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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
少年侍衛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知道您一身正義,但這世界本就建立在不公平之上,我們為聖上賣命向來是只殺人不問原因的。當今這個世界誰是權威誰就是正義,上面說他是殺人犯他就是殺人犯,我們無可辯駁也無從抵抗,所以趁現在趕緊殺了他吧!”
這時候,門外的幾個侍衛紛紛走進來,站到了這少年侍衛身後,似乎在支持他。
西岚沉默了。
☆、當面對質
沉默片刻,西岚這才道:“正是因為這個世界不公平,所以才需要有人來維護正義。我們作為皇族侍衛,象征着帝國的力量,只有我們才有能力去扭轉局面。我們正被黎民蒼生寄予着厚望,如果你們不願意,我帝王西就先帶個頭!”
他的語調與平常無異,但發絲卻因無意中流露出的氣場飛舞了起來。
幾名侍衛聞言震撼不已,紛紛半跪下來叩首道:“大人所言甚是,我等知錯!”
只有那少年侍衛遲疑着才半跪下來,眼底還有一絲不服氣。他覺得将王府縱火案就是一個無底洞,如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真要細究,日後麻煩一定無窮無盡……
翌日黃昏,龍少戈才從昏迷中漸漸蘇醒過來,睜開眼睛時,素女正在用熱手帕給他擦臉。
“謝謝你嘞,又救了我。”龍少戈的臉色蒼白如紙,唇上沒有一絲血色。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房間裏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幾椅案,物品擺設得十分整齊,素淡而簡樸。
“不用客氣。”素女欣慰一笑,剛扶龍少戈坐起身來,一群侍衛便依次走了進來,她便知趣退下了。
西岚翹着二郎腿在房間中央坐下,其餘六人則在他兩側依次排開,原本慵懶舒适的氣氛瞬間變得肅穆起來。
“我問你……”
“我餓了!”龍少戈打斷西岚的話,“有什麽事等我吃完了再問。”
“兔崽子!”大塊頭侍衛掄起拳頭差點就砸了過去,卻被西岚揮手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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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殺了你?”由于戴着半截面具,西岚的表情有些含糊不清,給人一種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感覺。
龍少戈摸了摸下巴道:“你要殺我的話昨日就應動手了,何必還要救活我?既然留着我,說明我還有存在的價值。反正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做個飽死鬼嘞!”
西岚揚起半邊嘴角,随即吩咐讓藥鋪的姑娘弄點吃的過來。片刻後,素女便端了幾道小菜和一鍋小米粥上來。
龍少戈盤腿坐在床上,慢條斯理地吃起來,毫不理會面前那七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但這只是一種強裝鎮定的表現,他不過是想借此來拖延時間,好讓自己思考對策。
通過龍少戈的一系吃東西的列動作,西岚便看出他是妥妥的急性子,明明想掩藏卻欲蓋彌彰。
眼看龍少戈吃了足足三刻鐘,都快将整鍋粥吃光了,旁邊幾名侍衛已經開始不耐煩地吹胡子瞪眼。只有西岚不動聲色地坐着,手指輕輕扣着桌面,耐性好得不可思議。
吃得差不多了,龍少戈随手用袖頭抹了一下嘴巴。
西岚嫌棄地皺了皺眉,這才開門見山道:“目擊者說,那場火是圍着将王府燒的,你一個人如何能放那樣的火?是不是有同黨?”
“我都沒放火哪來的同黨?”龍少戈反诘道。
“不可能。”西岚神情自若,他斷定此案不可能是龍少戈一人所為,姑且不論将王,光是寄居在将王府的武士全部是一流高手。哪怕帝王四大護衛率領皇衛軍團一齊出馬,也未必能在一夜之間擺平衆多高手,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龍少戈突然大笑幾聲,淩厲地逼視着西岚,咄咄道:“既然你都認為不可能為什麽還要抓我?哪有人拿刀砍自家人的,連烏鴉都知道反哺,我長着兩只角就該被你們當做禽獸嗎?那你戴着個面具,我是不是就可以認為你是醜八怪嘞?”
幾名侍衛立即面露愠色,而西岚依舊淡定如水,也不屑于出言反駁。
龍少戈咳嗽了兩聲,繼續道:“你們憑什麽斷定是我幹的?那天晚上我在萬裏外的未央城,半夜還和城主風祭一起過吃飯,不信可以去找他本人對質!”
