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〇五五

得到宣華帝今天晚上不到毓秀宮過夜的消息,崔皇後只是有片刻的疑惑,随後便坦然接受,倒是幾個大宮女心中都在嘀咕,皇上留宿毓秀宮接連幾個月,期間還曾帶娘娘微服私訪,照現在這模樣看來,這兩人的感情都應該蒸蒸日上才對,瞧皇上對皇後娘娘溫柔體貼的,和對其他人就是不一樣,但現在這怎麽突然不來了?

如茶最先擔心:“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打聽打聽,看皇上是為何不來毓秀宮?”

崔皇後淡淡地說:“不必了。”

正在她身邊玩耍的小皇子從剛才聽到福公公來傳的口谕,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什麽叫今天晚上不留宿毓秀宮?那年輕的自己要去哪兒?不會是要臨幸其他妃子吧?他恨不得立刻逃出去阻止,可惜一他走哪兒都有人跟着,二他只要一靠近年輕的自己就會被彈出去。不過這不妨礙宣華帝的跳腳,他急得原地蹦蹦跳,崔皇後卻以為他是在玩,逗了逗他。

便是性格相對沉穩些的如畫都不安了:“娘娘,皇上以往因為政事來得晚些了都要親自來說一聲,如今晚上不在毓秀宮留宿,反而是叫福公公來傳話,是不是——”

崔皇後看她一眼:“多嘴。”

“奴婢知罪。”

宮女們頓時跪了一地,崔皇後嘆息道:“都多久了,本宮與你們說的話,竟然沒一個記得住的。那是皇帝,不是尋常人家的男子,明白麽?別說今日是不留宿毓秀宮,便是一年到頭都不過來,本宮能說的,也頂多一句于理不合。你們若是再這樣揣度皇上,小心挨罰。”

如茶攥着拳頭:“可皇上不是說過,以後都只陪娘娘一人嗎?九五至尊,一言九鼎,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崔皇後卻看得很開,從最開始她就沒把宣華帝的誓言當真過,她認為那只是對方意亂情迷時脫口而出的情話,也許在那一瞬間是真心的,但當須臾的情感過去後,還把這些話當真,她還做哪門子的皇後。“這些日子皇上對本宮似是動情,本宮沒覺得怎麽着,倒是把你們給慣壞了。”

她雖然帶着笑容,眼神卻冷冷淡淡,熟知她脾氣的宮女卻都知道她有些惱了,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多嘴。只是嘴上不說,心裏卻都有些氣憤不平。

但是很快她們就聽說皇上雖然沒來毓秀宮,卻也沒去其他妃子宮中,竟是一個人在寝宮睡下了。

此後接連三日,宣華帝都沒往毓秀宮來,宮中佳麗都感到非常開心,難道是皇後終于要失寵了嗎?這可太好了!但讓她們遺憾的是,宣華帝雖然沒去毓秀宮,卻也沒翻任何人的牌子。

直到第四日晚上,突然傳出皇上患了怪病的消息,各宮頓時嚴陣以待,崔皇後與太後等人趕到皇帝寝宮,但福公公卻不許任何人進去,尤其是崔皇後。崔皇後被擋在宮外,太後卻被迎了進去,福公公把她請到榻上坐着,小聲道:“娘娘有了身孕,還是莫要進去,免得被皇上過了病氣。”

“皇上如何了?”崔皇後只顧着問。

福公公恭恭敬敬地回答:“皇上好些了,方發病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奴才已經命人去召太醫了,娘娘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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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皇後還要再說話,卻突然停住了。她張了張嘴,道:“既然如此,本宮身子不适,便先回毓秀宮,若是皇上有什麽事,福如海,你知道該怎麽做。”

“是,奴才恭送娘娘。”

毓秀宮的人對于崔皇後去了一下便又坐着鳳辇回來感到不解,崔皇後卻老神在在,什麽也沒說,徑直梳洗完畢帶着小皇子上床睡覺。小皇子也聽說了宣華帝突發厥症的消息,他實在是搞不明白年輕的自己葫蘆裏都賣的什麽藥,但崔皇後逗着他玩,他雖然沒什麽玩樂的心情,卻也乖乖伸出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回應着。

她不擔心自己嗎?宣華帝一方面為崔皇後沒受到什麽影響心情如常而高興,畢竟這就說明她和孩子都很健康,一方面又為崔皇後的淡然處之感到難過,因為這說明自己在崔皇後心中實在是占不到多少位置,怕是她一開始急着去寝宮看望,也不過是身為皇後的職責。如今崔家父子遠在邊疆,朝內又有襄王等人虎視眈眈,萬一自己暴斃而亡,局勢會變成什麽樣可真難說。

太醫院的太醫們幾乎全被召去了,可誰都診不出來皇上到底是怎麽了,最後無奈之下,恰好相國寺的普度大師入宮求見,他年已過百,先帝在世的時候十分推崇佛教,宣華帝對此雖沒什麽興趣,卻也對其禮遇有加,如今聽到皇上急病,立刻求見。宣華帝昏迷不醒,崔皇後便做了這個主,派人将普度大師接入宮中。

說來也真是神奇,普度大師入宮後,當天晚上宣華帝便醒了,不僅如此,還神色如常,看不出一點毛病!

