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愁苦

“李叔,這都多少年的事情,我這三年沒回過家,她認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白棠聽了才想起來,這個石頭應該就是住在隔壁,石家的大兒子,石家還有個姑子,長得頗有些姿色,娘卻讓她不要與其多說話,說是那姑子有些妖裏妖氣,不像正經人。

“石大哥。”白棠趕緊喊了一聲。

石永言低聲應了,白棠的聲音比以前更好聽的,他聽過一種琴音,淙淙流水般,用來形容她這個人十分般配。

“原來你一走就是三年,日子過得可真快。”保長嘆口氣道,“今年大旱,哪家的收成都不好,你回來幫襯幫襯家裏頭也是應該的。”

“正是為着這個。”石永言又多看了白棠一眼,都落在保長的眼底。

“也是巧了,三年才回來,就救了老白。”

“那是白叔福大命大。”

說着話,已經到了白家院門前。

白棠等阿悅開了門,阿悅見爹爹好端端出門,卻被擡着回來,六神無主,差點脫口要喊娘。

被白棠一把扯住,壓低了聲音道:“小弟好不容易才歇下,等會兒進屋再說。”

她将自己的屋子騰出來,将父親挪移到床上躺好,動作再輕,搬動的時候,還碰到了傷口,白岩低低喊了兩聲,睜開眼來。

“爹,回來了,回來就沒事了。”白棠隔着薄毯,按住他的手。

“這話說得不錯,回來就沒事了。”保長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石頭,花了多少診金,同白家姑子說明白,回頭一并都該還給你。”

“這個都不用急,你先照看着白叔,我也回去見見爹媽,回頭要是有什麽難處,盡管過來喊我。”石永言的一雙眼就沒從她身上挪移開。

白棠先謝過保長,又謝了他,将兩人一起送到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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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長還在問話:“你這次回來,多住幾天,你娘身體也不見好,多少是惦記着你。”

石永言悶悶的嗯了一聲,再轉過頭去,白棠已經将門關上了。

“村子裏的姑子,就屬她長得最齊整,人又乖巧。”保長像是看出了門道,摸着胡子笑。

石永言擺擺手,不多說一個字,自顧着回家去。

白棠知道爹已經醒過來,拉過阿悅守在床前。

“爹,我先去做點吃的,你來回趕路,一定餓了。”

她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慢慢将這些話說完,但是視線忍不住往傷腿上看去,傷得這樣重,若不是正好有相熟的人經過。

白棠禁不住哆嗦了下,家裏頭的頂梁柱倒下了,她不能哭,不能哭。

但是想到白天的時候,上門來讨債的,搬弄口舌的,還有病情反複,再經不得驚吓的小弟,白棠鼻子發酸,眼圈頓時紅了。

阿悅也是眼淚汪汪的看着:“大姐,爹是不是很痛?”

白岩的手從被子底下伸出來,似乎想要去摸阿悅的頭發,整個人都使不上勁,白棠趕緊拉着阿悅湊近些:“爹,已經回來了,就好好休息,欠的債,我們另外想辦法。”

看爹的樣子就知道,這一天的忙碌奔波都白費了。

白岩的眼睛暗下來:“讨債的,讨債的是不是上門了?”

“不擔心這些,爹,沒事的,只要你還好好的,就沒事的。”

“都是我沒用。”

白棠聽不下去,生怕當着爹爹的面失态,趕緊快步往竈房裏走去,竈頭的火沒有滅,還有點餘溫。

她蹲下去,将幹草往爐膛裏撥了幾把,火苗慢慢****上來,燒得旺起來。

白棠切了些菜幹,将一個紅薯洗刷幹淨,削皮切開,煮進鍋中,等水開的時候,熱氣蒸上來,她擡手摸臉,才知道眼淚已經流了一臉。

幸好是躲在這裏,誰也看不到。

她哭了會兒,再用衣袖将臉印幹,哭過一次,就必須要重新振作起來。

白棠将碗櫃底下的抽屜拉開,裏面鋪着一層軟軟的幹草,放着幾株藥草,都是她在山中偶爾得了一株,舍不得拿去抵錢的。

有些藥材,到了藥房,價格連着翻幾番,不如留在家中急用。

她手中抓起的,正是一株鐵線草,葉片極小,仿佛一粒粒赤色小蟲,那個藥房掌櫃的清單中,也有這一味。

白棠找出石臼,将鐵線草搗碎,倒在碗中,汁液鮮紅,能夠生肌止血。

再想了想,又加了些野茼蒿進去,骨折的人,半夜最是難熬,野茼蒿有安神助睡眠的功效,希望能夠減輕爹爹的痛楚。

她将紅薯湯和草藥汁一起端進屋,徐氏已經坐在床頭,夫妻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阿悅手中抱着依然睡得香甜的石娃。

“爹,吃些熱食,還有這個草藥汁,也一起吃了,傷口好得快些。”

徐氏回過頭來,接過碗:“這統共一天的功夫,家裏頭出的事情,便是成年的男人都扛不住,我同你爹說了,胡氏那個潑辣子,這般不好惹,也讓大姐兒轟了出去,你爹還不相信。”

“爹,娘說的都是真的,大姐提了一大桶的井水,全部都潑在胡氏身上,她逃得比只老兔子還快。”阿悅接嘴道,“大姐真是了不得。”

“為難大姐兒了。”白岩知道徐氏說這些,是想讓自己放寬心,心口酸澀難擋,還要勉強露出笑容,“這樣的婦人,以後少搭理便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白棠見白岩皺着眉頭将極苦的草藥汁喝下去,從一旁的碟子中,取了顆山裏果兒,“爹,吃個果子漱漱口。”

“這些都是你從福明山找來的?”白岩咬了口山裏果兒,又酸又甜,人一下子都振作起來。

“爹要是喜歡吃這個,我明天再進山。”

白岩将紅薯湯吃個底朝天,喊徐氏将兩個孩子帶去睡覺。

屋中就倆下他們兩個。

“讨債的說,幾時再來?”

白棠瞞不下去,老實回道:“說了五天。”

“明哥這人一直不好應付,能夠松口給五天,已經不容易。”白岩看一眼她。

外頭吹了風回來,加上點火煮食,雙頰像是抹了一層薔薇的顏色,他心裏頭擔憂的還不能明着同大女兒說,臉上顯出一層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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