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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戈察覺時又是一驚。
只見那是一個修長纖瘦的少年,腦後留着一根細長的蠍子辮,右眼上戴着黑皮眼罩,深藍色的左瞳仿佛沒有焦距,看一眼就能将人吸進去似的。
“誰派你來的?”玄衣少年用短刀抵住黑袍人的咽喉,冷臉質問道。可那黑袍人突然白眼一翻,便吐出一口血沫來。
“他咬舌了!”素女驚詫道。
玄衣少年于是粗略地查看了一下,然後将黑袍人的頭巾扯了下來,那男人頭頂竟赫然長着兩只紅色犄角!
“魔角人!”素女驚呼道。
玄衣少年仍沒有一絲表情,将黑色頭巾蓋在了那魔角人的臉上,并微微鞠了一躬,仿佛是在對死者致敬,可見其教養之高。
龍少戈并沒有太多驚訝,他早就料到這一路上追殺自己的是同族,怕是自己已經被某個厲害的角色盯上了。
“小戈!”一聲叫喊打斷了他的思緒,只見雪茶抱着奇奇跑了過來,西岚等人則跟在後面。
那玄衣少年立刻迎了上去,在西岚面前半跪下來道:“請殿下原諒我,之前有任務在身,沒能及時赴約。”
西岚欣然一笑,連忙将那少年拉起來道:“說了多少次,跟我之間不要這麽見外,也不要喊我殿下,喊我哥就行了。”
龍少戈從沒見過西岚這般親切的神情,不禁揣測這少年到底是他的什麽人,于是好奇地拉住一旁的侍衛問了問。
侍衛咋舌道:“他就是花桀,皇衛軍團的後起之秀,人稱面癱神射手。你別看他年紀小,可厲害着呢!他不到十七歲便升為五階侍衛,是繼西岚之後第二個被公認的天才!只可惜他性格太孤僻,除了西岚大人誰都無法親近……”
龍少戈不禁托着下巴尋思起來,既然是神射手,眼睛不是很重要嗎,為什花桀麽會是獨眼嘞?
爾後,花桀向西岚澄明還有任務在身,先行離開了,幾人随後才到了皇城內。
一路走去,瓊樓玉宇,飛檐流閣。街市上行人絡繹不絕,大街上擺賣着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人們穿的衣服也各式各樣,男人們穿着印花錦緞,女人們則拖着柔美的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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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茶新奇地東張西望,她甚至覺得這邊的人都要長得漂亮一些,果然帝都皇城就是不一樣。走下石橋,她看見前邊有客棧,一邊欣喜地喊小戈吃飯,一邊開心地跑了過去。
龍少戈卻恍然覺得周遭建築有幾分印象,他朝北一望,見不遠處有座青山,頓時喜上眉梢。那是将王府的後山,那麽往這個方向就是家的方向!他激動萬分地朝着那個方向疾奔而去。
“龍少戈!”西岚立即追了過去。
雪茶聽見喊聲就從客棧裏跑了出來,店小二忙追出來喊道:“小姑娘!菜還沒點完嘞——”
北澈哼了一聲,便與那兩名侍衛先走了,只剩素女不知所措地杵在原處。
雨點不知何時落了下來,逆風掀開了龍少戈頭頂的兜帽。
他停下來喘息,眼前本該是将王府的地方,現在是一望無際的黑色廢墟。曾經住過樓閣被燒得只剩漆黑的屋架,碧綠的池塘變成了幹涸發臭的水溝,就連那片曾開滿鮮花的後院也只剩下焦黑的泥土。
龍少戈捂住胸口顫抖起來,發絲頹然地遮住了臉頰。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他是怎麽都無法自欺欺人了,僅存的一絲幻想也已破滅。
他跌跌撞撞地行走在這片廢墟之間,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傷心湧上心頭,欲哭卻無淚,只感覺心在痛痛地哭,哭得撼天動地。他覺得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像風中落葉般身不由己的飄,簡直就像是夢游一樣,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西岚尋到廢墟裏來,見不遠處有道披着黑袍的人影,便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你個死小子,誰允許你瞎跑了!”西岚怒喝道,一把搭在那黑袍人的肩上。
只見那黑袍人緩緩回過臉來,他的雙瞳碧綠得如雨後春水,臉部纏滿了白色布帶,一縷雪白的長發散在胸前,發絲上似乎還泛着奇異的幽光。
西岚愣了一愣,尴尬地收回手道:“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說罷便往旁邊廢墟走去,但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方才那人的背影簡直跟龍少戈如出一轍,那雙眼瞳也跟龍少戈神似。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很複雜,那絕不是一個陌生人該有的眼神。西岚想想就覺得不對勁,便立即回頭望去,然而剛才那處廢墟竟空無一人!
