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喂雲瓷喝過藥,姜槐心情看起來很差。那句寬慰的話她聽到了,就不知有沒有聽到心裏去,嘆口氣:“我沒事。簌簌,你先出去吧,我給阿瓷上藥。”

“要不我來?”簌簌提議道。

“不了。”姜槐頭也沒擡:“阿瓷不喜旁人近身。”

聽罷,蘇簌簌心裏不是滋味,“我守在門外,你有需要記得喊我。”

“好。”

門吱呀一聲被關閉,四周靜谧,姜槐坐在榻沿,憐惜的望着那張熟悉蒼白的臉,簌簌說得沒錯,她的确心狠,才對阿瓷的痛無動于衷。

片刻,她小心掀開小姑娘的裙擺,将純白色的褲腿輕輕挽上去,膝蓋處,雪色肌膚有刺目的紅腫。

清涼的藥膏抹在傷處,刺痛驚醒了躺在榻上的人:“疼……”

姜槐動作一滞,緩緩擡頭:“阿瓷。”

雲瓷一怔,眼裏痛色一閃而過,搖搖頭,甜美笑開:“不、不疼了。”

她眼神溫柔,小心翼翼問道:“阿兄在為我抹藥嗎?”

“嗯。”姜槐忽然不敢面對她,“久跪成傷,我動作輕點。”

“沒關系,不疼。”雲瓷望着自己暴露在空氣的小腿,眉眼含着極為乖巧的笑:“阿兄,我的腿好看嗎?”

沒等來姜槐那句意料之內的‘好看,’擡頭,被卷進一雙充滿疼惜自責的眼。

從那雙眼裏,雲瓷看到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她所熟悉的姜槐。在她看來,此刻的姜槐帶着那麽點點脆弱,恰是那點脆弱,擊潰雲瓷所有的堅持和恐慌。

她想,阿兄又在騙人——阿兄怎麽可能不需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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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雲瓷,是阿兄一手養大的小姑娘啊。

展顏一笑,忘記了所有的害怕和疼痛,雲瓷直起身子,笑意從眼底蔓延,甜甜道:“阿兄,我抱抱你好不好?”

當然好,姜槐心道。

“阿兄不準動。”雲瓷笑着制止她擡起的手臂,轉而不顧腿傷執拗地起身擁抱姜槐。

她的懷抱很溫暖,而她以為:阿兄需要這份溫暖。

抱着她的時候,這股直覺更加強烈。

果然,分開時雲瓷看她眼裏的笑柔軟不少,她聰明過人,心思敏銳,暗忖今日阿兄生怒,大抵是自己真犯了大錯——阿兄期望她成為天底下活得最好的女孩子,而她偏偏想當個勞心勞力的管家小財迷。

姜槐分出一道注意力看向小姑娘細白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腿,腿型極漂亮,是內藏力量又不失柔軟的美感,猶不忘回答道:“好看。”

雲瓷笑得很開心,她知道阿兄在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而知道是一回事,害羞又是另一回事,她想把腿縮回去,奈何傷口還疼,她笑了笑:“其實不需要上藥,上藥會疼,如果阿兄能多陪陪我,我心裏踏實,就不覺得疼了。”

衣裙遮蓋住光滑白皙的小腿,姜槐為她撫平壓皺的裙角:“你是要我做個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壞阿兄嗎?”陽光俊俏的臉上笑容越發爽朗,她道:“給你個甜棗。”

又脆又甜的青棗變戲法似的被喂到嘴裏,雲瓷眼睛裏的喜色如煙花缱绻盛開,驚喜道:“阿兄哪來的棗子?”

“唔……”姜槐如實道:“特意買來哄你的。”

“也就是說阿兄承認自己是個壞阿兄了?”雲瓷小姑娘歪頭調侃,一雙澄淨的眼睛,靈氣逼人。

姜槐想着自己狠心罰跪小姑娘的事,愧疚地移開視線,嘴上卻不肯承認,調笑道:“我壞嗎?”

許是她目光太清澈,雲瓷看晃了眼,心跳加速蕩開異樣波瀾,她想說阿兄不壞,話到嘴邊又覺得阿兄的确很壞。

至于怎麽壞,壞到怎樣的程度她卻不知。

茫茫然懵懂的純真少女,心事被一人牽引,後知後覺,待回首,早就藥石無醫。

冰涼的藥膏抹在傷口,舒适開始在肌膚綿延。雲瓷心下訝異,阿兄給哪兒找來神奇的藥膏?蘇姐姐給的麽?她問:“阿兄,這藥用完還有麽?”

姜槐愣在那沒吱聲,又在走神。

見她如此,雲瓷大概曉得有些話不能問,因為阿兄沒想好怎麽回答。

“阿兄,我傷沒大礙了,藥還是阿兄留着吧。”

“不必。”

“傷口已經不疼了。”

“那你也收着。”姜槐從那些不大好的情緒裏掙紮出來,恢複了陽光明朗的笑,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好了,都多大了,還撒嬌?”

……

門外,等得心裏直發毛,姜槐還沒從妹妹房裏出來。簌簌沉沉嘆了口氣。

煩啊!

別人談感情能和情敵光明正大的争風吃醋,她喜歡一個人,卻要和未來小姑子搶人?