醒來後普度大師才說,宮中似有穢物為孽,要好好進行檢查,将其除去,才能防止再有事情發生。

為了彰顯公平,宣華帝連禦書房都交給普度大師查看了。連皇帝都如此,其他人又怎能拒絕?于是普度大師帶着一隊禦林軍,在皇宮之中四處走動查看。

他先是把普通宮殿找了一圈,衆佳麗心中都有些忐忑,生怕這穢物從自己殿中被查出來,那可就罪過大了,小了是被皇上厭棄,大了自己可能被說成掃把星連小命都保不住!好在最後的結果讓她們都松了口氣,大家住的地方都是幹淨的。

當檢查到毓秀宮的時候,普度大師對崔皇後雙手合十:“皇後娘娘,貧僧失禮了。”

這位大師仙風道骨,胡子眉毛都是雪白的,一雙黑色的眸子慈悲而溫和,一看便讓人肅然起敬。相國寺之所以能成為第一寺廟,這位住持大師是最大的原因。崔皇後看着他,微微一笑:“大師請。”

小皇子待在她懷裏對普度大師做鬼臉,普度大師露出慈愛的笑容,請求崔皇後道:“皇後娘娘,不知貧僧可否帶着小皇子一起進去?”

“那本宮——”

“皇後娘娘在外等候即可。”

崔皇後想了想,答應了。小皇子一點不認生,被普度大師抱在懷裏就去揪人家的長眉毛長胡子,各種使壞。

大概過了一刻鐘,普度大師抱着小皇子又出來了,在一衆期待的目光中阿彌陀佛一聲,道:“皇後娘娘宮中亦是幹淨的,貧僧失禮了。”

“大師客氣。”崔皇後接過小皇子,卻見小皇子小臉呆呆的,似乎還沉浸在什麽情緒之中,好奇地喚了一聲,小家夥回神,摟緊了她脖子。

崔皇後又回頭去看普度大師,普度大師對她又施一禮,道:“娘娘留步。”

她沒有跟出去,只剩下那麽寥寥幾座宮殿沒有檢查,她身子重,自然不适合跟去。走了兩步,吩咐如詩說:“去看看皇上那兒怎麽樣了。”

“是。”

進了毓秀宮後,崔皇後本來在看書,過了會兒,如茶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娘、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麽大事不好?”崔皇後淡定地把手裏書本放下,“你慢慢說。”

如酒連忙倒了杯茶過來,如茶端起來一飲而盡,她方才是作為毓秀宮的宮女跟着普度大師四處檢查,有什麽狀況好随時跟崔皇後回報,可是現在,慈安宮還沒查完,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跑了回來:“不是咱們,是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大事不好了!”

“到底怎麽了?”

“普度大師查到慈安宮,您猜他從慈安宮不小心查出什麽來了?”

“穢物?”

“是婉妃娘娘和陌生男子的貼身衣物!滾在一起還有往來書信!奴婢第一次知道慈安宮還有內室呢!”

“什麽?!”崔皇後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皇上知道了嗎?”

“奴婢回來的時候,遠遠瞧見皇上朝慈安宮去了!”

崔皇後站起來朝外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了,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摻和的好,她有了身孕,皇上恩準可以什麽事都不用操心,但婉妃與襄王私通……從宣華帝莫名其妙幾天不往毓秀宮來她就覺得奇怪了,那人看着不着調,真用起心機來誰都比不得他深沉,前幾日的晚上聽說宣華帝突發急症,崔皇後就猜測他是要動手,只是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現在她知道了。

只是這法子雖然說不出什麽錯處來,卻未免大材小用,普度大師那樣的世外高人,竟然被宣華帝用來捉奸,對此崔皇後也是五體投地。

想了想,她還是命人備了鳳辇,無論如何還是去看下比較好,免得事情鬧得無法收場。宣華帝喜怒無常,敢給他戴綠帽子,他能饒得下對方?

讓嬷嬷等人照看小皇子,崔皇後上了鳳辇,到慈安宮的時候,看見太後跟宣華帝都坐着,婉妃則跪在殿前,太後正試圖為其開脫,宣華帝面無表情,眼神冷得吓人。

看見崔皇後來了才有稍許好轉:“你怎麽來了?”

“臣妾聽說皇上在發脾氣,放心不下,所以過來看看。”崔皇後先是給太後行了禮,随後落座,“皇上,這件事要徹查才行。”

太後道:“皇後一來便說要徹查,莫非是不将哀家放在眼裏?哀家都說了,此事只是一個誤會,哀家近日身子不适,便讓婉妃留下來侍疾,婉妃換下的衣裳便丢在慈安宮,而襄王亦是如此,這只是個誤會,并非這二人存有私情。”

聞言,宣華帝似笑非笑:“到底有沒有私情,待襄王一來便可得知。”

婉妃跪在地上簌簌發抖,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在後宮什麽事不能做,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普度大師是如何得知慈安宮的內室,還命人進去搜查的!當時她便跟在太後身邊,臉都吓白了!

