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行至拐角, 确定無人跟着,雲瓷背身除去面具,露出清純動人的美姿容。

念兒問道:“小姐搞定了?”

雲瓷淺笑,揚了揚手裏的白玉印章:“搞定了,就等着收錢了。”

起初知道自家小姐是禹州城近些年名聲響亮的槐先生後,念兒激動地三宿沒睡着覺。便是此時, 聽到小姐說等着收錢, 她心也跟着波動了下,贊道:“小姐斂財的本事越來越高了。”

“算不得什麽。”雲瓷整斂衣襟, “不早了, 回社裏吧。”

耗費近四年才弄出如今名堂, 這真算不得什麽。同樣的時間,阿兄從小兵做到二品大将軍,和他相比,雲瓷遠不如矣。雖不如, 但野心還在。她不想有朝一日被阿兄遠遠抛在身後。追逐, 或許在更早之前開始。

阿兄苦心竭慮為她聘請名師大儒,琴棋書畫她樣樣拿得出手,雲瓷渴望有一天她和阿兄的位置能換過來。換她,護着阿兄。

踏入紅妝社, 景陽率先拿着一疊圖紙走過來, “阿瓷,來看看,你覺得哪張好?”

雲瓷目光從那精細的圖紙劃過, 驚訝:“社裏要擴建了?”

“不是擴建,說重建也沒問題。”青敖笑着在景陽身側站定,“阿瓷,再不重建,來大學堂旁聽的人怕要打起來了。”

雲瓷臉色微紅,也跟着笑起來:“這是好事啊,紅妝社如能改為紅妝書院,有殿下和青敖在,不止禹州城,怕是四圍的世家女都要迫不及待報名了。”

景陽笑意吟吟:“阿瓷,你來負責此次招生吧。”

“我?”雲瓷語氣微緩,從沒考慮過自己能不能行,遇到這樣的問題,她最先想的是有沒有時間。她近日太忙了。

見她思索,景陽和青敖相視一笑,耐心等着。

雲瓷問:“具體招生定在什麽時候?有沒有詳細章程?”

青敖将手裏冊子遞給她:“這是我剛拟訂出來的規劃,你若同意,殿下這邊會忙着建立書院。當然,我們想的是你負責此次招生,也要負責為咱們書院揚名。阿瓷,我說的是真正四海鹹聞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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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原本就是她們一早定好的,誰負責,就要負全責。

“為何會是我?”雲瓷視線飄忽不定地看向虛空:“四海鹹聞的名聲,換青敖來做,或者殿下來做,不是更好?”

“不。雲瓷,你聽我說。”景陽溫柔道:“咱們禹州城,名院四座,紅妝社改名紅妝書院,争得便是那第五座。所謂擴招,面向的是大禹國所有有識之士。女子能讀書,亦能博聲名,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眼裏洋溢着驚嘆:“咱們三人,我為殿下,青敖為大禹女狀元,而你,代表的是紅妝社的現在,從你的身上,我能看到紅妝社的未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此事,非你不可。”

雲瓷捏着那張薄薄的紙,上面寫滿了詳細有序的安排,可見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圖謀久矣。她喃喃自語:“四海鹹聞的名聲麽?我明白了。”

皇室之中,諸皇子各有不服,景陽為殿下,一旦紅妝社改為紅妝書院,天下女子的心怕都要歸于殿下。皇子奪權,殿下奪名,好算計。

而她和景陽的想法不謀而合,她也要名。財富、名利,她都要。

“改立書院,籌謀招生之事,我必全力以赴。”

“我就說了,阿瓷絕不會令我失望。”此事在三言兩語裏解決,景陽開心的很,尾音一轉,問道:“阿瓷,大将軍最近在忙什麽?”

雲瓷促狹的朝她眨眼,笑得一臉天真:“能忙什麽,忙着為今上分憂啊。”

關乎阿兄,她不能亂說。朝堂形勢不明朗,即便她與景陽交好,那也不行。

景陽一聽便明白了,沒想到雲瓷言行如此謹慎,她勾唇一笑:“本來我想親自去趟将軍府約将軍吃頓飯,阿瓷,你若方便,不如幫我轉達一句,明日我想請将軍游覽三裏外的百花谷,請他務必賞臉相見。”

雲瓷點頭:“沒有不方便,我會轉告阿兄。”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景陽癡癡的凝望她:“大後日我可以約阿瓷去西郊賽馬嗎?”

“……”殿下這是何意?明日約阿兄,大後日約自己?若殿下是男子,絕對滿肚子花花腸子,還是葷素不忌的那種。

青敖看得想笑,她家殿下,小心思別被人看出來了吧?

殿下喜歡男人,也喜歡女人,長得漂亮的她都喜歡。不像她,她喜歡雲瓷,更多是賞識、傾慕。若雲瓷肯應她,她絕對會把人捧在手心。

她想,其實看出來也好,恰好看看阿瓷作何反應。

被女子喜歡,哪怕在風流灑脫的大禹,也是樁不易接受的事。尤其阿瓷單純明淨,她很怕闡明心意後會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看到鄙夷。

然而景陽不是青敖,景陽作為大禹國唯一的嫡公主殿下,她的驕傲、自信與生俱來,她的喜歡,從來都是明目張膽凜然不懼。

雲瓷望進景陽那雙滿含情意從容大方的眼睛,散漫地笑起來:“抱歉,大後日我有事要忙。”

“這樣啊。”景陽遺憾地輕點下巴,她上前一步,距離雲瓷僅僅一步之差,她問:“那什麽時候不忙,可以一起去西郊賽馬嗎?”