西岚冷冷一笑道:“你說你在未央城,但二月十五那天夜裏未央城全城戒備,禁止一切明火,城主又怎麽可能陪你一起吃飯呢?是他腦袋有毛病還是你腦袋有毛病?”
“那是因為……”龍少戈欲言又止,那天晚上的情況太複雜,真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講才說得清楚。
西岚正色道:“好,姑且算你去過未央城,那麽從帝都到未央城,就算是從空中乘坐最快的火鳥飛車,一來一回至少也要七八日,這樣看來你确實不太可能作案。所以我推測你應該是作案之後,才真正去的未央城,畢竟我們是在那附近地域發現了你。”
龍少戈雙眼一翻,不屑道:“你啰哩吧嗦的瞎推理個屁嘞,有種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來啊!”
“證據倒沒有,不過有人指證親眼看到你殺人縱火。”
什麽?龍少戈頓覺渾身僵冷,怎麽會有人指證他呢,是刻意栽贓嫁禍嗎,可他并沒有與誰結下這樣的深仇大怨啊。
“是誰?!”龍少戈剛一問出口,虛掩的門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靠近門口的侍衛一把打開了門,只見素女正不知所措地愣在那裏,滿屋子的人齊刷刷地瞪過來,她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她在偷聽!”大塊頭侍衛喝道,赫然拔刀架在了素女脖子上。
“住手!”龍少戈嘶聲怒喝道,“說的又不是什麽帝國機密,她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聽到了又能怎樣嘞?”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整個人都龜縮了起來。
西岚使了一個眼色,侍衛這才放下刀退至一旁。素女心有餘悸地僵立在門口,屋內的人不再顧忌她,注意力重新回歸到方才的事件上。
龍少戈強行将喉嚨裏的血腥吞了回去,清了一下嗓子,沙啞道:“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
西岚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可以問,但我會有保留的回答。”
“将王府真的發生了大火,無一人生還嗎?”他顫顫巍巍地問出了這個最怕知道答案的問題,盡管他已經無數次在心底做了最壞的打算。可他還是懷有那麽一絲希冀,希望這不是真的,希望重要的人還僥幸活着。
然而他這一問,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不知他是裝癡作傻還是在玩什麽新把戲。
西岚略微停了片刻,可那一刻對于龍少戈來說就像一百年那麽漫長。他的心不安地跳動着,身體也微微顫抖了起來,他想知道答案又懼怕知道,終于聽見西岚殘忍地說了兩個字。
“沒錯。”
這麽說,連艾靈妹妹也……龍少戈只覺得腦袋裏“嗡”地一響,炸得他整個人四分五裂。
見龍少戈有點搖搖欲墜,素女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西岚微微皺了皺眉,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讓自己捉摸不透的人,本想讓龍少戈招出同黨所在,現在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雖然他只負責追捕犯人,但他卻越來越好奇将王府縱火案的來龍去脈。
一旁的少年侍衛再也沉不住氣了,上前半步向西岚扣手道:“大人,這小子一直在故弄玄虛以混淆我們的思路,不要再跟這種邪人廢話了,直接殺了他吧!”
“我自有分寸,你退下吧。”西岚淡然道。他辦案多年,見過數不勝數的罪犯,是出了名的慧眼如炬,這龍少戈究竟是不是演戲他看得比誰都明白。
見形勢不妙,龍少戈暗中伸手從被褥裏探到了破刃的劍柄,無論如何,他拼死也要回将王府看一看。
西岚喝完茶便把茶杯捏在手裏把玩,然後用胳膊撐着臉頰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好好回想一下關于縱火案,你是不是遺漏了什麽重要的細節?”
龍少戈于是托住下巴,把每一個關于将王府的事都回想了一遍。然後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很可能解開這場迷案的關鍵證人!
他正欲回答,忽聽門外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叔叔!”素女臉色一變,立即轉身跑了出去。
“你出去看看。”西岚命令門口的侍衛,可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了素女的驚叫聲。
原來素女剛跑進院前的走廊裏,就有一個黑色的東西抛了過來,“啪”地一聲砸到草叢裏,黏稠的紅色液體頓時四濺開來。一顆頭顱橫貼在地面,兩只充血爆滿出來的眼球,正直勾勾地瞪着她。
随着一陣翻牆倒櫃的聲音,龍少戈撐着破刃半跪在了素女身旁,一行侍衛紛紛沖出房間迅速将他包圍。他本想趁亂逃脫,可他的身體卻比想象中要差得多。
這時,庭院裏走來三個身形高大的黑袍人,中間的男人帶着明亮的鼻環,身旁那兩人一胖一瘦。三人踩着石子砌成的甬路穿過走廊,如鬼魅一般瞬間飄到了面前。
“你果然在這裏。”鼻環男望着龍少戈,皮笑肉不笑。
龍少戈正納悶這些人怎麽找到自己的,卻聽西岚來了一句:“你的同夥兒來救你了呀?”
