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天晴, 陽光明媚。

朱雀大街,木長珣小心地瞥了眼身側女子:“柳小姐。”

雲瓷輕笑:“木哥哥喊我阿瓷便好,來之前家兄特意囑咐過,木柳兩家乃通家之好,木哥哥和家兄自小一起長大,情分甚篤, 我乃柳家女, 喊木公子一聲哥哥也不為過,既是世交, 無需拘謹。”

“這樣啊……”木長珣精神微振, 桃花眼多了幾分風采, 他笑道:“阿岸他…他都是如何說我的?”

“木家衆子,風骨俱佳,其中以長子長珣,風骨猶甚。”

木長珣聽得眉開顏笑, 看着雲瓷的眼神不禁火熱起來:“阿岸果真這般說的?”

雲瓷唇角輕揚:“自然, 木哥哥和家兄相識多年,竟不知麽?”

木長珣激動地輕撚指腹,聲音飄忽:“阿岸與我在一起時,從不說這些。”

“嗯, 大哥有時候的确臉皮薄。”

兩人有說有笑, 跟在後面的姜槐心裏酸酸的。她懂唇語,自然曉得阿瓷說了什麽。木哥哥?怎的,回了柳府有了自己的家, 便開始随便認哥哥了?

她心裏難受,不敢貿然出現在阿瓷面前,暗中觀察着小姑娘一颦一笑,那滋味,別提了。她以前怎麽不知,自己竟也有這般糾結的時候,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阿瓷說新年之前不肯見她,姜槐數算着日子,越數心越慌,這怎麽行?距離新年至少還有幾個月,她一個人怎麽過?沒有阿瓷,活着還有什麽勁呢。

雲瓷漫不經心地往身後投去視線,她看不見阿兄,可她就是有種直覺,阿兄在暗地看着她。

她更知道阿兄懂唇語,她說的所有話最後都會入了她的耳,至于能不能攪得她心海翻騰,雲瓷猶豫着要不要再添把火。

整整七日不見阿兄,說來她也想,縱然想念,也要阿兄主動露面才甘心,暗戀解出果子,她想看看,阿兄能為她做多少,做到何種地步。

她很早以前就想看阿兄為她吃醋了。舉凡戀人會有的感受,她都想教阿兄領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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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怕了,怕初初開竅的阿兄飛回仙界繼續做那不知人間情愛清心寡欲冷淡木讷的神仙,不一鼓作氣拿下阿兄,她覺得虧的慌。

“木哥哥,不如咱們往酒館喝杯果子酒吧?”

“阿瓷妹妹也喜歡喝果子酒麽?阿岸也喜歡。”

木長珣三句不離柳如岸,雲瓷笑意愈深,故意道:“我卻忘了大哥最喜歡哪種果子酒了。”

“梅子酒!”木長珣快速道,說完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瞥了雲瓷一眼。

“哦,梅子酒啊。”雲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邁進小酒館,自行往長凳坐下,對面的木長珣熱情招呼店小二上酒。

姜槐看得心裏發酸,嘴裏發苦。從小到大,阿瓷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時才放心飲酒。這次,怎麽能對木家長子如此不設防?

她想了想,仍覺不妥,足尖一轉往不遠處成衣鋪行去。

再出來時,她一身店小二打扮,眉目幹淨,十分俊美被掩去七分,陽光下,她紅唇揚起,露出勢在必得的笑。

福貴作為紅梅酒館盡職盡責的店小二,眼睜睜看着有人搶了他的差事,去問掌櫃,掌櫃卻擺擺手教他不要多管閑事——有冤大頭上趕着送銀子,莫擾。

姜槐左肩搭着雪白毛巾,托盤裏放着酒館味道最好的梅子酒,她露出标準的八顆牙:“客官,酒來了。”

雲瓷起初沒在意,待那人離近了,她忽而笑了出來:“小二哥別急着走,勞煩将這斟酒的差事也攬了吧。”

姜槐正有此意,點頭哈腰道:“好的。”

她沒去理會木長珣,徑自擡手為雲瓷斟了小半杯梅子酒,阿瓷酒量淺,不能貪杯,上次喝酒僅一杯便醉得說胡話了。

上次……

姜槐斟酒的手微微一頓,上次阿瓷醉酒說了什麽?

阿瓷誇她顏色好,得意的說她已有了心上人。姜槐心底的酸澀褪去一些,品味出兩分甜。所以說,那時候的阿瓷就在借醉酒向她表白嗎?那她要不要也和阿瓷表白?

木長珣眉頭輕皺,這新來的店小二怎麽怎盯着阿瓷妹妹瞧?

阿岸的妹妹便是他妹妹,阿岸在信裏千叮咛萬囑咐,要他護好小姑娘,還說出了意外少不得要找他算賬。木長珣心頭微凜,臉色微沉,握拳抵唇清咳一聲:“此等小事,還是我來吧。”

他作勢要奪酒壺,姜槐還沒從沉思中回過神,手握着酒壺不動,意識到有人來搶,這才擡起頭。

木長珣的手搭在酒壺手柄,堪堪與姜槐修長的指隔了細小間隙。

本以為舉手之勞的事,沒成想這一握一擡,酒壺在他手裏愣是紋絲不動。

他對自己的力量感到懷疑,再試,還是不動。

木長珣挺直腰杆,眼睛微眯,不是他有問題,不是酒壺問題,那便是長相白淨的店小二有問題了。他心生不悅,命令道:“放手。”

姜槐沖他挑釁一笑,看似要交出酒壺,手收回來時指尖卻漫不經心劃過小姑娘如玉的指節。

雲瓷下意識手指微縮,被阿兄碰到的地方,癢癢的。她面上泰然,似笑非笑:“小二哥,你做什麽呢?”