西岚連忙顧目四望,他根本沒聽到那人走動的聲音,怎麽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呢?
這時候,龍少戈失魂落魄地從屋架後走了過來,他沒有戴兜帽,黑色短發全部被淋濕,濕漉漉地貼在了臉頰上。
“龍少戈?”西岚有點懵了,正在走來的毫無疑問是龍少戈,那他剛才看見的黑袍人又是誰?
龍少戈像沒聽見似的,身形搖顫着向将王府後山飄了過去。那裏是将王冢的所在地,他知道父親會被葬在那裏。
“喂!”西岚一着急就被焦石絆倒了,黑色的泥巴濺了一臉,頓時一臉抓狂之色。
雨霧缭繞,群冢凄然。
雨點漸漸大了起來,龍少戈伸手撫摸眼前的白色碑石,全身濕透。身後傳來一陣泥濘的腳步聲,他還以為是西岚,許久都沒有理會。
“你竟然還敢到這裏來!”那是一道飄渺空靈的女音,似子規泣血,幽怨不已。
“這聲音……”龍少戈回過頭去,只見一個撐着油紙傘的藍衣少女款款走來。她腰若裹素,玉臉如霜,眼神凄厲,傾城絕世的容顏,藏在這雨霧間竟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之美。
“艾靈!”自己魂牽夢萦的人竟然就站在面前,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龍少戈迫不及待地沖過去想将妹妹擁入懷中,她卻赫然拔出腰間的柳葉刀,毫不猶豫地刺入了他腹中,嘴角牽動,竟扯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幽白色的油紙傘落到一邊,被飛濺的血液染污。
“你……為什麽?”龍少戈難以置信地看着插入腹中的刀,難過得連聲音都哽咽了。
“為什麽?”龍艾靈冷笑一聲,“這話該我問你吧!”說着狠狠地拔出了刀,眼神決絕。
“小戈!”雪茶跑過來剛好目睹了這一幕,憤然拿出一顆琉璃彈向龍艾靈擲了過去。“嘣”地一響,火光乍現的瞬間,龍艾靈那纖細的身軀便飄了出去。
“你!”龍少戈氣得吐出一口血來,焦急地沖過察看龍艾靈的傷勢,只見她的眼睛睜了睜又閉上了,于是心疼地把她抱了起來。
雪茶忙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臂,擔憂道:“你的傷怎樣?”
“放手!”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是怎樣的決絕怨恨!那眼神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雪茶傻愣愣地僵立在原處,看他抱着她飛快遠去,任冷雨打落在臉上模糊了視線。
西侍衛府,亥時将過。
房間內燃着一盞紗燈,龍艾靈安然地躺在床上,素女正在替她撚好被衾。由于被炸藥的威力震到,她才昏迷不醒。好在雨水減小了琉璃彈的火力,她的身體并無大礙,只是腿部有點燒傷。
龍少戈撫着腹部有氣無力地坐在一旁,傷口已經被素女包好了,但仍然疼得厲害。這時他才注意到房門口露出的半個身影,于是掀開垂花簾問道:“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
“小戈,我……”雪茶垂下眼眸,拽住裙擺。
“這麽晚了,去休息吧。”他的語氣裏滿是疲憊。
“我……嗯。”她低頭向對面的廂房走過去,腦海裏回想着之前北澈警告她的話,毫不理會一直在腳邊繞來繞去的奇奇。
原來被她炸傷的少女就是小戈的妹妹龍艾靈,她這才知道他是将王府的二少爺,而且還背負着将王府縱火案的罪名,但她死都不會相信那是他幹的。只是她怎麽都想不明白,他們明明就是兄妹,為什麽卻像有血海深仇似的?