面對這種惡意的揣測,他已經無力再解釋。
鼻環男望向西岚道:“我等無意沖撞你皇衛軍團,只要把這魔角少年交由我們處置,你們就可以走了。”
衆侍衛見這三人行頭怪異,殺氣尤烈,心知絕非等閑之輩,不禁紛紛向西岚投來征求的眼神。
龍少戈不由得咬緊牙關,他既打不過這群皇族侍衛,又贏不了那三個怪人,現在兩頭夾擊,難道是上天要他命亡此地?
“我要是說不呢?”西岚從容自若,敢讓他們皇族侍衛讓道的真是少見,他堂堂帝王西護衛要是真讓了,怎對得住自己的帝王招牌?
“那休怪不客氣!”鼻環男揮着關刀直沖過來,身側那一胖一瘦立即提起斬魄鐮從兩側包抄。
“兄弟們,上!”大塊頭侍衛拔刀大喝一聲,衆侍衛齊刷刷拔出佩劍沖了上去,幾人瞬間厮殺在一起。
刀光,血跡,嘶喊,像被打翻的茶水般濺了一地。
龍少戈萬萬沒料到這兩路人竟會打起來,而且西岚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還等什麽?此刻正是逃跑的最佳時機!
然而不等他擡腳,只聽得一聲震天巨響,瓦礫翻飛。巨大氣流幾似有形之物一般,向四周狂湧而來,竟将半個屋頂都掀飛了出去!
慘叫疊起,血光迸舞,幾名侍衛瞬間橫死當場。
狂風夾雜着無數碎石直射而來,龍少戈見狀一把攬住呆若木雞的素女飛身直退。不料才剛起步,兩人就被強烈的氣浪掃飛出數丈遠,飛沙走石噼裏啪啦撞擊在身上。龍少戈疼得冷汗潸然,一口鮮血誇張地噴在了素女胸前,然後眼前一黑便昏死了過去……
☆、雨夜燒窯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今夜無星無月,惡戰中小藥鋪已經淪為一片廢墟。
“醒醒……”素女搖了搖龍少戈,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卻發現他氣息極弱,已經危在旦夕。然後她便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流血的手指伸入了龍少戈嘴中。由于被飛靈寄生的緣故,她不僅擁有很強的自愈力,就連她的血液都有着神奇的藥效。
果然不出片刻,龍少戈便動了動睫毛,有了蘇醒的跡象。
“什麽皇衛軍團,不過如此。”瘦男人冷冷抽出斬魄鐮,一臉鄙夷之色。
大塊頭侍衛難以置信地望着胸口的刀刃,漸漸向後倒去。
“我到底在幹什麽?”西岚喃喃自語。他獨立在檐角上,垂眸看着屍首各處的戰友,瞳孔驟然縮小。他不知道為什麽鬼風呼號的那一刻,自己不是沖進去救他們,而是飛身避開了呢?
