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一夜之間, 十二皇子奇跡病愈。

勢力角逐,朝堂之上東宮率先發難,以水患為由,明裏暗裏逼迫皇上下達罪己诏。此舉,引來其餘兩派勢力反撲,皇子黨與帝黨聯合, 壓得太子啞口無言。

禹皇高坐龍椅, 病色難掩,冷眼看戲。

最後金口一開, 半月之後, 帝駕前往鳳傾山為萬民祈福。

而當下, 姜槐所拟訂的赈災十二策被有效貫行,禹州城水患趨于安穩。

雲瓷人在家中,名聲已傳得人盡皆知。三十萬兩白銀,砸出民心所向, 砸得如今誰人提起柳家不得誇一句柳小姐高義?

用過早飯, 雲瓷帶着念兒前往紅妝社,被慕名而來的文人士子堵在半道兒。

“小生…小生傅酒,見…見過柳小姐!”高高瘦瘦弱不禁風的書生,忐忑的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守在柳家門口三天三夜, 他終于見到柳小姐了!柳小姐真人比傳說中還美!

雲瓷微笑阖首。

傅酒開心地快昏厥過去, 柳小姐沖他笑了,天啊!柳小姐笑起來更好看!

面對溫溫柔柔的風雅仙子,他緊張地說不出話, 雲瓷耐心等了會,見他神色癡然地望着自己,心底生出一抹不悅,礙于修養,她道:“閣下無事便讓開吧。我忙着去社裏授課。”

“這……柳、柳小姐稍等!”傅酒慌裏慌張從袖口取出情書,羞紅了臉,腼腆道:“送、送予小姐。”

雲瓷淡笑:“不必。”

“等等!”傅酒提起膽子走到她面前,懇切道:“柳小姐不打開看看嗎?”

“不了,謝過閣下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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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如此冷淡?

傅酒難過垂頭,待他從傷神裏驚醒時,面前哪還有雲瓷的影?

“哎呀,小姐,那人好生莽撞。”念兒嘴裏嘟囔着。

雲瓷目色微沉,望向前路,陡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今日這條路,怕是不好走。

果然。

好容易走出一段路,再次被人堵在半路。

這次來的不是一人,而是一群人。

青衫儒士,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好看的,不好看的,眼裏精光乍洩。身處正中心的雲瓷看起來更像被人盯上的小綿羊。

她并不喜歡這種感覺,微微蹙眉:“諸位,可否讓開?”

仙子發話誰還敢反駁不成?

念兒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在她神經緊繃地厲害時,鋪天蓋地的信如雪花飄落——那些士子丢下信便跑了,跑的比兔子還快,看得念兒瞠目結舌。

“小姐……”念兒吞咽一下口水,臉色憋屈古怪:“小姐信麽?剛才砸過來的要不是信封,奴婢這會已經倒地不起了。”這太瘋狂了吧!哪有二話不說就往人身上砸的!!

雲瓷被她逗笑:“又在亂說話。”

念兒雙臂低垂,眼神呆滞道:“沒有亂說話啊。”

幾十封信被丢在腳下,那些人不敢沖小姐放肆,信都往她懷裏撒去,地上散落一堆,出于下意識反應,她還接住了幾封。

“小姐,這些人什麽意思啊?”

“無需理會。”

“那這些信呢?”

雲瓷戲谑道:“你若喜歡,就收了吧。”

“咦?給小姐的東西奴婢哪敢要?”說着念兒将懷裏的信抖落在地。

雲瓷無奈揉着眉心:“你不要,我也不要,那就繼續走吧。”

念兒哦了一聲,走出兩步驀地反應過來:“小姐!那些是情書?”

大禹國風流入骨,少男少女誰沒有純情浪漫的時候?情書這東西,最深重,也最廉價。

單看對方心裏有沒有你。

雲瓷心裏唯有一個姜槐,芳心全被她填滿,哪還裝得下旁人?