更糟的是,龍艾靈作為忠烈遺孤,被帝王陛下和大皇子罩着,如今雪茶傷了她,恐怕是要大難臨頭了。
彼時,在西府的另一個房間裏,西岚剛好洗完澡,換上了一身幹淨嶄新的制服。他回頭看見桌上擺着各式各樣的白骨面具,便信手拿了一個。
“丢掉面具吧,如果你跟人相處的時候,連自己的容貌都要弄虛作假,那你永遠都無法真正獲得別人的信任。”
龍少戈的話在他耳邊回響起來,現在想想,那家夥說的話不無道理。一個人如果都不願意露出自己的真容,又怎麽能讓別人接受自己呢?沒戴面具的這兩天,也沒有誰對他另眼相看,他還是西岚,沒有任何改變。
想到這裏,西岚不禁揚起半邊嘴角,然後拿起那一排面具走出了房門。
此刻,北澈正立在北府的樓閣上,看着細雨淩空灑落,然後她看見西岚走到院子中央,将一把白色的東西灑向空中。
“那是……面具?”她震驚道。只看見他仰望夜空揚起嘴角,那樣子比星辰還要耀眼。然而西岚卻驀然回首,兩人的目光瞬間撞在了一起,她像做賊似的,慌忙把窗扉關上了。
這時候,少年侍衛宋卿快步穿過游廊,向細雨中的西岚走了過去,上前叩首道:“禀大人,大皇子來了。”
“什麽,他?”西岚收回視線,神色有幾分詫異,但更多是不悅。
☆、特殊人證
雨不停下,打在庭院裏的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小水花。
龍少戈和素女正在廂房門口說話,只見一行人穿過游廊走了過來。
為首的是一名身材偉岸的年輕男子,一名随從正踮着腳尖給他撐傘。男子頂上束着嵌寶紫金冠,身着龍紋金色箭袖長袍,雍容華貴自不必說。
那男子盯着龍少戈頭頂的銀色犄角,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很快把龍少戈全身上下都掃了一遍,嘴角扯出一絲輕蔑的笑意。
見龍少戈愣在那裏,西岚臉色略微一沉,要知道他還是戴罪之身,貿然見到皇室貴族恐有不妙。
“大膽,見到大皇子殿下還不趕快行禮!”宋卿立即冷臉怒叱道。
素女一聽眼前人就是北芒國大皇子司空宸,雙腿一軟立即跪了下來。
龍少戈卻像沒聽見似的,巋然不動地立在原處。對于這個宋卿,他心裏并沒有什麽好感。他始終記得那次在素女的藥鋪裏時,這個少年侍衛棄同伴于不顧,自己一個人逃走了。
“你為何還不下跪?”司空宸背着手臂,眼神傲慢,好像他自出生以來,就未将天下任何人放在眼裏。
然而龍少戈不僅不為所動,反而不屑地嗤之以鼻。将王從小就教育他,人生只有三跪,一跪天地,二跪父母,三跪天子。這家夥算哪根蔥,憑什麽讓他下跪?
“你!”司空宸氣住了,想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見了他不俯首稱臣?這個頭頂長角的家夥算什麽東西,竟然敢如此狂妄!
西岚見情勢不妙,暗中向龍少戈使了一個眼色。可龍少戈卻如錐釘地一般,雙目傲然直視,縱使前頭有驚濤駭浪,仿佛也不能動他分毫。
眼看司空宸瀕臨爆發了,西岚一個箭步上前,遽然踢中龍少戈的膝蓋,單手将他的胳膊反擰在背後,動作利索,一氣呵成。龍少戈正欲奮起反抗,西岚卻扼住他的咽喉在他耳邊小聲道:“想活命就給我老實點!”
然後,西岚迎向司空宸道:“請殿下息怒,此人是屬下今日才帶回府中的犯人,還未來得及送往總督府,屬下這就把他帶下去管教。” 說完便放開憤岔的龍少戈,正要把他拉下去。
“慢着!”司空宸狐疑地盯着西岚,視線落在西岚的左臉頰上,那朵鮮紅的櫻花烙印在頭發的遮掩下若隐若現。
司空宸睥睨着雙眼,挑釁道:“不知西侍衛臉上的奴隸烙印是怎麽回事?”
西岚臉色一沉,然後不卑不吭道:“聖人言,自古王侯生貧賤,若殿下非要刨根問底,說不定殿下與我還是一家嘞!”