“不可原諒!”西岚嘶聲怒喝,整個人陀螺似的俯沖而下,掀卷起羊角風似的重重氣浪。頃刻間斷石橫飛,相互撞擊,沿路砸開數道深坑,直向那三人狂卷而去。
銀劍縱橫亂舞,西岚仿佛握着千萬把劍,劍氣如虹,過逝如風,便是讓他名動天下的流閃劍。激鬥中,那胖男人被西岚一劍封喉,來不及發出慘叫便倒了下來。
此時,龍少戈已經被素女摻扶着走到了門口,他回頭望了一眼,卻見一名少年侍衛從斷石殘垣裏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逃離了。
正在這時,一道冰涼的東西掃過他臉龐,一絲血液便順着臉頰滑落。
“冰靈術!”龍少戈詫異望去,只見那鼻環男周身竟浮動着成千上萬支冰刃,正向西岚不斷掃射,銀光萬道,簌簌連聲。
而西岚舉着手掌,身前形成了一股幾似有形的旋風,凡是接近他周身的冰刃立即被攪得四散橫飛,“叮叮叮”不斷撞擊在斷石上。
“你先走!”龍少戈一把将素女推向門外,自己又沖了回去。
由于飛靈術十分消耗體力,此時西岚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身上的制服不知被冰刃劃破了多少處,旋風的勁道也越來越小。
一旁的瘦男人見機飛身躍起,揮起斬魄鐮向西岚脖子下勾了過去。
西岚慌忙連退兩步,就在這時,有人忽然沖到他身旁噴了一束火焰。那火焰被他掌間的旋風放大數倍,瞬間形成了一股強勁的火卷風,迎頭燒向将那瘦男人。
轟隆一聲,房頂的梁柱突然橫倒下來,緊接着整個房屋都轟隆隆地塌成一片。
鼻環男拉住受傷的瘦男人破土而出,卻發現龍少戈正拉着西岚朝東街逃去了,兩人立即飛身追了上去。
東街那邊有一個大型燒陶作坊,大大小小的燒窯相互簇擁着,一座緊挨着一座,如同沉睡千年的老龜殼兒。
此時工匠們都收工回去了,偌大的作坊裏空無一人,煙霧缭繞,只剩幾個燒窯裏閃爍着零星的火光。
龍少戈一腳踢開栅欄,扛着西岚的手臂,慌慌張張地逃了進去。情急下,他們藏到了作坊最後面的一個小燒窯裏。
窯窖裏一片漆黑,只有頭頂的煙囪裏透下一束幽藍色的光芒來。似乎還殘留着白日的餘溫,窯窖裏熱浪翻騰,龍少戈頓時熱得滿身大汗。
“那三個家夥貌似不是梵世的人。”西岚微微喘息道。
龍少戈擦汗道:“沒錯,看他們的身材和面相,十之八九也是魔角人嘞。”
“可梵世和西界之間隔着上古之森,那片森林是出了名的死亡禁地,那群家夥是怎麽過來的,還有你……”西岚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因聽到窯窖外有動靜。
“跑哪兒去了?”瘦男人灰頭土臉地嚎了一聲。放眼望去,總共有四五十來個燒窯,乍一看洞口裏幾乎都是漆黑一片,鬼知道那兩人藏哪兒去了。
那瘦子憤恨地踹了一下腳旁的碎瓦堆,忽然興奮地捶了一下拳頭,對那鼻環男道:“不如我們把這些破窯子都敲碎,把這些變作活人墓!”
燒窯裏的兩人頓時一驚,這燒窯的石塊多是從山裏運來的頑岩,要是這窯頂的巨石塌下來,就算一身銅筋鐵骨也得被砸成個半身不遂。
只聽外面那鼻環男笑了一聲,道:“你這蠢貨,何必如此費事,直接把這裏所有窯子都點燃不就成了,誰叫他們剛才燒我們!”
那瘦子連連拍手稱好,燒窯裏的兩人更是心驚肉跳。只聽見外面一陣搗鼓聲,估計已經開始行動了。本來窯窖裏就悶熱不堪,龍少戈心裏一急更是汗如雨下。西岚卻附在岩壁上,仔細聆聽外面的每一絲風吹草動。
半晌後,西岚忽然小聲道:“那兩人已經錯開行動了,有一人朝這邊過來了,你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憑什麽……”龍少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壓低聲音道,“憑什麽讓我出去賣命,你幹嘛不去嘞?”
西岚擡頭望着頭頂的煙囪道:“如果你能趁我吸引敵人的時候将其一招擊斃,我們就換過來。”
這個……龍少戈摸了摸下巴,只聽見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要是再猶豫兩人只怕要變作燒肉了。罷了,與其坐而待斃,不如搏命求生!