想到情書,她腳步微緩:阿兄到底有沒有重寫啊,僅僅三個字的情書雖然她也不會嫌棄,可她就是喜歡阿兄挖空心思講明愛意呀。

直到踏進紅妝社,和青敖說話時,她腦子裏還在想這事。

不過一封情書,阿兄寫了一夜都沒寫完麽?

那她今日要不要早點回府收信啊?

心裏惦記着這事,授課結束,雲瓷匆匆與諸位同袍含笑揮別,竟不想,又被攔在半路。

先前道路被堵,雲瓷不覺得有什麽,此時她急着回府看信,這般一想,便覺眼前之人盡是攔在她和阿兄談情說愛路上的絆腳石,美人眸光深邃,淌出絲絲冷意,紅唇微啓:“讓開!”

姜槐寫下最後一字,心滿意足地露出笑。

一夜未睡她也未曾生出疲憊,沉浸在思念阿瓷這件小事上,她忘了今夕何夕。

等從那種甜蜜溫暖的心境中清醒,五髒六腑傳來滞澀痛感,教她額頭登時滲出薄汗。

為寫回信,她竟忘記自己受傷了。

想到這傷怎麽來的,姜槐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小心将情書裝好,走到門口去喊親兵,話到嘴邊她還是舍不得就這樣送出去,好歹是她寫了一夜的情書啊。

“将軍?”親兵神采奕奕地守在那:“要不要送信?屬下都準備好了!”

姜槐不滿地輕扯唇角:“送信而已,你開心什麽勁?”

親兵嘿嘿笑道:“當然要開心啊,萬一能看到小姐呢,将軍,你是不知道現在小姐名氣有多大,多少人擠破頭都想窺見真顏,我也想……”

“你想什麽?”姜槐寒聲打斷他:“不準想!”

親兵腿肚子禁不住發顫,委屈地想哭。将軍好兇啊,将軍以前從沒兇過他……

姜槐握着信,心念初定,阿瓷名氣再大不還是她的小姑娘麽?哼,這些臭男人,一個個垂涎美色罷了。她的小姑娘,她寫的情書,她要親自送!

思忖片刻,她快速洗浴,換好衣衫,豐神秀雅,君子如玉,唯獨臉色看起來有絲蒼白。

姜槐修長的指節搭在腰間玉帶,漫不經心屈指輕扣:阿瓷每次都能一眼識破她的僞裝,那她要不要再玩個花樣?教她看不出來?

懷着玩鬧的心思,她重新坐回小姑娘舊日裏常用的梳妝臺前,手指翻飛,其中玄妙不處,若外人見了,定當萬分驚詫。

做好這些,為了能早些見小姑娘,她連飯都顧不得吃,快步出門。

臨出門前府裏下人看着她一副見鬼的表情,将軍瘋了麽?!沒事作何要折騰自己這張臉?

下人當中,唯獨管家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暗暗感嘆,将軍真是出人意表的天才。

這熱血激情的少年氣魄,管家甚覺欣慰。

就将軍和小姐這熱乎勁,真成了婚,保不齊得三年抱兩。

他嘿嘿一笑,背着手往回走。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雲瓷一朝揚名,才名、美名、仁善之名,名氣加身,一重重的身份敲得人心頭巨震。是以,身為名人的苦惱她半點不少。

三言兩語震懾住那些士子,眼看柳小姐要發火,那些人哪敢招惹?

不說這本身就是個色絕天下的美人,就說她身份——

紅妝社才名遠播的雲先生,柳家金尊玉貴的嫡小姐,書畫雙絕震驚文壇的槐先生,前有景陽殿下當金字招牌護着,中有柳家參天古樹供她乘涼,後者更有文壇大儒小心翼翼捧着,這樣得天獨厚的金苗子,腦子被驢踢了才想不開得罪她。

蜂擁而至的士子愣在當場,緊接着對面又來了一撥人。

念兒看傻了眼:這些人算準了時機來堵人嗎?

前有烏泱泱盛意拳拳的文人書生,後有熱情洋溢笑容質樸的平民百姓,雲瓷臉色微僵:她就想回府看信,怎就這麽難了?

兩方人馬初聚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陣。為首的章大娘拿甘蔗捅了捅對面書生:“喂,看夠了嗎?”

