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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 萬人齊聚棋道山,稱聖大典如期舉行。
棋道殿內, 雲瓷自軟榻醒來喜色便沒消減, 念兒看得啧啧稱奇,笑道:“公子定會前來求娶,小姐可要好生打扮一番,今天可是大好日子。”
正說着,窗外傳來煙花炮竹聲, 新年至,高山之上已經有人忍不住慶祝。
寝殿地龍燒得旺盛,彼此天光微亮,雲瓷着了輕薄裏衣坐在梳妝臺前,目光溫柔缱绻,浸在眉眼的柔情看得人心神搖曳。
“小姐可是要梳妝?”
“嗯。”雲瓷摸着墜在鎖骨的純金細鏈,笑意從眼睛漫出來。
侍候在外的妝娘應聲進門。
雲瓷道:“萬人來賀,我要做當中最好看的那個。明白嗎?”
“明白。”三位妝娘異口同聲道:“即便不施粉黛,山主也是最漂亮的。”
雲瓷輕笑。
半個時辰後, 她緩緩起身,星辰袍搖曳拖地, 流光閃爍,繡着日月山河的紋路繁美大氣,一身氣度,矜貴優雅,迷得侍女們看直了眼。
念兒從晃神裏驚醒, 走過去攙扶在她右側:“小姐,小心腳下。”
雲瓷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稱聖之日,棋道山三百裏範圍內處處張燈結彩,四海之內,即便無法長途跋涉來此親眼目睹棋聖風采的,亦在家中備了酒菜,賀新年,賀年輕棋聖。
鮮花紅毯,銅鑼煙花,凡是能象征喜氣的,都被請了出來。
新年開啓的第一天,柳雲瓷登位,名載史冊,真正坐實了四海九州棋聖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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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人來賀,雲瓷淡笑舉杯,聲音沉穩,煞是好聽:“僅以此盞薄酒,賀新年,賀棋道昌隆國泰民安!”
元洗舉杯:“賀新年,賀棋道昌隆國泰民安!”
護道長老連同八位四海棋道聯盟副盟主跟着舉杯:“賀棋聖登位,賀棋道昌隆!”
緊接着萬人齊聲高呼,呼聲如潮漸次湧來,聲振寰宇:“賀棋聖登位,賀棋道昌隆!”
熱烈瘋狂的歡呼慶賀中,雲瓷舉杯一飲而盡,眉目低垂,輕聲道:“亦賀我今日,相思暗戀,如願以償。”
醇美酒香籠罩在棋道山上空,風一吹,行人便帶了醉醺意味。
三裏之外,西涼棋癡小王子一身王袍心急如焚地催促道:“快點,快點!趕不及求娶小王定要抱憾終生!”
侍衛面面相觑,皆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四海棋聖哪是那麽容易求娶的?當初王子都跪下了,棋聖都沒答應收徒,如今想要求娶,怕是難上加難。
王子癡迷棋道,如今更癡迷美人,苦求王上這才有了今遭一行。
衆人暗道:除非棋聖今日喝得酩酊大醉,否則九成九是看不上小王子的。
與此同時,浩浩蕩蕩的人馬已經行在半路,姜槐身騎白馬,胸前帶着漂亮的大紅花,一身豔麗紅袍,風流俊俏,她笑道:“加快路程,本将軍想早點看到未來夫人。”
随行的那些侍衛笑得開懷,親兵宋計今兒個也一身暗紅袍子,穿慣了勁裝,乍然套上斯斯文文的長袍他有些不習慣。
可再不習慣也得忍着,将軍凡事追求完美,尤其在娶妻事上,為了聽起來威風,甚至早早入宮求了賜婚聖旨,連身下的白馬都被捯饬出三分俊,何況好端端的大活人?
來之前宋計洗了三趟澡,直到身上飄着一股淡淡花香味,将軍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前來随行伴駕的幾乎都被折騰了幾遭。
将軍要在稱聖大典求娶棋聖,伴駕而來三千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沒一個長相差的,統一穿了長袍,打扮得精神抖擻,胸前別了一朵小紅花,看起來喜慶極了。
“将軍,眼看要靠近棋道山,要奏樂嗎?”
姜槐擡眼看向遠處:“琴師可準備妥當了?”
白衣琴師抱琴而出:“随時聽候将軍命令。”
“奏一曲鳳求凰吧。”
“是。”
姜槐指腹輕撚,為了今日求娶,陛下特賜她整副鸾駕,此舉完完全全熨帖了她的心。
她的手輕扶在腰間長帶,神情微怔。
臨行前咎嬷嬷特意送來纏金腰帶,瞧這做工,再瞧這款式,一眼便知出自誰手。
“貴妃娘娘連日熬夜身子吃不消,今晨剛躺下,禮輕情意重,萬望公子莫要推辭。”
這話言猶在耳,姜槐閉上眼,三歲那年所經之事歷歷在目她一件都沒忘。到此時她還清楚記得,那女人無情冷厲的雙眸……
昔年餘留的惶恐再次湧來,她強行睜開眼。山風冷冽,天地清明,姜槐緩緩舒出一口氣。
母妃她……病了嗎?