“可以。”

景陽笑得開懷,沒看到雲瓷轉身後眼底一霎的幽深——殿下,該不會偷偷喜歡她吧?

不,不是偷偷,是光明正大就差宣告世人的喜歡。

很奇怪,察覺此事雲瓷第一反應不是難以接受,而是殿下三心二意既對阿兄做不到放手何故反複來招惹她?細想景陽待她的親近不同,雲瓷暗道:皇室中人,行事都如此放蕩不羁?

她忽然很想阿兄,很想問問他,他若愛一人,可會這般朝秦暮楚搖擺不定。

餘光看向與青敖談笑風生的景陽,雲瓷搖頭:殿下這樣子,不像朝秦暮楚,殿下看起來…是兩個都想要啊!

皇族貴胄,莫非都喜歡做春秋大夢?

眨眼又到中飯時間。

每到這時,社裏的女孩子就會齊齊望着門口發呆,仿佛下一刻姜槐就會從天而降。

姜槐拎着食盒穩穩當當邁進紅妝社,另外一只手提着糖葫蘆、糕點、蜜餞、葵瓜子。

“将軍來給雲先生送飯啊?我知道她在哪兒,我送将軍去啊。”

社員們圍在姜槐身邊,你一言我一語頗有種要搶人的架勢。姜槐身上有種極致美好的氣質,笑起來能暖人心坎,不笑的時候斯文冷漠,着實吸引人。

雲瓷聞訊趕來,踏入雅室,就見姜槐得意地沖她笑:“換個地方如何?想和阿瓷單獨相處。”

紅妝社,風停院。

推開院門,雲瓷害羞道:“這便是殿下為我安排的獨立小院。阿兄,你要進來看看嗎?”

姜槐懷裏塞滿零嘴,乍然想起今日跟在她後面鬼鬼祟祟的公子哥,“嗯?什麽?阿瓷在說什麽?”

“阿兄怎麽了?有心事?”

“沒有。”

又在騙人!柔順歸柔順,雲瓷這些年被嬌養也不是沒有脾氣。眼看阿兄有事瞞着她,頭也不回走開。

好在姜槐腿長,反應過來後三步兩步追上去,賠笑道:“阿瓷惱了?阿瓷別惱嘛,笑一個?”

雲瓷駐足,姜槐一不留神差點栽她身上,急急穩住身子就聽小姑娘無奈道:“阿兄,你方才好像登徒子啊,你知道我遇見登徒子都怎麽做麽?”

姜槐目瞪口呆:“你還遇到過登徒子?哪個兔崽子活膩了!”

念兒捂嘴笑:“公子放心幾個人敢在小姐面前放肆,遇見不開眼的,反正小姐不會客氣罷了。”

雲瓷輕哼:“所以,阿兄你最好不要像登徒子那樣調戲我。”她不敢回頭,生怕洩露了眼底情思。剛才阿兄離她那般近,她感覺後背衣衫快要灼燒盡了。

小院說大不大,勝在幹淨整潔。姜槐方才惹惱了人,這會乖巧地不得了,主動剝了橘子喂阿瓷妹妹:“嘗一個?”

雲瓷嗔她一眼,心滿意足地被投喂。

她倏地想起一事,将茶水推過去:“阿兄,喝茶。”

眼瞅着姜槐唇挨在杯沿,雲瓷惡趣味道:阿兄,我懷疑景陽殿下喜歡我。”

噗!

一口茶水噴出去。

顧不得狼狽,姜槐問道:“哪種喜歡?”

她這會都無法正視喜歡二字了!自打她開始補課後,男的女的怎麽都纏上阿瓷了?

說這話前雲瓷存心想看阿兄吃點小苦頭,此刻見姜槐一臉嚴肅她又後悔了。“阿兄,殿下待我極好,那種好我大概能感覺到,不是姐妹之間的好。”

她怕姜槐聽不懂,解釋道:“殿下不僅喜歡我,也喜歡阿兄你。她葷素不忌,口味有點…重。”

“……”

姜槐悲從中來。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她的小棉襖、小心肝、小寶貝要被人喪心病狂地搶走了嗎?!

守在紅妝社外的柳少堂主揉揉發癢的鼻子,總覺得有人在罵他。扭頭,問随從:“妹妹怎麽還不出來?”

随從一臉懵,猶豫道:“公子,咱們偷偷摸摸跟着會不會被當做登徒子啊?”

“登徒子?”柳如岸義正辭嚴道:“這是同胞之愛,你懂什麽?”

“小的是不懂,可若被大将軍誤會咱們觊觎小姐怎麽辦?”

柳如岸心虛地理了理袖口,挑眉:“他還能揍我不成?”

這個……

說不準啊。随從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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