書生嫌棄揮袖:“勞煩大娘斯文些。”

“斯文?”章大娘撸起袖子,驚得書生倒退兩步。

她氣道:“你們圍着柳小姐許久,怎的,還不準旁人湊上前來了?磨磨唧唧的,到底在做什麽?行了,快讓開,我們也要話和柳小姐說,柳小姐是仁心仁德的才女、善人,不要看人脾氣好就沒完沒了了!”

這話正是念兒想說的,此刻聽了章大娘的話她格外解氣。

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文人們被一群大娘趕跑,雲瓷溫溫柔柔接過章大娘遞來的白菜:“多謝大娘了,回去我就嘗嘗,無礙,我喜吃素,嗯,您費心了。”

“哪能光吃白菜?肉,有肉吃!”寧大叔提着三兩五花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姐還要長身體,家裏別的沒有,俺是屠夫,做的就是殺豬賣豬的生意,小姐不嫌棄的話,也嘗嘗?心意而已。”

既是心意,雲瓷笑着點頭:“好,多謝大叔。”

正說着,小男孩從人群探出頭:“蘿蔔,要不要再來兩根蘿蔔?柳姐姐,我特意從山上挖來的,你救了我家姐姐的命,我沒別的好報答的,柳姐姐,你…你吃蘿蔔不?”

雲瓷眸光如水:“吃,那姐姐就謝謝你送的蘿蔔了。”

男孩子眉開顏笑。

大家夥也跟着笑:柳家這位千金小姐,性子是真溫柔啊。

一刻鐘後……

主仆二人懷裏抱着蘿蔔白菜五花肉,兩兩對望,念兒想笑不能笑,雲瓷淡聲道:“想笑就笑吧,你也好不到哪去。”

念兒再也繃不住,笑得眼淚流出來。

雲瓷左手抱着白菜,右手帶着兩根白蘿蔔,卻無尋常人的狼狽,一身氣度風華,文雅端莊,她柔聲道:“到底是大叔大娘的心意,怎好推辭?”

“看到小姐這樣子,奴婢忽然想起一句話。”

“什麽?”

念兒笑道:“有些人哪怕是騎在豬背上,那也是騎豬而來的仙子,不是凡人。”

雲瓷溫柔擡眸,漂亮的眼睛裏藏着碎光:“念兒,你是在拐着彎兒取笑我麽?”

“沒有沒有!”念兒繼續大笑。

雲瓷好脾氣地由她笑,笑過之後,念兒問道:“小姐,咱們為何不雇人将東西送回府?作何要自己拿着啊。”

雲瓷莞爾:“我吝啬,舍不得浪費錢。”

一瞬間,念兒被她雷得外焦裏嫩:“小姐,你忘了你是誰了嗎?柳家小姐竟舍不得花錢,說出去沒人信的!”

“沒人信就沒人信啊,我不是舍不得花錢,念兒,我是舍不得浪費錢。”

“有區別嗎?”

“當然。”

念兒一臉懵,雲瓷興致來了忍不住逗她:“覺得我滿身銅臭味?”

“哪有,小姐明明一身仙氣,渾身散發着金光!”

“又在貧嘴。”

主仆二人慢悠悠走着,瞬間成為長街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其間有不少人上趕着幫忙,被雲瓷婉拒:“多謝,我拿得了。”

她還不至于弱不禁風到連這點事都做不好的地步。

來來往往長街不少人,不乏世家子上趕着搭讪,言語之間竟有搶着抱白菜的意思。

雲瓷實在不知說何是好,可就是蘿蔔白菜,她也不願交與外人。

這些人存着什麽心思,她根本懶得想,可不用想也知道,一為美色,二為名利,紅塵滾滾,左右不過這兩樣。

世家子無功而返,皆嘆柳小姐強勢固執。

轉身,雲瓷與人擦肩而過,心弦倏忽一顫,莫名生出股熟悉感。

麻衣少年輕咦一聲,倒退兩步,笑問道:“貌美絕倫的小姐,可需要幫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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