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撐死膽大的

石永梅上前來扯她背上的竹筐。

“既然要去做好差事,就別往山上跑。”

“我爹傷得重,我上山一次,花不了多少時間,阿梅,你照實了同我說,多苦多累的,我都願意去,只要……”白棠咬了咬嘴唇道,“只要賺的是幹淨錢。”

石永梅的臉色大變,重重啐了一口,将竹筐扔在底下,發飙了。

“你嫌我髒是不是,你同那些碎嘴子的婆娘一樣,看不起我是不是!”

白棠見她一雙柳葉眉都快豎起來,眼睛瞪得老大,也不做聲,自己撿起竹筐,悶頭往前奏。

反而是石永梅按捺不住,見她走得遠些,用力跺了跺腳,追了上來。

老大不客氣的扯住她的辮子,白棠的頭皮都被扯得發緊,兩個人都不開口,呼吸急促的看着對方。

誰都憋着一口氣。

“你,你就是個倔脾氣,三年前,我哥喊你随他走的時候,你也是這個模樣。”

石永梅想到過往,洩了氣,松了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阿梅,我不是瞧不起你,是你自己多心。”

白棠将發辮撥到胸前,稍許整理:“我若是那樣的人,你也不會對我這麽好。”

“行了,行了,就是我多心。”

石永梅走過來些,幫她将竹筐擺正,低聲道:“就是個好差事,鎮上有個富戶,姓餘,你常往鎮上跑,應該知道。”

白棠的确知道有那麽一戶人家,平梁鎮離天都頗遠,民風樸實,這個餘家卻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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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家裏頭曾經有人當過大官,卸任後,回到老家,重建了舊宅。

餘家的院子,沾了平梁鎮的一半大小,就算白棠每次匆匆來,匆匆去,見着那些畫棟雕梁的,氣派自然是不同一般。

“他家據說要擺個宴席,席間需要長相好些的女子斟酒端菜,你也知道平梁鎮附近能找到多少平頭正臉的,所以開了好價錢,說是合格的先給五兩,做滿三天再給五兩。”

石永梅的一只手張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你家不就缺十兩銀子。”

“只是斟酒端菜?”

石永梅冷笑着上下打量她道:“你才說相信我的。”

“是,我信你,等我上山下來,再和你一起去鎮上。”

“傻阿棠,這麽好的機會哪裏容得等來等去的,我這就要去,你若是想替家裏頭挑了這副擔子,就壯着膽兒跟我走。”

白棠聽她快人快語的,挑不出錯。

三天能賺十兩,想必要趕着去的人,大把大把。

“行,那我随你一起去,回來再去福明山。”

石永梅聽她總算松了口,笑着過來拉住她的手:“我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跟着我,保管不讓你吃虧。”

兩個人快步往鎮上走,還有大半個時辰的腳程。

“阿梅,你哥知道你要去嗎?”

“我哥才回來,我也沒必要同他說這許多。”

“三年前……”白棠很想趁着這個機會問一問,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爹娘避諱不談,她偏偏又想不起來了。

“阿棠,你是怎麽了,三年前的事情,你不是說不許再提的,自己又問起來,回頭我一說,你又哭哭啼啼的,我可不想。”

白棠明白,要是再往下問,阿梅也是個人精,不要讓她看出破綻才好。

“這不是你哥回來了,我才想多了。”

“我就知道,他回來就惹事,也是他運氣好,若不是半路救了你爹,你爹娘這次也不能給他好臉色看,哪裏還會請他進屋喝茶,一把笤帚直接轟出來了。”

白棠輕輕嗯一聲。

石永梅沖着她擠擠眼:“我哥對你說了什麽?”

“沒,沒什麽。”

“我才不信。”石永梅挽住了她的胳膊,咬着耳朵道,“沒說讓你做我嫂子。”

她笑得花枝亂顫,見白棠素着臉,沒反應,趕緊的,自打圓場。

“我就一句玩笑話,你要不愛聽,我不說便是,板着臉多不好看,等會兒見着人,怎麽也要扯點笑容出來,才夠格進了餘家。”

白棠見她退讓,當然不會多計較,一路上将餘家宴席的事情問個仔細。

石永梅也是從她幹娘那裏聽來的消息,那個婦人在餘家做事。

餘家要宴請貴客,消息卻咬得很緊,似乎生怕走漏了風聲。

這一次,統共要找二十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餘家府中本來還有七八個。

“阿棠,你別擔心,餘家那些丫環比我們知道的多,既然來的是貴客,肯定巴結着往上湊,我們不過是去充充數,撐撐場面,沒準臉都不用漏一下,就回來了。”

白棠并不害怕這些,若是與将阿悅賣給牙婆抵債,或者賣家中的房子與田地,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最好的。

“就是這個差事,傳出去有些不好聽,村子裏頭的那些人心眼小,嘴巴碎,傳來傳去,你最好誰也別告訴,連你爹娘都少說為妙。”

白棠想,這麽大的事情,連着三天,天黑不回家,這種富戶家中的宴席,忙到三更半夜都有份,要把一家子老小都瞞住,絕對是個很難的技術活。

她只能做到盡量。

大概是石永梅習慣她平日裏,話語不多,一路上都是阿梅絮絮叨叨說個沒停,無非是鎮上哪一家的胭脂做得好,就是價錢貴,哪一家的衣服料子是從大地方運過來的,做出成衣,幾乎不輸給那些荀淩郡中的少女。

荀淩郡,那是相隔此地上百裏的富饒之地,也是某位皇親國戚的封地。

白棠至今也沒有機會,去那裏走一遭,開開眼。

說到後來,石永梅的嘴皮子都說酸了,白棠連個回應都沒有,好生無趣。

“我說阿棠,等你家的欠債都還清了,你沒想過以後做什麽?”

“上山采藥草,給家裏頭攢點錢。”

白棠微微笑起來:“石娃才三歲都很懂事了,他身子弱,我想把他養得壯壯的。”

窮人家的孩子,好像不用教,就明白識趣的做人。

石娃是這樣,阿悅也是這樣,一想到阿悅眼睛裏頭含着眼淚,說大姐別忘記她,早點将她贖回來的話,白棠的心口都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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