他含沙射影一語雙關,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明白。他西岚可以忍受別人說他醜,卻不容任何人鄙視他的奴隸身份,這就是他的軟肋所在。
“好一個自古王侯生貧賤!姑且算本皇子孤陋寡聞,但不知我大北芒明文禁止奴隸擔任皇宮職位,是怎麽一回事?”司空宸的俊臉上浮現出森森笑意,優雅自若,卻讓人起了一身疙瘩。
顯然西岚隐藏原貌擔任西護衛一職是犯了欺君之罪,罪可當誅。
司空宸饒有興致地望着西岚,森然道:“淩遲、車裂、枭首、腰斬、剝皮、炮烙、宮刑、刖刑,不知哪一個更适合西護衛呢?”他一口氣将八大酷刑數了出來,直聽得幾人毛骨悚然。
“你說該怎麽辦呢?”司空宸咄咄追問,笑裏藏刀。
西岚抿唇克制自己不再頂嘴,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水,卻也表現得從容不亂。
龍少戈亦是暗自咬牙,為西岚捏了一把汗。素女更是跪在地上不敢擡頭,怕自己一擡頭也落得個酷刑。
正在僵持中,一道朗朗的人聲傳來。
“要辦就辦老夫吧。”那聲音雖然平和,卻像穿山的雷霆般有着萬鈞之力,将在場幾人都震住了。
只見煙雨中走出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他頭戴金灰色的官帽,身披绛紫色的游龍披風,劍眉闊目,器宇不凡。
“義父。”西岚不由得低喊了一聲,眼底隐有震驚。
中年男子很快看了西岚和龍少戈一眼,尋常人第一眼見到龍少戈的時候,都會流露出訝異的表情,可中年男人的眼神卻意外的平靜。
“參見殿下。”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向司空宸鞠了一躬。即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都做得标準有力,顯得十分誠懇嚴謹。
“深更半夜的,什麽風把總督大人吹過來了?”司空宸收起笑意,眼神依舊不可一世。
龍少戈不由得吃了一驚,難道此人就是淩駕于帝王護衛之上的侍衛總督,被稱為“武道神話”的七階侍衛,皇衛軍團的總司令嗎?
只聽總督大人懇切道:“回殿下,微臣聽說愛子回府,特地前來看望。西岚是微臣從小培養出來為帝國效忠的,如果殿下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妥,盡管懲罰微臣,微臣甘願承擔一切罪過。”
司空宸哼了一聲,瞥了龍少戈和西岚一眼,一副算你們走運的表情,随即道:“總督大人乃兩朝元老,德高望重,怎會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本皇子今日來此是為了接艾靈回宮,別無他意。”他說着使了一個眼色,身後便有兩名女婢進到屋內将龍艾靈擡了出來。
龍少戈正欲上前阻止,卻被西岚一腳踩住,警示地瞪了一眼。就這樣,他只能依依不舍望着花轎擡着妹妹遠去。
送走司空宸一幹人後,總督扶住西岚的肩膀道:“義父今晚還要招待貴客,先回總督府了。”
“讓孩兒送您吧!”西岚殷切道。
總督大人擺了擺手,很快消失在蒼莽的夜色裏。
西岚擡頭眺望不遠處的北府樓閣,虛掩的窗扉裏透出晃動的燭光來。總督大人向來事務繁忙,怎麽可能突然出現在西府,除非是被某人請來的。想必除了北澈,也沒人能夠請動總督了吧。
等西岚回過神時,龍少戈正憤然瞪着大牛眼,怒吼道:“不是說我将王府三百餘人無人生還嗎?為什麽艾靈還活着你不告訴我?”
“我怎麽沒說過,只是你反應太遲鈍。早在素女的藥鋪裏時,我就說過有人指證你殺人縱火,你現在知道那人是誰了嗎?”
西岚這話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将龍少戈震得渾身不能動彈。
原來,将王府案發的第二日中午,龍艾靈拼着最後一口氣來到了皇宮門口,恰巧遇見了出行的大皇子。那時她蓬頭垢面衣衫破爛,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把司空宸吓得不輕,差點就被守門的侍衛殺掉。好在司空宸聽出了她的聲音,這才将她帶入了皇宮,派最好的醫師救活了她。
然而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指證龍少戈用邪術殺光了全府上下,然後一把火燒掉将王府逃之夭夭,請求陛下務必判龍少戈死罪。何況龍少戈又擁有與常人相異的兩只犄角,陛下也就信了此說,于是向皇衛軍團下達了誅殺令。為了确保龍艾靈的安全,所以她還活着的這一消息是封鎖的,只有少數人知曉內.幕。
知道事情的原委後,龍少戈像丢了魂似的,搖搖晃晃地向屋內走去,撞到了站在門口的素女都沒有反應。
素女回頭望向西岚道:“龍少戈為人重情重義,我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大人呢?”