“襄王無心榮華,游遍天下,哀家都不知道他身在何處,皇上如何得知?找到他要費工夫,難道就一直讓婉妃跪着?”

宣華帝懶洋洋地說:“太後放心,朕自然知道襄王身在何處。”

果不其然,只過了半柱香,襄王便被帶到了慈安宮。婉妃擡頭看了一眼襄王,暗自咬緊牙關。崔皇後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宣華帝的表情,也不知他此刻是什麽心情。

襄王進來第一件事是行禮,而後問道:“不知皇兄召臣弟入宮來,有何要事?發生何事,為何婉妃娘娘跪在地上?”

“為何,你應該很清楚呀。”宣華帝高深莫測地說。他把這個異母胞弟視為手足,可對方暗中招兵買馬想要謀權篡位不說,還與後妃互相勾結,給他這個兄長戴綠帽子,這口氣是個男人都咽不下!

他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崔皇後從他身上感受到濃厚的怒氣,她對宣華帝生氣可謂是司空見慣,可如現在這樣還是頭一次。她能感覺得到,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動怒了,不是那種因為嫔妃間争風吃醋的厭煩,而是對于身為帝王的至高無上被挑戰的怒火。

此時此刻,即使是她也沒敢出聲,太後卻急着為襄王說話:“皇上,哀家都說了,這是個誤會,難道哀家還會騙皇上不成?哀家從小把皇上養大,對皇上視如己出,皇上還不懂哀家的心嗎?”

往日她這樣一說,宣華帝一般就會偃旗息鼓不再多說,可今天他卻勾起了嘴角,笑得意味深長:“太後真的從來沒騙過朕麽?”

什麽把他養大,真要說起來,把他養大的是內侍,她何曾養過他一天!只是從小讓他與襄王一起玩耍培養感情,這感情如今看來也并不是那麽真誠。

充斥着欺騙與惡意。

不知為何,太後被這眼神看得心裏咯噔一下,連忙道:“這是自然,哀家對皇上與襄王向來一視同仁,這麽多年過去了,皇上難道還不明白?”

襄王也道:“皇兄,你我之間是否有什麽誤會?臣弟剛回京城便被召入宮中,到底發生了何事,皇兄能告知臣弟嗎?若是要認罪,至少也要讓臣弟知道究竟犯下何罪!”

他說的義正詞嚴,崔皇後看着都差點兒信了他的光風霁月。可想到他不知藏在何處的軍隊,以及被擄走當軍妓的姑娘,她心中便生出怒火,握緊了拳頭,扭頭看了宣華帝一眼。

方才還怒不可遏的人突然冷靜了下來,甚至拳頭都不再顫抖了,他笑得很是高深:“聽襄王的意思,就是沒有與婉妃有私情?”

“皇兄!切不可敗壞婉妃娘娘名譽!”襄王沉聲道,“婉妃娘娘對皇兄一片癡心,誰人不知,如今皇兄只因一個誤會便說婉妃娘娘與臣弟有私情,也不怕寒了臣弟的心!”

宣華帝險些被氣笑了,這二人明明早已茍且,如今卻在他面前睜眼說瞎話,好像做錯的人是他一樣。“好好好,原來這是朕的錯,是朕冤枉了你們二人!”

突然,他的手背覆上一只柔軟小手,宣華帝愣了下,緩緩看向身側的崔皇後,崔皇後對他微微一笑,輕輕搖搖頭。

他頓時冷靜下來,“來人,将婉妃的衣裳給朕脫下!”

“是!”

“皇上!”太後厲聲呵斥。“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婉妃可是宮妃!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如此羞辱于她,是否意圖将她逼死!”

“朕已有數月不曾留宿後宮,這幾日身體不适更是連皇後的毓秀宮都未曾去過,既然太後襄王口口聲聲朕冤枉了婉妃,扒開一看便知真僞。”

“皇兄,此舉萬萬不可!”襄王神色凝重。“婉妃娘娘弱質女流,皇兄以如此方式查看,豈不是要将她逼死?若是冤枉了婉妃娘娘,皇兄便是後悔也晚了!到時候婉妃娘娘還有何面目去見天下人?”

“誰敢說出去?”

冷冷的一句問話,整個慈安宮全跪了下去,宣華帝手一揮:“動手!”

“皇兄——”

“朕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宣華帝一字一句地問,黑眸緊緊地盯着襄王的臉。

襄王被他這一句話吓得一激靈,整個人好像都被看穿,不知怎地,明明天氣漸寒,他卻突然覺得渾身口幹舌燥,渾身出汗。

沒有人阻止,很快侍衛便制住掙紮不休的婉妃,将她的外衫剝下,崔皇後見差不多了,及時喝道:“夠了!”

侍衛們住了手退下,衆人齊齊将眼光看向婉妃身上——她皮膚細如凝脂,一點一點的紅痕在上頭尤為清晰,有些快要消退,有些剛剛印上,新的落舊的,舊的套新的,好不精彩。

宣華帝輕笑:“如今朕可還冤枉了你?”

婉妃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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