龍少戈一個跟鬥就滾到了燒窯外,那瘦子發覺動靜,便如同鬼影般落在了他跟前。
“哎呀這位大哥,你好瘦嘞!”龍少戈慌忙舉起雙手嬉皮笑臉道。那瘦子似乎察覺到哪裏不對勁,斜眼瞟向身旁那個漆黑的窯洞口。
“我要跑了嘞!”龍少戈這一提醒,那瘦子立刻便回過神來。
不料西岚冷不防的從煙囪裏射身而出,三只匕首風馳電掣般飛掠而來,瘦男人急忙揮鐮“砰砰”擋開。
龍少戈見機勾起腳邊的破刃,淩空倒轉,奮起一踢。破刃重重抨擊在瘦男人胸口,瘦男人慘叫一聲連退幾步,緊接着又被西岚閃電般的一劍割喉而過。
鼻環男人聞聲趕來,剛好目睹了此情此景。他恨得七竅生煙,一股詭谲的氣浪迅速在他周身翻滾起來,老天爺似乎在聽從他的召喚,霎時間天雷滾滾,狂風大作。
龍少戈見狀抓起破刃,拽住西岚拔腿就跑,二人周身的窯窖登時連連迸炸開來,火光四射,亂石橫飛。
作坊盡頭的洞口豁然呈現在眼前,就像一只張着陰森大口的怪物一般,無路可逃的二人還是一頭紮了進去。
原來這是一個鑿山而建的淘洗池,大概二十來丈高,從上轉下建有五六個圓池,泥漿經過不同的池子順勢流向低池中。
由于光線昏暗,兩人摸着石牆,順着臺階跌跌撞撞地向上奔爬着。臺階似乎是向上呈螺旋狀的,兩人爬得暈頭轉向,不知道在哪一層時那鼻環男追了進來。
“哎呀我靠!”龍少戈誤打誤撞碰翻了身旁的瓷掊料,頃刻間沙塵飛揚嗆鼻難忍。
只聽那鼻環男慘叫一聲,緊接着撲通一聲悶響,似乎不小心跌進了泥漿池裏。
不知怎麽的,越往上跑越是漆黑,二人只能摸着石階向上攀行,也不知摔了多少次,碰得滿面滿鼻子的灰。
只聽得一聲大吼,底下那男人驟然發難,似要跟他們同歸于盡。四周巨響轟鳴,石塊咯啦啦地從頭頂墜落,仿佛整座山體都在發怒一般。
察覺到石階也在塌陷,兩人更是拼了命往上奔爬,就像是在與死亡賽跑。不知爬了多久,只見樓道前方散發出柔和的光線,在黑暗裏分外清晰,令人眼前一亮。
兩人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幾乎就在他們撲到地上的一刻,只聽得“轟隆”巨響,萬斤巨石紛紛塌陷,塵土飛揚,将這頂門堵得嚴嚴實實。
龍少戈匍匐在地上大喘粗氣,雨點紛紛打落下來,漸漸将他臉上的泥濘沖刷幹淨。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光禿禿的小山坡上。就在這時,一只冰冷的劍抵在了他喉下。
西岚垂眼看着龍少戈,雨水混雜着血液,不斷順着他尖削的下巴滑落。
“我救了你!你還要殺我?”龍少戈怒不可遏道。他以為滴水之恩當湖海相報,若不是覺得欠西岚一個人情,他早就逃之夭夭了,又怎麽會冒死回去救自己的敵人?
“若不是你救我,此刻你已是死人。”西岚微微顫抖着,臉色蒼白如紙。如果他早點殺了龍少戈,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也不會失去那麽多兄弟。想到這裏西岚懊惱極了,他甚至認為戰友的死全部都是龍少戈的錯,都是這小子招來了那群不祥之人!
龍少戈冷哼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嘞,看來我錯了。”
“好人?這世上哪有什麽好人,只不過是壞的程度不一樣罷了!”西岚冷笑不止,誰能告訴他,到底什麽是正确的?他竟然親手葬送了戰友們的性命,就為了這個素不相幹的逃犯,就為了那口說無憑的公道,就為了那冠冕堂皇的正義!
雨越下越大,打落在兩人身上,散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來。
“好啊,那你殺了我嘞,你殺嘞!殺了我你那些同伴就白死了!”龍少戈索性抱着手臂坐起來,伸着脖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
“你!”西岚活生生被氣住了,這臭小子真是活膩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可西岚越氣越下不了手,仿佛此刻殺了他就中了他下懷,那些兄弟就真死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西岚越想越氣,頓覺急火攻心,喉嚨一甜便吐出一口血沫來。
龍少戈見西岚搖搖欲墜,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可西岚卻趁機反扭住他的手,迅速将一個明晃晃的圓環铐在了他手腕上。
“你,這是……”龍少戈揚起左手腕,上面連着一條細長的銀鏈,銀鏈的另一端正好連在西岚的右手腕上。
西岚冷笑道:“機關城專門為華族侍衛打造的手铐,由混金銅和玄冰鐵煉制而成,具有極強的韌性和硬度。除了專門的鑰匙,其他兵器都無法打開它。除非你能從我這裏搶走鑰匙,否則在回帝都之前你都不得離開我寸步!”