西岚站在原處,許久都沒有回答。此刻的西岚又了解龍少戈多少,如果他真的是傳說中的邪魔,在人前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假象,幫他翻案就等于懷疑了聖明的裁斷,自己也難逃其咎。
翌日,西岚很早就醒了,他一夜都沒有睡踏實,輾轉反側地想着一個問題:真的要幫他翻案嗎?
當時在北澈面前,他賭氣似的說出了要翻案的話。可上面只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眼看着距離最後通牒只剩下十四天,如果把龍少戈交給上面處決自己也就完成任務了。真要翻案的話,十四天又能幹得了什麽,說不定連自己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旭日東升,逐漸照亮整個西侍衛府,灰瓦白牆,綠樹成陰。
彼時,素女正站在大廳裏,将一盤盤香噴噴的小菜端到桌上。
“大夥兒,可以吃飯了!”
留守的侍衛們紛紛向大廳聚了過來,龍少戈也打着哈欠走了過來。這裏不是将王府,他不得不去扭轉自己白天睡覺的習慣,不然沒得飯吃後果很嚴重。
雪茶夢游般從側門飄了進來,眼睛上挂着兩個黑眼圈,顯然是一夜沒睡好。
只有西岚沒有過來,因為他有清晨洗澡的習慣。府內的人都知道他的規矩,每當他在洗澡時大家會先吃,廚房自會有單獨給他準備的食物。
偌大的長方形飯桌,幾個侍衛寧願擠在一起吃飯,也不願意靠近龍少戈,邊吃邊偷偷打量他的犄角。對于這些龍少戈向來不在乎,端起碗筷一陣狼吞虎咽。只有吃東西的時候他才能忘記一切煩惱,痛痛快快的做自己。
見雪茶無精打采的,龍少戈便把剛剝好的雞蛋放在了她碗裏,沖她咧嘴一笑。
“小戈真好!”雪茶立即破顏一笑,心想他肯定不再生自己的氣了。
早飯吃到一半,北澈忽然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進門便問西岚在哪兒。
幾名侍衛立即放下碗筷站起來向她鞠躬,一名侍衛答道:“回大人,在洗澡。”
“大清早的怎麽又在洗澡!”北澈勃然大怒,現在是皇帝老兒急召,總督大人都快到門口了,他西岚竟然又在洗澡!
“你,去把他給我叫出來!”見北澈指着自己,龍少戈立刻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要知道西岚随時随地都可以拔出匕首來,要他現在去打攪他洗澡,不是找死嗎?
“那你們去!”北澈轉向旁邊的一排侍衛,侍衛們個個面面相觑,就是沒一個人敢動。誰不知道西岚平時最憎恨別人打攪他洗澡了,叫他們去不是要他們的命嗎?
“你們!造反了是不是?”北澈越發火冒三丈,“宋卿呢?死哪兒去了?”不巧宋卿一早就帶人出去執行任務了,見大家都不肯動,北澈只得硬着頭皮自己去了。
“喂!陛下召見,你快出來!”北澈站在門外敲了幾下,裏面卻沒有任何回應。
門外敲聲不斷,愈演愈烈。西岚正趴在澡盆邊緣,不悅地睜開了眼睛,這個死女人一大早又來吵他。
“喂!你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啊!”北澈不耐煩了,反身一腳把門踹開了。
這時西岚剛從澡盆裏站起來,正在伸手拿挂在屏風上的衣服。四目相對的瞬間,只見他形體健美,骨肉均勻,然而那一身傷痕,卻多如黃河沙數。
呆立片刻,西岚忽然鳳目圓睜,怒吼道:“你!看什麽看!滾出去!”
“快點!”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北澈退後一步,“砰”地一聲把門帶上,然後面不改色地走出了院門。
一群在走廊裏觀望的侍衛全部傻眼了,真不愧是北澈大人,女人中的男人,太爺兒們了!他們不會知道,北澈一跨出院門臉就紅到了脖子根。看到心儀的男人一.絲不挂,不臉紅的還是女人嗎?
片刻之後,西岚便匆匆趕出了門,跟着侍衛隊浩浩蕩蕩地馳向皇宮。龍少戈本想跟西岚一起去,但西岚卻一口回絕了他。他隐隐有種不詳的預感,西岚,真的會向皇帝澄明幫他翻案的事嗎?
