的戳手機回貼。
他們聚集在教室裏基本上都是在刷網頁,發現一個說容榕不好的貼子或人就跟在後面一通狠掐。
這種言論畢竟是少數,大部分的網民還是認為這是天災,遇難的人都很可惜。
秦青在教室裏一直很沉默,她坐在距離大家較遠的地方,默默的聽着。
就像她的整個人是空的,她什麽也沒有想。
從那天之後,她一直在思考。
根據媽媽說的,她那天下午回家後很累說想睡午覺,結果就一氣睡到了晚上。媽媽看她一直不醒也沒有叫她,“反正家裏有餅幹有牛奶,你半夜餓醒了會自己弄吃的。”媽媽覺得這麽大了能照顧自己,就放她在自己屋裏睡。
但當時真的是她穿到容榕身上了嗎?
秦青認為不是,因為在她早晨快醒來時夢到的那些東西,很像人死時的走馬燈。那是容榕的回憶,是倒敘的,從她現在大學時一直到很小的時候。最後的畫面是她被爺爺牽着手走,現在回憶起來,容榕當時可能只有一歲或兩歲,因為距離地面很近。
所以,很有可能是容榕帶她看的這一切。在容榕死後,她的靈魂帶着她穿越回去經歷了她最後二十四小時的時光。
但是這樣就無法解釋那幾個打回家的電話了。
可秦青仍然認為是容榕的靈魂做的,她想,可能在容榕那裏,她也是個很重要、無法回避、一直在意的人吧。
容榕的父母堅持把她從那裏帶回來了,沒有在當地火化。葬禮也不在本地舉行,而是決定回老家。
同學們雖然想去送送容榕,卻沒有辦法。這件事漸漸的在媒體上也失去了熱度。
秦青悄悄關注了容榕爸爸的微博。
“今天帶女兒回家,她小時候最喜歡去老家玩,可能是因為老家的地方比城裏大,村裏狗啊貓啊小動物也比較多,親戚也多,一出門一整個村都是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以前我和我愛人要工作,又不放心讓她一個人留在鄉下,所以只在上學前帶她回去過,六歲以後就再也沒回去了。”
“乖乖,爸爸帶你回家。”
“孩子媽媽受了刺激,身體不太好,不放心讓她跟着。”
“你放心,我送完女兒很快就回來。”
“上車了。”
容榕的家在一個新建的小區中,這一片秦青從來沒來過,她是查網頁才知道怎麽走的。同學們之前也商量過到容榕家看看,送點東西。但聽說容榕媽媽因為這件事身體不好之後,都說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了,他們去看看又能怎麽樣呢?再勾起人家的傷心事。
秦青會來,是認為自己有責任。
她和容榕在那段經歷中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她比任何人都更有理由來容榕家。
不可思議的是,她對秦城的感情卻被沖淡了。大概這個世上最深的緣份就是生與死,她現在覺得她與容榕,比她與秦城更親密。有時她會覺得她們像沒有血緣的姐妹。
下了車之後,眼前的路一下子就變得熟悉起來。
路邊的行道樹、花壇全都是在那個夢裏體會過的,拐角的那間牛肉餅店甚至讓秦青回憶起了那種一看到就流口水的沖動,似乎她也曾經在無數次路過時看着那家店卻沒有進去買,為了保持身材,為了手機APP上的卡路裏。
她坦然自若的走進小區,熟悉的就像是回到家一樣。門衛看也沒有看她一眼,似乎默認她是這裏的住戶。
她順着身體的記憶拐彎、直走、上樓,然後在門前愣住,擡起手來遲疑的按響門鈴。一直以來的熟悉感被這陌生的門鈴聲打破了。
鈴響了有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
當看到容榕媽媽打開門時混合着期待與希望的神情,秦青真心的願意在此時此刻再做一次容榕,只要能讓她看到站在這裏的是容榕。
容榕媽媽看起來十分憔悴,她頭發只是胡亂紮在腦後,往常精致的發卷像失了水分一樣塌下來,她的眼袋很重,臉頰上的肉也往下塔拉,看到秦青時好像花了幾分鐘才想起來說話:“你是……”
秦青扶住她的手臂,自然而然的引她進屋。
“阿姨你好,我是容榕的同學。”
容榕媽媽已經完全失去了應有的警戒心,似乎什麽都不能讓她關心,她木然的随秦青進屋,連房門都不記得關上。
秦青關上門,看到客廳裏更是亂糟糟的。地板上全是報紙、煙頭、塑料袋,沙發上是衣服和報紙,茶幾上也都是報紙,還有堆成一座山的煙灰缸,好幾個一次性紙杯,以及吃的一堆又一堆的花生殼、瓜子殼等。
秦青跟着就在房間角落看到了成箱的牛奶和果汁。
看來是鄰居或親朋好友來拜訪過了。怪不得容榕媽媽精神不好,這樣被人一波波的“致哀”,一遍遍被人提醒着回憶女兒去世的事,一遍遍的跟着人哭,她怎麽會好?!