咦?被發現了?姜槐做這些事半點經驗都沒有,她讪笑道:“抱歉,唐突客人了。”

木長珣怎麽看都覺得不順眼,阿岸說了,要他保護好阿瓷妹妹,妹妹生得好,難保不會有人生出歹意。礙于君子之風,他不好在小姑娘面前動怒,強忍道:“小二哥退下吧,這用不着你。”

姜槐依依不舍的看了雲瓷一眼,退回到幾步開外。

木長珣神色微緩,歉疚道:“阿瓷妹妹,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那人看着奇奇怪怪的,我懷疑他不安好心。”

若真打起來,他手無縛雞之力,護不好阿瓷,阿岸能拆了他!

雲瓷不甚在意地笑道:“我覺得這地方很好,清靜,優雅,還有俗世煙火氣。”

“是麽?”她這樣說,木長珣不好再開口,只從頭到尾哪怕在和雲瓷說話,都不忘分出三分注意落到姜槐身上。

姜槐沒空理他,此刻她盯着右手中指暗自出神。

就是這只手指,剛才偷摸了阿瓷。

以前沒開竅前她對阿瓷做什麽都不覺心動,如今不過輕輕碰一下小手,她就覺得心如鹿撞,滿腦子全是阿瓷。

阿瓷的手真白真滑啊……

摸了還想摸。

雲瓷看似在和木長珣說話,心早不知飛到哪去。

這樣子偷偷揩油的阿兄,她以前從沒見過。

阿兄素來君子端方,是站在雲端清心寡欲的神仙,當日就連中了灼心散她都能靠着異于常人的毅力勝過去,剛才…剛才她竟偷摸了自己?

阿兄在想什麽?

雲瓷垂眸:她好想敲開阿兄的腦殼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麽啊!

這就是不理她帶來的驚人成效麽?

那她如果新年之前一直不理阿兄,阿兄會怎樣?阿兄會為她忍不住嗎?

梅子酒入喉,伴着少女心事她開始飲第二杯。

清澄豔麗的酒水緩緩流淌,姜槐看直了眼,她好想把自己釀成一杯梅子酒送給阿瓷喝啊。她的喉嚨微動,發出輕微的吞咽聲。

雲瓷放下酒杯,笑着回眸:“小二哥,過來,給我斟酒。”

姜槐三步兩步走過去,有阿瓷發話,木長珣不好再霸占着酒壺,姜槐提着酒壺,輕聲勸道:“客官喝得夠多了,再喝,會醉。”

“嗯?”雲瓷不滿道:“讓你倒酒你就倒酒,怎麽?來酒館喝酒也要被人管束麽?”

唯恐惹她生氣,姜槐慢吞吞地斟了半杯。

雲瓷脾氣上來瞪了她一眼:“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滿上!”

木長珣看得目瞪口呆,剛剛還好好的,阿瓷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霸道?醉了麽?考慮到小姑娘酒量,他趕緊勸道:“阿瓷妹妹,不好再喝了。”

姜槐心裏哼哼:我說的話阿瓷都不聽,她會聽你的?

雲瓷執杯的手很快放下來:“好,就聽木哥哥的。”

“……”姜槐輕咬着唇,阿瓷,你變了!你怎可如此?!

“木哥哥可有事要忙?”

木長珣搖頭:“無事,我的任務是送阿瓷平安回府,省得再被姜大将軍纏上,世伯也曾囑咐了,要我護好阿瓷妹妹。今日婢女沒跟在身邊,我理應陪你的。”

“那真是可惜了。”雲瓷把玩着小酒杯:“我突然想起一事,今日是沉落書莊開業的好日子,據說裏面有無數珍藏典籍,大哥最喜收羅孤本,我本有意為他尋來作為生辰禮,可我酒還未飲夠,木哥哥為我跑一趟如何?”

“這……”木長珣為難道:“阿岸說過……”

“木哥哥。”雲瓷認真道:“去晚了孤本被人買走,大哥又要難過的吃不下飯了。”

“啊?”天真的木長珣思忖片刻終于站起身:“那我去去就回。”

“無礙,木哥哥不用擔心我,為大哥搜尋孤本為重。”

姜槐就這麽看着木家長子被阿瓷三言兩語打發走,心底又氣又歡喜,氣木長珣為了孤本就敢丢下醉酒的阿瓷,歡喜于她和阿瓷之間總算沒礙事之人了。

雲瓷輕輕勾唇:“小二哥,他走了,你要不要陪我飲兩杯?”

姜槐求之不得,她剛要應下,瞥見阿瓷酒意浮上眼尾,她搖搖頭:“客官還是不要喝了,醉酒傷身,不好。”

“可我偏要喝,你給不給?”雲瓷不理她,手勾過酒壺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香四溢,她一聲贊嘆:“好酒!”

“小二哥,你總盯着我作甚?”

姜槐慌亂擺手:“沒,沒有。”

她撇開臉,雲瓷笑意不減,執起酒杯喂到她唇邊:“小二哥,你也要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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