簌簌盼着兄妹兩能早點把傷養好,等傷好了,立馬回禹州城。先定親!省得她心裏夙夜沒個安穩。

阿槐對于愛情一竅不通,比木頭還木頭。是她魅力不夠嗎?該怎麽做,阿槐才會動心?

“簌簌,你在做什麽?”姜槐從房間出來,看到一臉惆悵生無可戀的簌大美人,眼裏浮現茫然,“有心事嗎?”

簌簌溫溫柔柔地嘆息,“是。”

姜小将軍笑得促狹,坐在臺階上一甩衣擺,拍了拍自己的腿,“來,和我講講!”

簌簌見她心緒恢複如初,料想雲瓷已經無事,心裏放松的同時就想再試試。她挪過去輕聲道:“阿槐,你知道接吻什麽感覺嗎?”

征戰沙場戰無不勝的姜小将軍懵了:“啊?”

“你想試試嗎?”簌簌攥緊掌心,感覺下一刻,精心修飾地指甲就要折斷。

“不想。簌簌想嗎?”

“我想,你會介意嗎?”

姜槐臉上一派雲淡風輕,擡頭望向院子裏那棵百年老樹,樹上葉子被風吹得嘩啦啦響。

她認真考慮一番,随即看了看簌簌那看起來就溫軟的紅唇,登時軟綿綿化身溫順小羊羔,搖頭:“不介意。”

“為什麽不介意?”

“簌簌生得那麽美,我想不到有誰會拒絕你。”

這算什麽回答?蘇簌簌狠狠心,“那阿槐,能和我試試嗎?”

“唔…簌簌為何想和我試試?”

一瞬間,蘇簌簌腦海湧過許多淩亂畫面,她抓着姜槐衣領,想問,卻說不出口。

阿槐不明白做這些事意味什麽,她要點醒她嗎?

萬一阿瓷沒那個意思呢?萬一阿瓷只是出于對兄長的崇拜呢?她在急什麽呢?當真要為自己選擇一個強大不可撼動的情敵嗎?

雲瓷在姜槐心裏有着怎樣的地位,蘇簌簌,扪心自問,這是你能比的?你比得過嗎?

心緒潰敗,一瀉千裏。

她頹唐地枕在姜槐肩膀,“阿槐,我心裏好煩。”

“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齡,就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煩心事。”純情如白紙的姜槐耐心安撫她:“不必煩,有我陪你。”

“阿槐,咱們回去就定親吧?”

“好。”

蘇簌簌悵然若失地在心裏描摹她的眉眼,心事輾轉成悲歌,奏不出一曲如願以償。她感受到了危機,她怕抓不住姜槐。

她道:“阿槐,我好冷。”

“冷?”姜槐看了眼天地間明媚和暖的光,笑:“你可以抱着我,我身上暖和,不介意你借我取暖。”

欺你懵懂,容我放肆。

簌簌腦海裏驀然冒出這八字,紅唇微抿由衷感嘆:“阿槐,你怎麽這麽好?”

姜小将軍不以為然,笑得天真燦爛,“比不上簌簌對我好啊,簌簌救我性命,還願為我擋災,簌簌比我好。”

“我如果有你說得那麽好,那你能吻我嗎?”

姜槐定睛看她,眨眨眼,擰着眉暗自糾結:“是嘴唇貼嘴唇那種嗎?”

“不是。”簌簌軟聲道:“是和阿槐交換口水那種。”

她靠着姜槐肩膀,仰起頭,身子軟綿綿得帶着令人驚豔的魅惑,“阿槐,你想嗎?”

姜槐并不想。但她知道,簌簌想。因為簌簌眼裏的光柔軟地讓她想起三月飄飛的柳絮。

她想,和簌簌交換口水也不是不可以,總歸不讨厭卻能讓簌簌開心。

她願意讓簌簌開心嗎?

答案:願意。

姜槐對上簌簌柔情滿溢的眼眸,不合時宜地想着:既然冷,為何不去屋子裏喝杯熱茶暖暖身呢?

她笑問:“簌簌,你不會在坑我吧?”

簌簌嬌軀一震,口是心非:“沒有。”

她溫柔而炙熱的發出邀請:“阿槐,吻我。”

簌簌攬着她脖子,任由她将自己抱到草木茂盛的牆角,擡眼看了看四周景象,猛地生出一種和阿槐偷情的幻覺。

不過仔細想想她們将要做的事,也的确像在偷情。

她在心裏笑了笑,反複勸慰自己,她是阿槐親口承認的未婚妻。

哪怕一開始婚事是在阿槐懵懵懂懂時答應的,哪怕她在騙婚,在蘇簌簌心裏,親事一旦成了,她要騙阿槐一輩子。

她貪婪地想要跟阿槐以夫妻的名義過一輩子。直到老死那日,她的碑文上刻着姜門蘇氏,那樣便極好。

後背靠在纏滿藤蔓的紅磚牆,蒼翠的枝葉新鮮的讓人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希望。蘇簌簌以完全交托的姿态攬着姜槐的腰,唇角溢出一聲聲輕喚。

“阿槐,阿槐。”她喊她的名字。

與此同時,雲瓷推開門信步走到院落,陽光照在她身上,暈出暖色的光。

她問念兒:“阿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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