說着西岚将鑰匙圈繞在指尖轉了轉,手一甩那串鑰匙便飛進了黑暗中。
“你!”龍少戈氣極,立即起身尋找鑰匙,可西岚卻頹然倒在了泥水裏。
“喂!”龍少戈踢了西岚兩下,對方卻一動不動。他頓時抓狂似的撓頭道:“別啊大哥,你睡在這裏我怎麽辦?醒醒啊,你這要死還拉墊背的……”
龍少戈在原地哀嚎了半天,西岚都沒有蘇醒的跡象,最後他只得背着西岚下山了。
迷蒙中的西岚微微睜了睜眼睛,他的手臂正勾在龍少戈的脖子上,手袖中透露出一點淩厲的銀亮。然而,龍少戈之前完全可以将他的手臂斬下來,一個人逃之夭夭,可龍少戈并沒有那樣做,西岚藏着匕首的手腕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大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山路泥濘不堪,又是下坡,龍少戈腳一滑,“啪”的一下栽到了泥水中。兩人一齊向山坡下滾去,翻滾中又被鏈條捆綁在了一起,直到撞到山坡下的蒼松才猛地停下來。
龍少戈被西岚壓得無法動彈,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面下真容
“艾靈!”龍少戈忽然睜開眼睛,只見自己的手掌正伸在半空裏。
趴在床邊的西岚察覺到了鎖鏈的顫動,擡頭望向龍少戈,臉上掠過一絲驚喜,随即轉向門外喊道:“素女,他醒了!”
龍少戈收手扶住額頭,他夢見自己把艾靈妹妹惹哭了,不禁一陣惆悵,從今往後他還有再把她惹哭的機會嗎?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 素女端着銅盆走進來道。原來龍少戈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兩夜,期間一直處于高燒狀态,她還擔心他醒不過來。
“再睡我就把你的手砍下來,省得拖着一具屍體上路。”似乎是為了掩飾剛剛那沒來由的欣喜,西岚立即把臉板了下來。
龍少戈這才環顧了一下周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客棧內的床上。柔和的光正透過紗窗射進來,房間內的陳設幹淨而整潔。
西岚随即吩咐店家準備熱水洗澡,并讓店家在兩個裝滿水的木桶間擺了一扇屏風。
放什麽屏風啊,龍少戈不滿地扯動了一下嘴唇。西岚這人還真是奇怪,大家都是爺兒們,居然連洗澡都怕人瞧見,好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西岚全然不顧龍少戈那鄙夷的眼神,正美滋滋伸手試水溫,再不洗澡他就要瘋掉了。
兩人脫下的上衣就那樣挂在了手铐的鏈子上。
龍少戈解開身上的紗帶踏進了木桶裏,細細洗去傷口上的血漬。他倒是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身上的傷口竟都奇跡般複原了,三天前被西岚斬傷的地方竟連血痂都脫落了,他不得不驚嘆素女的醫術。
“話說,我們怎麽都住到客棧來了嘞?”龍少戈随口問道。
“是素女救了我們,說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屏風那邊懶懶地回答。
兩人就這樣慢慢泡着,各想各的心事。
爾後,水已泛涼。龍少戈從水裏爬出來,拿衣服時鏈條被扯起來,屏風就被掀倒在了自己的木桶上。他回過頭去,發現西岚竟趴在木桶邊緣睡着了。
只見西岚的腦袋略微向右側歪着,漆黑如墨的長發全部解開,随意散落在肩頭,他居然沒有戴面具!
龍少戈不由得走近了,彎下腰來仔細端詳他的容顏。只見他眉目俊挺,唇薄如冰,沉睡的容顏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純粹得驚心動魄。
這家夥長得還怪好看的嘛,龍少戈不由得在心中驚嘆,忽然注意到西岚左臉頰上有塊嫣紅的印記,只是被頭發蓋住了。他忍不住伸手撥開了西岚的頭發,那居然是一個五片花瓣形狀的櫻花烙印!