☆、擦肩而過
午時将過,龍少戈一邊打呵欠,一邊不停在西府的庭院裏徘徊。他發現西岚突然不在了,自己就像魚兒失去水般聒噪不安。府內留守的侍衛總是待在某處暗暗盯着他,顯然是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雪茶則一直坐在凋零殆盡的櫻花樹下,陽光随意打落在她那好看的蜜色肌膚上。她從荷包裏拿出一撮雪白的發,捧在手心裏看了許久,淺綠色的眸子裏落滿了哀愁。如今她已經到了帝都,是不是該去打探一下那個人的消息呢?
一聽到門外有馬蹄聲,龍少戈便興高采烈的将西岚迎了進來。
素女細心的替每個人都添好飯才坐下來,由于侍衛大隊都出門執行任務去了,如今府內才剩三名侍衛,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西岚的心情似乎不怎麽好,端起碗筷悶不吭聲地吃起東西來。由于隐瞞奴隸身份的事,他剛被皇帝扣了半年俸祿,此刻心裏還在滴血。
進宮面聖時,他并沒有直接說要翻案的話,而是呈言将王府一案另有蹊跷,請求查明真相後将人犯供上。因此他會繼續負責将王府縱火案,但必須在規定期限內結案。這樣即便翻案不成,他直接将龍少戈交上去便可了事。人總是自私的,又怎會傻到為一個相交不深的人赴湯蹈火?
見西岚鐵青着臉,龍少戈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能不能讓我見皇帝一面?”
西岚白了龍少戈一眼道:“就你這奇葩樣兒能見天子,別把金銮殿給吓塌了!”
龍少戈指着自己道:“我怎麽就不能見人嘞,不就比你多兩只角嗎?”
“你這已經嚴重畸形了好吧,別以為你長得那稀有樣兒,我們就應該物以稀為貴!”
這西岚一句話能噎死人,龍少戈不由得擡手抹了抹額上的汗,旁邊兩姑娘都被這對冤家逗得笑了起來。
西岚這才娓娓道來,為什麽龍少戈不能見天子。
原來,北芒國自古以來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天子不待見罪人,以免污濁之氣沾染陛下的祥瑞之氣。現在龍少戈是戴罪之身,相當于比平民還低一級,要想見到帝王至少得滿足兩個條件之一。第一,向王朝上納一萬個金铢;第二,打敗帝王四大護衛。
龍少戈不由得摸了摸下巴,一萬金铢足以讓一個人一生衣食無憂了。要是他還在将王府,一萬個金铢絕不是問題,可他現在一貧如洗哪去變那麽多錢嘞?
“那可不可以借嘞?”龍少戈可憐兮兮道。
“不可以,財産必須由本人持有,不得外借或是偷竊。”西岚一臉不容商量,忽然他像記起什麽似的,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玉珠算盤來,潇灑的往桌上一擺,旁邊那三名侍衛頓時一臉惶恐。
龍少戈還不明白西岚要幹什麽,只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道:“二月份最大的賬單就是你吧,吃了我一顆還魂丹一千金铢。”
“有沒有搞錯嘞!是你先把我弄得半死不活還管我要錢!”龍少戈拍案而起,滿臉憤岔之色。
西岚自顧自撥算盤道:“還有你那天讓我拿手紙欠的五十個金铢,另外你飯量那麽大,在我這兒住一天的開銷就算十個金铢。既然雪茶姑娘是你帶來的,那麽她的開銷就算你的,就算她一天兩個金铢。還有素女,上次住客棧用了你一百個銀毫,這錢會還在你的薪水中,至于龍少戈的那份你再找他要。”
這時西岚擡眼掃了一下那三名侍衛,挑眉道:“你們三個上次是誰把我的花養死了,扣兩個金铢!”
龍少戈和兩位姑娘已經完全傻眼了,三名侍衛也小聲咒罵起來,西岚大人這麽小氣,活該到現在還沒對象!
這時候,奇奇喵了一聲便跳到了桌上,西岚見了又道:“呀,還有這只貓,吃得不多也不占地方,就算一天一個銀毫好了。”
這下幾人恨不得當場暈倒,西岚你這麽小氣,皇帝他老人家知道麽?
