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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乾因從沒想過,自己這樣的軍痞,也有忐忑不安的時候。

他并不是不信道長說的話,而是他覺得道長話只說一半,不肯明言,有些憋得慌。

但相比之下,那個和尚更可怕。畢竟道長再冷也是保護自己,而那家夥要吃人。

“可真他娘的是個妖孽。”柳乾因上廁所的時候還在想這件事。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提褲子走人。

七天轉眼就過去。柳乾因早有計劃,等到第七日晚上的時候,他就将道長給他的拂塵挂在門上,香囊也安置在了床頭。為了以防萬一,他還取出了一把符咒,把屋子裏貼得到處都是。

這些符咒是他求着道長給他的。看着他那委屈可憐的模樣,道長冷冷地盯着他半晌,還是提筆寫了許多敕令給他。

“我不敢保證這些東西對它有用。”長孫無果對他道,“萬事,靠你自己判斷。”

管它有用沒用呢,貼他娘的,圖個心裏安穩。

不但如此,柳乾因還準備了一些雞血和糯米,準備一旦這些東西克制不了那個鬼和尚,就潑他一身髒水,然後鑽空子逃命。

他計劃得很好,自以為天衣無縫。夜深的時候他穿好铠甲,衣冠楚楚地坐在椅子上看兵書,打算用一身正氣喝退這些陰邪之物。随身的長戟被放在易取之處,他始終沒停止思考,盤算着許多策略和方案。

這本該是個深謀遠慮萬無一失的夜晚。但柳乾因千算萬算沒有料到,他是個軍人,不是個軍師,從來是聽命令上陣打仗,哪有自己籌謀的時候。

因此他思慮過重,遠超平時,不到三更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柳乾因睡得天昏地暗,鼾聲如雷,絲毫不知道三更一道,外面便陰風陣陣,如鬼哭一般刺耳。有個東西在午夜時來到了他門邊,正欲闖入屋內,誰知門上的拂塵一動,那東西便仿佛受傷一般,立刻退去了。

他屋子裏貼滿了咒符,上面的敕令只要一靠近就會微微發亮。門外的東西顯然十分震怒,但遲遲不能靠近,一時之間竟僵持了起來。

陰風刮了一會,忽然漸漸褪去,銷聲匿跡了。柳乾因對此一無所查,他一覺睡到五更天,安安穩穩,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那個和尚,很年輕,愛笑,穿着一身白色蚩靈在蒼山洱海采馬草。而自己就站在他後面不遠處,遠遠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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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乾因沒見過這樣的他,看他用沾着泥的手擦頭上的汗,卻擦得自己的臉像個花貓一樣,便一下子笑出聲來。他喊了那和尚一聲。

那和尚卻像沒聽見一般,仍舊賣力地采着馬草,置若罔聞。

柳乾因有些奇怪,便上前一步,試圖去拍他的肩膀。可手剛剛碰到他,那和尚就驟然化作了一副白骨,噼裏啪啦地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柳乾因大吃一驚,忽然間覺得脖子一涼,騰地一下驚醒了過來。

他隐約覺得自己像是睡落枕了,便擡手揉着脖子,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打算回去睡覺。誰知剛一擡頭,就看見一個陰森修長的身影站在他桌前,正垂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柳乾因瞬間就被吓精神了。

他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力道之大,連帶着椅子向後撤了一小段距離。而在他面前,正站着那個表情陰冷的和尚。

他的樣子很詭異,抱着手臂,腿微微岔開,卻直挺挺地站着,兩手板正地負在身後,頭顱平視前方,脖子有些僵硬,眼睛卻朝下看着,不知道盯着柳乾因有多久了。

柳乾因看着他的模樣,只覺得毛骨悚然。這和尚不像個和尚,這氣勢倒有點像個軍爺……

可他是怎麽進來的?!

柳乾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間他想到了,只有一處他忘記了貼咒符——屋頂!

他急忙擡頭去看,果不其然,上方破了一個大洞,隐約可見夜幕上的星月。

“你……你……”柳乾因一緊張就舌頭打轉,吐不出字來。

“你不會真的以為,那老道士的東西能擋住我?”道骨冷笑一聲,“我被封禁這數十年,可不是靠喝西北風過來的。”

柳乾因剛想搭話,突然想起那道士說過不要回答他一個字,但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已經開了口,便急忙閉上嘴,想着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道骨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麽,甚至大約也猜得到長孫無果對他說了些什麽。他微微一笑,仍舊陰冷地看着柳乾因不動。

“你不想知道,那道士為何針對我嗎?”道骨問。

柳乾因不說話,他捂住嘴,瞪着道骨看。

道骨卻繼續笑着,像是也不在意。

“你想知道我是因何而死嗎?”他又問。

柳乾因隐隐有些心動。但他仍舊沒有作答。

道骨忽然放下了手,轉過身,朝門走了過去。路過床頭的時候,他瞥了一眼錦囊,眉頭皺了一下。

門上還挂着長孫無果的拂塵。道骨站在拂塵前,伸出手去握拂塵的手柄。但立刻他的手上就冒起了青煙,接着便發起抖來。

但道骨沒有理會。他強忍着炙魂之痛,硬是拿起了那柄拂塵,将它丢在了地上。柳乾因看到他的掌心已經焦黑,顯然這東西對他的傷害十分強勁。

門卻在這時開了。道骨推門出去,臨走前,回頭看了柳乾因一眼。

“是否跟上來,你自己定。”

他說着,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柳乾因愣了一會,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緩步來到門邊,轉頭看了看屋內的東西後,猶豫之下,還是沖出了房門。

他一路追着道骨跑了出去。那白衣和尚的步伐很快,他努力追趕着,也只勉強跟得上他的影子。

他不知道道骨要去哪裏。但他只知道,道骨的話讓他有些在意。

柳乾因以為道骨會帶他去那所破廟,或者什麽墳山。然而道骨卻在一處荒涼地停了下來。這裏什麽都沒有,只有無數已經破敗的房舍,顯然許久無人居住,早已荒廢。

道骨就站在那村莊門口,微微垂下頭去。柳乾因停在他身後,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他剛想開口說話,道骨卻擡起手,冰冷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你可以不搭話,這樣我便不能傷害你。”道骨語氣詭異地說,“你想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嗎?”

柳乾因點了點頭。

“好啊,好啊。”道骨笑道,“那我就好好給你講講,這是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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