秦青胸口湧起一陣火,深吸好幾口氣才壓下。
容榕媽媽好似對這一切都毫不關心,她跟着秦青進屋來後就坐在髒亂的沙發上,屁股下都是報紙也不在乎。她不看秦青,也對這完全失去往日整潔的家沒有興趣。
秦青放下包開始收拾。
她收拾了客廳和廚房,把垃圾都拿到門外,把髒衣服都裝起來,準備一會兒送到小區外的洗衣店。
在她越俎代庖的時候,容榕媽媽似乎有了一點點活氣,她的目光跟着秦青轉來轉去。等秦青收拾完坐下來後,容榕媽媽牽着她的手站起來,把她領到容榕的房間去。
容榕的房間是家裏最大的,裏面裝修得很新也很漂亮。
“她其實沒住過幾次。我們剛搬過來沒多久,然後她就去住校了。”容榕媽媽走到床頭邊,撫摸着床頭笑着說:“她不喜歡這張床,這是我挑的,她說太老氣。”她退後一步看着床說,“其實現在看看,這個顏色确實不适合小姑娘。”
秦青看看屋裏,突然問:“阿姨,容榕應該有個快遞到了,您沒見過嗎?”
容榕媽媽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什麽快遞。”
秦青肯定的說,“容榕有個快遞,應該前幾天就該到了,您沒收到?”
容榕媽媽或許對這個家、對她自己都是默不關心的,但說起容榕的事,她卻最上心,她立刻跟秦青一起在這個家裏找,找了一通沒找到。
“這幾天家裏太亂,來的人太多,會不會讓什麽人給提走了?”容榕媽媽的表情都有些焦急了,就像容榕還會為沒收到這個快遞而生氣一樣。
“不至于。”秦青想了下,問:“阿姨,小區裏有沒有可以幫收快遞的地方?”
最後,快遞在物業辦公室找到了。
容榕媽媽牢牢的抱在懷裏拿回了家。秦青幫着把快遞拆開,拆着拆着,容榕媽媽就像被燙到手一樣縮了回去,是秦青把它拆完的。
是兩個保溫杯。
容榕爸爸腎不好,容榕媽媽讓他每天都記得泡一杯枸杞水喝,容榕媽媽則喜歡喝點紅棗水,用不鏽鋼的保溫杯泡不太好,容榕就買了這兩個陶瓷內壁的保溫杯,他們倆個一人一個。
容榕媽媽的嘴唇不停的抖着,最後猛的站起來沖進容榕的房間,撲在床上大哭起來。
秦青無能為力。
快遞盒子裏還有一粉紅一粉藍兩張小賀卡,寫着祝福的話,大概是掌櫃的小心意吧。
秦青聽着卧室裏的哭號,默默的把賀卡拿出來放在保溫杯上,她拿出紙筆也想寫些什麽留下來,可什麽也寫不出來。
她只能坐在外面,默默的陪着裏面的容榕媽媽。
關于這個夏天的回憶,秦青只有一個印象,就是這個夏天一點都不熱。
但網上說這個夏天是高溫橙色預警最多的一個夏日,因為臺風的侵襲,氣溫變化劇烈,戶外工作的人中暑的情形一再發生,交警、民工成了受害最嚴重的職業。
但她卻不覺得熱,哪怕在大太陽底下,她也感覺不到一丁點熱。太陽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她這麽說之後就被媽媽拉去看中醫了,看她是不是底子虛。
假期很快結束了,秦青返校後聽說了容榕家已經搬走了。她在之後還去過幾次,總是隔兩天去一趟,直到容榕爸爸回來。之後她就再也不去了。
因為她不能去背負容榕的人生,而且她也怕容榕父母會在周圍一再的提醒下永遠也走不出來,所以聽到他們搬家的消息後,她反而放心了。
班裏在所有同學聚齊之後又悼念了一次容榕,這一次因為學生返校而更加壯大,學校似乎也開了綠燈,據說是因為容榕父母完全沒有麻煩學校的緣故。最後學校給了兩萬塊慰問金,這是輔導員親口說的,因為是她和教導主任一起送到容榕家的。
對于這一而再,再而三舉行的悼念活動,很多人只是來湊熱鬧的,反倒不如暑假裏那一次真誠,至少當時大家都是真心的難過。
這一次,秦青就聽到有人在說:“聽說她是自己跑下車才出事的。”
“啊?她跑下車幹什麽啊?”
“去找秦城呗。她還跑了兩次,第一次是在旅行車裏,根本沒人知道她跳下去了,後來司機點人時發現人少了還吓了一跳呢,你說這不是害人嗎?第二次她都被救援的找着了,也上車了,結果因為最後沒找着秦城,她又偷溜下去了,這第二次可沒人來救她了。”
“還有這回事呢?這不是找死嗎?”
“唉……聽說她懷裏還有給秦城帶的吃的。”
“啊……”
秦城也回來了,他的臉上還有凍傷的痕跡,據說手指和腳指都受了傷,手指小指不得不截肢。
他站在遠離衆人的地方,周圍的人也刻意避開他。
有時一起遇難後,生還者反倒會成為“壞人”。大家對容榕的真情越感動,對活下來的秦城也越看不順眼。而且他最後救的人是同隊的另一個不相識的女性,而不顧生命危險去找他的容榕卻凍死在雪地裏。這讓他的形象更加不堪。
但他看起來并不在乎,事實上,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了。
秦青覺得他就像當時她在客廳裏看到的容榕媽媽,對周遭的一切都默不關心,對自身處境也完全不在乎。所以不管周圍的人怎麽議論他,他也不關心。
秦青也不再關心秦城,就算她現在再去想秦城,也是基于“他是容榕留下的人,是容榕關心的人”。
她已經發覺自己受的影響有些深,也正在努力割離容榕的影響,但心底卻總是想着再慢一點——
“讓我跟我的朋友再相處一會兒”
這次遇難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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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