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文武雙全六藝皆通的天才将軍被打擊地如秋後茄子, 考慮到阿瓷在找她談心事,姜槐連忙振奮地挺直腰杆,緊張道:“那你喜歡她嗎?”

沒辦法,雲瓷就是喜歡看阿兄緊張她的樣子。

她道:“阿兄,我如果喜歡,你會怎樣?”

姜槐長吸一口涼氣, 沒立時開口, 閉着眼認真思考一番,清清涼涼的眸子再次睜開, 多了抹複雜意味:“阿瓷喜歡的話, 也不是……”

她想說‘也不是不可以, ’話到嘴邊想到景陽殿下既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還好色的毛病,當即不确定了,她問:“就不能換個人喜歡?殿下, 非良配啊。”

雲瓷眉眼彎彎, 笑容和暖:“非她不可呢?阿兄會怎樣?”

長風一路掃過小院,堆在牆角的青竹倒塌一片。姜槐的心似乎也随着這句話墜入無盡頭的深淵,非她不可……

姜槐艱難地吞咽口水,性感迷人的鎖骨仿佛會發光, 帶着無聲的誘惑和推辭, 雲瓷耐心等着、看着,心裏癢癢的。

她知道她在挑戰阿兄底線,她想看看, 會試探出怎樣的回答。

不知不覺茶水已然冷透,姜槐仰頭飲了小口,被那冷意刺激得思緒也跟着清醒不少。

她緩緩道:“我所求不多,唯你平安喜樂,阿瓷,你要走怎樣的路我無法幹涉,喜歡誰亦不是我能阻攔,我給你最多的寵愛,最大的尊重,只是,我有句話要說給你聽。”

雲瓷正襟危坐:“阿兄請說。”

姜槐清了清喉嚨:“無論什麽時候,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非殿下不可的話,我會扶太子登位。一輩子都以我手中權勢壓着她,有我在,哪怕她是殿下,也不能對你胡來。”

雲瓷眼裏笑意愈深,眼睛彎成小月牙,她大着膽子摸摸姜槐的頭,調笑道:“阿兄,咱們為什麽要讨論如此嚴肅而滑稽的問題啊。”

“……”

笑着笑着,手攥緊衣角,尾音不知不覺顫起來:“阿兄,我有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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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方才故意逗你,我不喜歡別人,我只喜歡……”

“——啊!”

“——別跑!好呀你個小賊,快給我站住!”

念兒的聲音響徹小院,打斷原有的溫馨告白,雲瓷微微蹙眉,便見姜槐起身往門外走去。

柳如岸坐在牆頭騎虎難下,做夢都想堵住小丫鬟嘴,嚷什麽,他就是想看看妹,過分嗎?

此刻被人當作賊寇,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戴着面巾,然這股竊喜還未蔓延,一道冰寒掌力二話不說襲來,驚得他縱身一躍,雙腳不得不落回小院。

“好大的膽子,敢在本将軍面前行肖小之事,找死!”

柳如岸一聲驚呼,身子急急退去,十八年勤修武藝,危急關頭都用在此刻。

早知延西大将軍內力深厚,甫一交手,柳如岸就感受到那股浩淵之力,趕在尋常時候他絕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可這會阿瓷看着,還沒正式認回妹妹就在她面前丢了顏面,以後這兄長還怎麽當?

不能輸!

柳如岸咬緊牙關,面巾下的神色冷峻非常,出招越來越快!

“強弩之末。”姜槐一聲冷哼,身形快得只剩下道殘影。

雲瓷看得啧啧稱奇,阿兄武功如何她自是清楚,但對面這人竟能支撐百招不敗,也算個中好手。且看背影,她總覺得有些熟悉。

“可惡!”柳如岸閃避不及,生受了姜槐一掌,血氣在喉嚨翻湧,想都沒想運起輕功翻出門牆。

“阿兄,留步!”

哪怕知道喊的不是自己,柳如岸也忍不住在半空回眸一瞥,寂寂長風,少女天真爛漫,他很想不管不顧地喊聲妹妹。可一想到姜槐霸道的行事作風,連忙溜了。

姜槐停下腳步,折身回到她身前:“怎麽了?”

雲瓷上前兩步為她整斂衣領,“阿兄,窮寇莫追。那人看起來并無惡意。”

“我知道。”姜槐唇角微勾:“那人師出凜泉劍莊,劍莊以劍法揚名四海,他剛才招招被我封鎖,卻能忍住不動腰間佩劍,這人,不是沖我而來。”

“阿兄的意思,那人是來找我的?”