她細心撫摸着腰間,這纏金腰帶她本來不打算用,可到底抵不過對親情的奢望。
人曾失去過什麽,就越發珍惜什麽。曾經歷過那些黑暗殘酷,就越渴望親情。
琴曲悠揚,她眉間郁氣漸漸消散,為了阿瓷,權當為了阿瓷,她可以試着去熱愛這陌生的世間,熱愛一切她所喜歡的,她所厭惡的,她所介懷的。
只要有阿瓷在,她願永遠溫柔向善。
罷了。
一聲輕嘆随風飄遠。
陳年往事,傷痕痛楚,她自有阿瓷來寬慰。
姜槐重新振奮,喜上眉梢:“加快行程,我想早點見她!”
棋道山上,恭賀聲不絕,煙花盛放在半空,雲瓷端然坐在寶座,輕聲問道:“來了嗎?”
念兒踮着腳尖,須臾搖搖頭:“還沒,不過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還沒有嗎?
雲瓷執了金樽慢飲桃花酒。
稱聖大典,講究的是與民同樂,往前數兩百年,在這一日,舉凡四海的帝王都要前來喝杯祝酒。
奈何兩百年前大典上諸皇生隙,棋聖暗惱,揚言往後稱聖再不許諸皇前來,四海棋道聯盟為此廣發告示,強調大典意義所在。
既做不到同樂,不如眼不見為淨。
四海重棋,得追溯到千年前,想到那段輝煌的歷史,雲瓷心不在焉的再次飲了口桃花酒。
酒香彌留唇齒,念兒惦記着她酒量淺,恭聲道:“小姐,大典之上不宜多飲。”
雲瓷皆當做耳旁風,沉吟舉杯。
見她舉杯,萬衆聚集的人海再次爆發一聲聲熱烈的吶喊,雲瓷坐在高位,享受着盛名帶來的尊榮,心裏對姜槐的惦記攀至頂峰。
她癡癡地看着天色,此時紅日當頭,向來沉穩的執棋聖手竟有一絲不穩:“念兒。”
“奴婢在。”
“你說,阿兄磨蹭什麽呢?”
念兒想了又想,猶豫道:“以公子精益求精的性子,少不了費心籌謀。小姐,您再等等。”
敲鑼打鼓的聲音便在此時迎風傳來。
雲瓷心思一動,背脊挺直坐得極其端正:“阿兄來了嗎?”
念兒也跟着歡喜:“極有可能是了。”
西涼棋癡小王子一身王袍被使者領上山,随行的三百人馬也跟了過來。
萬人矚目,小王子高聲道:“小王傾慕棋聖久矣,今日願以王妃之位求娶棋聖!”
一百八十一擡聘禮被侍衛整整齊齊擺放在世人面前,喜慶歡騰中,就近的在座諸位,眼睜睜看着棋聖面如寒霜,眼神冷得好似能刮人骨頭。
沒等來想見的人,雲瓷心情極差,以她溫婉性子此時卻執了金樽,手腕輕轉,再次飲了口桃花酒,她醉意微醺,不客氣道:“憑你?”
西涼小王子心虛地倒退兩步,被她一身氣勢驚得說話都在哆嗦:“小王,小王願許棋聖一生一世一雙人重諾,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衆人倒也佩服他的膽量,不免再三揣摩。
西涼王儲,王室最為受寵的小王子,撇開他癡心妄想,就說長相,斯斯文文算不得俊美,頂多能稱句滿有書卷氣。
四海有名的棋癡小王子,曾因下棋悟道整整五天不吃不喝,險成為四海第一個因下棋把自己餓死的王儲。
若按尋常時候,以雲瓷的修養哪怕不樂意也不會如此打對方的臉,可今天不一樣。
她要等的人還沒來,誰敢求娶她?
簡直放肆!
金樽被她重重砸在玉案,十八位護道長老的心也跟着顫了顫。
雲瓷笑道:“我已有厮守一生的良人,還請小王子慎言。”
西涼小王子猶不甘心:“小王誠心求娶,萬望棋聖垂憐!”
一身道袍的元洗暗暗捂了臉,唯恐棋聖怒極掀桌子,他看着昔日小徒懸在眉梢的醉意,心裏道了句糟糕,隔着宴席急急沖莫女醫使眼色。
莫女醫從衣袖裏抖出解酒丸,悄無聲息送上前來。
“不垂憐又如何?”