那片合攏的眼睫猝然睜開,西岚“啪”地一下打開了他的手。
“這個是……奴隸烙印?!”龍少戈聽父親說過,十幾年前,東方的落櫻國被北芒國吞并了,當時幾乎所有落櫻子民都被烙上了櫻花印,被烙上櫻花印的人将終身為奴。這些奴隸在北芒國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一直過着水深火熱的日子。
“你!”西岚從水盆裏一躍而起,信手卷起外套裹住濕淋淋的身體,順勢一腳将龍少戈踹到地上。
龍少戈疼得幹嘔了幾聲,睜開眼時冰冷的匕首已經抵住了咽喉,不由得驚訝道:“你怎麽連洗澡的時候也帶着匕首?”
“我要殺了你!”西岚說着把匕首抵得更緊了,濕漉漉的頭發上還在往下滴水,淺紫色的瞳仁裏似乎要爬出蜇人的毒蠍來。
龍少戈捉住西岚的手腕,霍然翻身扣住他拿匕首的手,質問道:“你一個帝王侍衛,怎麽會有這種烙印?”他這才明白第一次見到西岚的時候,那個奴隸大漢被人按進囚車時,西岚為什麽會有那種隐忍的眼神了。
西岚惡毒地瞪着龍少戈,動腳狠狠踢了他的裆部。龍少戈吃疼地大叫一聲,西岚借機翻身将他壓住,匕首再次扣在了他咽喉下。
“你真的要殺我,就因為我看到了你臉上的烙印?”
“你懂什麽?!”西岚一聲低吼,手中利刃逼得更緊。此刻,他的憤怒只有戰場上奔騰的千軍萬馬能夠比拟。要不是因為這個印記,他也不會被人賣來賣去,心愛的人也不會抛棄他。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絕不允許任何人再看到這個印記!
龍少戈無奈道:“你不把自己當奴隸沒人把你當奴隸!哪來那麽多等級?有沒有這個印記又有什麽關系嘞?”
“你小子簡直天真得無可救藥,還不如改名叫龍天真算了!”西岚嘲諷道,難道不把自己當奴隸就可以不做奴隸了,這個世道哪有那麽簡單?
看着西岚那張憤怒而扭曲的臉,龍少戈失望道:“我是天真,但我活得自在!如果你真的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你還配叫西岚嗎?不如直接叫稀爛好了!”
“你再說一遍。”西岚的匕首抵得更緊了,一絲猩紅的血液沁到了他掌心裏。
“稀爛!稀爛!你整個人就是稀巴爛!”龍少戈每說一句聲音就加大了三分,眼睛瞪得賊大,毫不忌諱脖子下的匕首。
“有種你再說一千遍一萬遍。”西岚将臉抵得更近了,似乎再近一點就要親到龍少戈的鼻子上了。
龍少戈忽然說不出話來,他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如果西岚大發雷霆或許還會抗争到底,偏偏是這樣冷靜的對峙讓他無從發作。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卻還振振有詞的斥責別人,我看你鼻子兩側就寫着幼稚二字。”西岚說着用手背拍了拍龍少戈的臉頰,臉上帶着“誰都不懂我”的孤高笑意。
“我怎麽不懂?”龍少戈的神情忽然變得十分陰戾,一把抓住西岚的手按在了自己頭頂的一只犄角上。
“摸摸看!”
西岚不解,但還是照做了,他在他的角跟處摸到了一個缺口。如果說那只角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峽谷,那麽它的根部一半已經斷裂。
只聽龍少戈凜然道:“從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我就因為這對犄角而備受排擠,所有人見了我都躲得遠遠的。我不記得這只犄角是怎麽弄傷的,但我知道我曾一度很排斥它。有些事情就是天注定的,男子漢大丈夫就不應該在乎這些徒有虛表的東西!只要有自己的追求并不懈努力,管你是怪物還是奴隸,總有一天會被認可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西岚哼了一聲,收回匕首道:“少在我面前頭頭是道,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有夢想。”
這時門被輕輕推開了,素女探進頭來,奇怪地瞄了一圈。卻見西岚正壓在龍少戈身上,兩個人衣衫不整,臉也貼得很近,她不由得失語道:“你們……在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嘞?”話一出口龍少戈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他臉上一紅,窘迫地将西岚推了開去,然後故作鎮定地理了理衣衫。
“那,對不起,打擾了……”素女驀地臉紅了,尴尬地合上了門,心想這兩人該不會有斷袖之癖吧?
西岚不語,理好衣服後走到木桶邊,挽起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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