她們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說話往往不需要拐彎抹角。姜槐垂眸:“這兩日我夜觀星象……阿瓷,若有一天你被親人尋回……”

“阿兄不要再說了!”雲瓷撲到她懷裏,悶聲道:“我不想聽。”

暖玉溫香,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堵在喉嚨,姜槐輕輕撫摸她的蝴蝶骨:“阿瓷,你之前想說什麽?”

“我……”雲瓷身子微微發燙:“我說我,喜歡阿兄……”

姜槐歡快地笑起來,眉間惆悵盡消:“我也喜歡阿瓷,最喜歡阿瓷。”

雲瓷摟着她強韌有力的細腰,小聲道:“這不一樣。”

風雨大作,頃刻電閃雷鳴。

屋檐下,少年人身影交疊,隔着那層未說破的情意,雲瓷擁着姜槐的力道微微收緊,心裏默念一聲:不一樣的。姜槐,我對你的喜歡,是想正大光明嫁給你。

出了風停院,後面沒人跟出來,柳如岸揭下面巾吐出一口血。

随從見他這樣子哪還有不明白的:“公子和大将軍交手了?”

“嗯。”柳如岸從袖口取出錦帕擦拭唇角血跡,又從懷裏掏出白玉瓷瓶,倒出一枚藍色小藥丸。

服過傷藥後他呲牙笑了笑:“延西大将軍,果然名不虛傳。”

贊嘆是一回事,憋屈是另外一回事。柳如岸揉揉俊臉,神采奕奕:“我看到妹妹了。”

随從眼睛一亮:“公子打算什麽時候和小姐相認?”

“這個嘛……”想到姜槐護犢子的架勢,柳如岸驀地覺得牙疼,啧,他才是正兒八經的嫡親兄長啊,怎麽弄得倒像他對不起姜槐似的。

仔細想想,柳家的确欠了姜槐。

若無姜槐好心,哪有活生生才貌絕倫的妹妹給他惦記?

柳如岸擡起頭,重振旗鼓:“三天,最遲三天,本公子一定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現在妹妹面前!”

……

“那些人還跟在後面嗎?”

“是的,小姐。”

馬車骨碌碌往禹州城西南方的桃源山行去,寬敞豪華的空間內,雲瓷看了眼和蘇簌簌下棋的某人:“阿兄,那些人還在跟着。”

三人一早約好今日去桃源山觀景。

姜槐頭也不擡,顧自與簌簌對弈,擡手落下一子:“他們并無惡意,無需理會便是。”

說完這話姜槐心裏空落落的,連着幾夜觀星她看到的都是同樣畫面。有明亮的星正朝阿瓷聚攏,世間之大,那樣的景象,那樣的星輝,唯有親人才能有。

十幾年前她遇到阿瓷時,看到的是孤苦早夭之相,因她強行幹涉,擅自改了阿瓷命數。如今親人相聚勢不可擋,姜槐能做的,唯有珍惜和她相處的每一天。

蘇簌簌坐在對面能清晰的感受到對面那人心不在焉,手上沒客氣,三兩下吃掉她大片棋子。

姜槐面上淡然:“簌簌棋藝真好。”

蘇簌簌笑道:“不是阿槐故意謙讓,我怎麽能贏?”

“是麽……”

三人各懷心事,一時無話。

想着跟在後面的那些人,雲瓷心底湧起一股沒來由的迫切感,是了,她的确有必要試探一下阿兄的反應了。

她緩緩道:“阿兄,我有一個朋友,她作為妹妹,愛上了她家阿兄,你說,這人是不是很糟糕?”

蘇簌簌:“……”你在說你自己嗎?

姜槐輕笑:“她愛她阿兄不是很正常麽?她阿兄對她好嗎?”

“很好。”

“所以呀,她沒道理不愛啊。”

被反問回來,雲瓷穩住心神:“我說的是男女之情。阿兄,你會不會覺得當妹妹的對阿兄生出男女之情很難以接受啊?”

又是男女之情。姜槐凝神細想,片刻笑了起來,這題她會。

她道:“你那朋友和你感情好嗎?”

雲瓷一陣心虛:“很好。”

“既是摯友,你不嫌棄那就無妨。至于我,我能接受世間所有匪夷所思的感情,只要那感情熱烈美好。每人都有不同的活法,路不同,選擇不同,感情更不能一板一眼的去規定固有模式。但有一點——”姜槐認真道:“再炙熱的情感,血緣禮法不可越。”

雲瓷若有所思,攥緊的手慢慢松開。她大概知道阿兄的态度了。

蘇簌簌笑意凝在眼尾,漫聲道:“阿槐,幫我沏杯茶。”

馬車內有乾坤,所需之物應有盡有。雲瓷眼睜睜看着蘇姐姐指揮阿兄上了瘾,一臉心疼,遂甜甜一笑:“蘇姐姐,我來陪你下棋,好歹容阿兄喝口水,你意下如何?”