雲瓷起身繞過玉案,火氣借着酒意湧上來,她強自按捺,卻在看清王儲垂涎的眼神後,大發雷霆!
“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本座面前猖狂?!”
“棋聖…小王,小王可否放膽問一句,棋聖心裏那人姓甚名誰?”西涼小王子腿肚子發軟,全靠侍衛攙扶才沒被吓倒。
雲瓷一身威嚴的從玉階走下,星辰袍曳地,無可挑剔的風儀驚豔世人的眼,她一步步走進萬人眼簾,縱情灑脫,唇畔揚起,一字一句道:“我愛的人是姜槐,你是嗎?”
“姜槐?”小王子面露不悅:“一介莽夫而已,哪值得棋聖傾心?他若可以,那本王也可以!”
“你不可以。”
凜冽的音色隔着很遠傳入衆人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西涼小王子驚聲道:“誰?誰在說話?!”
雲瓷惱怒至極本想出手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儲,待聽到那道熟悉的嗓音時,她下意識整斂衣領,慢悠悠回到高臺,正襟危坐,乖巧得如哪家待嫁嬌羞的小姑娘。
解酒丸被送到她眼前,雲瓷婉拒:“無需解酒,她已經來了。”
“誰?誰在反駁本王?!”
回答他的,是彌漫長風的悠揚琴曲以及三千兵将齊齊下馬的震顫聲。
姜槐一身紅袍,胸前的大紅花豔麗奪目,俊美的容顏初初亮相人群便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很多人可能只聽說過一品鎮國大将軍的威名,卻很少有人親眼見過姜槐的相貌,如今真人戴花而來,嗓音清冽澄澈,眉眼驚若天人,再看一旁吓傻了的西涼小王子,高下立見。
“姜槐?你是姜槐?”小王子臉色煞白,裝腔作勢道:“長得再好看不過一莽夫,如何配得上棋聖大人?”
“莽夫?”姜槐薄唇輕掀:“王儲可知,正是在下這區區莽夫,領兵劍挑王庭,促成貴國百年俯首稱臣。”
小王子便要反駁,她聲色陡厲,手扶腰帶毫不客氣道:“本将軍馬踏西涼時王儲還不知在哪吃奶,敢在我面前放肆你有幾個膽子?西涼王若知你今日猖狂,必廢你儲君之位!以你之心性,若為君,國必亂!”
一番言論振聾發聩聽得人膽戰心驚。
不去看吓壞了的小王子,姜槐望見高高在座的心上人,眼裏瞬間漫起溫柔笑意,她道:“撒花,奏樂。”
話音剛落,漫天花瓣随風飄揚,琴音流轉,姜槐醞釀好心情,綻開極美笑顏,她上前兩步,聲音蘊含着內力,山上山下,萬人皆可聞。
“阿瓷,我喜歡你,我想娶你為妻。你,願意跟我走嗎?”
花瓣落在她肩頭,衆人尚未反應過來他們的棋聖就已經從高臺快步跑下來:“願意,此生非你不嫁!”
元洗跟着老臉一紅,護道長老和四海棋道聯盟的副盟主紛紛捂臉。
萬人被震得目瞪口呆!
而後便聽姜槐道:“諸位遠道而來,七日之後,不妨喝杯喜酒?”
雲瓷執了她的手,容光煥發:“今日稱聖,亦為我二人訂婚喜宴,怎麽,你們難道不願道句恭喜麽?”
衆人很快反應過來,高聲賀道:“恭賀棋聖訂婚之喜!”
姜槐挑眉,叉腰:“本将軍的呢?”
“賀…賀大将軍抱得美人歸!”
一番熱鬧,飲過訂婚酒,雲瓷拉着她踏進棋道殿。
待入了內室,她酒意發作,軟着身子倒在姜槐懷裏,笑聲悅耳:“阿兄表白之前竟還要撒花奏樂,莫非你緊張不成?”
想着今日的确緊張,姜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愛阿瓷,非我能控制。”
“我也愛你,非我都控制。”雲瓷勾着她後頸:“姜槐,我好怕你今日不來……”
“怎會?阿瓷……你醉了。”
雲瓷醉意朦胧地親吻她唇角:“七日後,我們就要成親了嗎?”
“對。”姜槐攬着她柔若無骨的嬌軀:“阿瓷很快就是我的人了。”
小姑娘被她這句話哄得抱着她不撒手,酒後吐真言:“我…我很早就想成為你的人了,姜槐…我…做夢都想嫁給你……”
“阿瓷?”
小姑娘醉倒在她懷,姜槐老老實實抱着她,閉上眼,默念清心咒。
新年第二日,天光微亮,棋道山的主人乘坐鸾駕歡歡喜喜被心上人接回禹州城備嫁,幾乎同時,皇室傳出賜婚聖旨,禹州城登時炸開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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