“小氣得要死,你還真是稀爛!”龍少戈索性一屁股坐在桌上,一邊摳鼻一邊鄙夷地看着西岚算賬。
“爺最大的樂趣就是對你小氣,你除了幹瞪眼還能咋地?”西岚頭也不擡,算了好一會兒才把二月份的賬單算清楚,這才滿意的把算盤收了起來。
繼續之前的話題,眼前只剩下第二個條件了。以龍少戈現在的武技水平,要打敗帝王四大護衛無異于天方夜譚,這樣便無法得見皇帝,翻案又從何談起?
西岚這才正色道:“當務之急是證明你是不是殺人兇手,就算僥幸見到了陛下,沒有證據也是白搭。”
龍少戈道:“這個不難,未央城主風祭能夠證明,事發那天夜晚我跟他在一起。”
西岚半信半疑道:“你确定他會替你作證?”
“應該會吧……”龍少戈不禁摸了摸下巴,說實話,他覺得風祭那小子雖然帥得沒天理,但為人确實有點陰陽古怪。不過得知他被通緝後,風祭好意留他在未央城,不出意外應該是會幫忙作證的。
事不宜遲,西岚随即以自己的名義拟好書信,并派一名侍衛去總督府,尋找飛去未央城的飛鴻将信寄出去。
“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人。”西岚這一提醒,龍少戈倒是記起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物,那次在素女的藥鋪裏時,他本就要告訴西岚的。
這個人便是将王府的管家,是管家送龍少戈去未央城的。但由于兩人習慣不一致,出行第四日龍少戈便勸管家返回帝都,算算時間,管家剛好可能在二月十五的晚上回将王府。如果管家沒有趕上那場火,那麽他很有可能還活着!
由于管家這條線索很重要,所以西岚打算親自和龍少戈去調查他的下落。午後,兩人便動身去了帝都北邊境的一個小鎮,龍少戈依稀記得,管家老家在這個地方。
在這個荒涼的小鎮,樓閣是刻板的深灰色,大門上的銅環多被腐蝕,街道上行人稀少。
兩人一路打探了許多地方,才來到了巷弄深處的一家宅院裏。那間房的屋頂就好像一面篩,其間只有幾枝房梁橫檔,自是無人居住的棄房。
龍少戈失望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扶了一下額頭。西岚皺眉望着宅院四周散落的雜物,心中生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來。他感覺這裏不是像經年累月後的雜亂,反而像是有人故意弄得這麽亂的一樣。
見天色已晚,兩人于是騎馬回到了鎮中心,找了一家還看得過去的客棧。
西岚要了一間有兩張床的房間,吩咐店家準備熱水。龍少戈見他又要洗澡,立即露出了無語的表情,他感覺西岚把時間全都浪費在了潔癖上。
而同時西岚也在嫌棄龍少戈,這家夥白天總是一副沒睡醒的表情,吃完東西就用袖頭信手一抹,頭發總是亂糟糟的像用手抓的一樣。西岚越想越嫌棄,要不是怕龍少戈逃走,他才不願意跟這髒小子共處一室呢!
片刻後,西岚便在繡字屏風後美滋滋地洗起澡來。龍少戈則坐在窗前,托着腮幫望着外面的大街發呆。
黃昏時分,寂寥的街道上稀稀拉拉走着幾個路人。這時候,一把奇特的紅傘闖入了他的視線。撐傘的是一名削肩素腰的白衣人,傘沿遮住了他的容顏,只隐約看得到幾縷奇異的藍發随風飄揚。
龍少戈恍然覺得那身影有幾分熟悉,不禁起身脫口而出:“風祭?!”
這時,屏風後忽然傳來西岚的聲音:“你那管家很可能是故意躲起來了。”
龍少戈不由得愣了一愣,再回頭望向窗外,街道上那紅傘白影已經不知去向。他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畢竟風祭遠在未央城,又怎麽可能出現在帝都邊境嘞?
“不對!”龍少戈如醍醐灌頂,然後一把撐在窗戶上,按住頭頂的兜帽直接從客棧三樓跳了下去。方才那把傘看起來像極了赤血龍骨傘,而且正常人不會在黃昏時還打傘,所以那個白衣人十有八九就是風祭本人!
龍少戈懷着激動萬分的心情,循着剛剛那白衣人走的方向追了過去。當他經過一家熱鬧的客棧門口時,果見前方不遠處正有個撐紅傘的白衣人。
“風祭!”龍少戈欣喜地喊了一聲。就在這時,一個醉漢從面前的客棧裏飛奔出來,身後追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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