蘇簌簌挑眉:“好呀。”

一來二去,姜槐成了閑人,但她閑不住:“阿瓷,累不累?要不要靠我懷裏睡會?”

“不用了阿兄。”雲瓷笑容甜美:“阿兄別來擾我,待我贏了蘇姐姐再說。”

棋子清脆地落在棋盤,一子落下,呈封鎖之勢,蘇簌簌凝神細看,越看越覺心驚,這一子走得精妙,如何破局呢?

姜槐随意瞥了眼,剛要開口,發覺阿瓷正盯着果盤裏黃澄澄的柑橘出神,心下一動,剝了瓣橘子喂到她唇邊。

酸酸甜甜的,解了喉嚨幹渴。雲瓷眉眼彎彎:“多謝阿兄。”

“還要嗎?再喂你一瓣?”

眼看一子掀起棋盤困陣,對面的蘇姐姐雙眉緊鎖沉浸在棋局無法抽身。雲瓷滿意地笑了:“阿兄,還要。”

馬車抵達桃源山山腳,蘇簌簌長嘆一口氣,眸光隐晦深沉的看着雲瓷:“阿瓷妹妹深藏不露,我輸了。”輸得,又何止棋局?

雲瓷便要謙虛兩句,被姜槐搶了話鋒。不過搶她話的是阿兄,她只有開心的份兒。

年輕的大将軍神色傲然,眉梢帶了些許狡黠:“簌簌,你輸給阿瓷并不吃虧,在棋道上能贏她的人……”她攤開掌心,得意笑了:“頂多這個數。”

五指收回兩指,也就意味着在阿槐看來,泱泱大禹國能在棋道壓雲瓷一籌的,僅兩人?簌簌眼裏贊嘆更盛,“阿瓷天賦卓絕,不知師承何人?”

“不瞞蘇姐姐,小妹師承棋聖元洗。”

“棋聖元洗?!”蘇簌簌愕然,側頭問姜槐:“不是說棋聖早在十年前封山,再不收徒了麽?棋道山多少人上都上不去,你怎麽做到的?”

“是啊阿兄,我也想知道師父為何會答應收我為徒。”

陳年舊事姜槐沒想到她們會問,摸了摸後腦勺:“這個…時間太久,早就記不得了。”

“阿槐,你不會有什麽瞞着我們吧?”蘇簌簌一臉懷疑。

“都說了忘了啊,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十年前的事誰記那麽清?再說阿瓷師父衆多,我哪能一一記得?”

雲瓷不欲使她為難,阿兄不說,她自會去問。反正再過一月就是棋道山開山競道之日。想通此節她溫軟笑開:“蘇姐姐別問了,阿兄不想說,還能逼她不成?”

姜槐小聲嘟囔:“真記不得了嘛。”

蘇簌簌見不得她這樣子,喟嘆一聲:“阿槐,你是在撒嬌嗎?”

姜槐一臉茫然:“你怎麽會這麽想?”

“……”

阿兄真可愛,可愛得想抱抱。雲瓷莞爾:“快看,桃源山好美啊。”

看過了桃源落日,又往堤柳岸垂釣,吃過姜槐親手烤的鮮魚,并肩在山路行過半個時辰。此次出門,姜槐準備充足,指使仆從搭好帳篷後,已是月上柳梢頭。

趁着衆人都在忙,雲瓷獨自往山巅吹風。

柳如岸身披月色,懷着一顆忐忑激昂的心朝她走近。

看到來人,雲瓷眼底閃過一抹訝異:“柳堂主,可是來認親的?”

“啊?”驚覺要說的話被人搶了,所有醞釀好的措辭被打亂,沒有執手相看淚眼的悲切矯情,更沒有嬌嬌軟軟的輕柔慢調,眼前的妹妹清冷孤高,拒人千裏。

實在沒了辦法,柳如岸哆哆嗦嗦取出備好的畫像:“這是…咱娘。”

雲瓷抿唇看着那副有些年頭的畫像,月光映照下,美人在骨,容色姣姣,和她起碼有六分神似。

她姑且信了,“前天擅闖風停院的人,是你吧?”

柳如岸道:“是我,妹妹,我想早點見你。”

妹妹?雲瓷神色淡了下去:“柳家,打算如何安置我?”

許是她的反應太過冷淡,柳如岸微微怔神,妹妹根本沒有他想象裏的柔弱,雲瓷骨子裏極有主見,只是看她的樣子,像在急于認祖歸宗……

咦?竟比料想的簡單順利!

柳如岸釋懷笑道:“你是正兒八經的柳家嫡小姐,當然要回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

雲瓷反複咀嚼,終于下定決心:“好,這門親,我認了。”

既然血緣禮法不可越,那麽姜槐,從今天起,我不再做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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