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徐福齋位于千秋巷附近。
這裏遠于鬧市, 附近居住的又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尋常百姓, 所以平日很少有貴人來這處,蕭知今日領着如意過來也是因為以前私下來尋師父的時候,買過幾回徐福齋的東西。
覺得這裏的蜜餞糖果, 口感還算不錯。
這才過來了。
可宋詩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來這邊?而且看她樣子還一副避着人的樣子, 生怕被人發現一樣。
難不成她是來這私會情郎?蕭知皺了皺眉, 握着糖果攢盒的手也不自覺收緊了一些。
“主子,我們要跟過去看看嗎?”
如意大概也覺得這事不尋常, 便輕聲問起她的主意。
蕭知聞言卻沒有說話。
她輕輕抿了抿唇, 看着那巷子口已經沒有宋詩的身影了。
原本其他人的事同她也沒什麽關系, 不管宋詩是來私會情郎也好還是其他什麽, 都與她無關,可想到宋詩當日在崔家如此維護她,她又實在沒辦法就這樣離開。
在她眼裏。
宋詩還是當初那個膽小的姑娘,她是真的擔心她被什麽人哄騙了。
這裏居住的都是些什麽人啊?賣藝的、練雜耍的、唱戲的,即便再好些也不過是那小商鋪的掌櫃, 這樣的身份怎麽可能配得上宋詩那樣的身份?
而且能讓宋詩一個人來這樣的地方。
那個男人又會是什麽好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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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
蕭知這雙眉擰得便越發厲害。
定了定心, 她開了口, “去一趟吧。”如果宋詩不是面見外男,她看一遭就悄悄帶着如意回來,只當做不知。
可倘若她是真的私會情郎什麽的,她免不得是要和宋詩說一聲的, 至少她不能讓宋詩那個傻姑娘平白被人哄騙了。
如意輕輕應了一聲。
把她手裏握着的糖果盒子接過去, 放回到馬車裏, 又同車夫說了一聲讓他先尋個隐蔽的小巷待着。
雖然這裏不算人來人往。
他們的馬車上也沒挂什麽标志,可小心些總歸是好的。
那車夫是個老實沉穩又不多嘴的,蕭知私下讓如意多給了一份月錢,便只聽命蕭知一個人的安排,聽到這番吩咐,他也沒有多問,應聲之後就趕着馬往一側的小巷子去了。
“主子,我們過去吧。”
蕭知輕輕“嗯”了一聲便邁開步子往千秋巷走去,過去的時候,她還特意看了一遭宋詩的馬車,見那車夫也算聰明躲在一處,馬車外頭也沒有什麽标志,便松了口氣。
收回視線。
她繼續同如意往裏頭走去。
以前師父還在的時候,她沒少來這千秋巷,白日、夜裏,縱然摸黑也能走得平穩,這裏的巷子不同那些貴人居住的地方,四通八達,一條道敞亮又直,是有些七拐八彎的。
每走幾步巷子就會拐個彎,左右都有道路,很容易找不見人。
她跟如意也是快步走了一會才瞧見宋詩的身影。
離得近了。
蕭知的步子也就放慢了下來,只盯着不遠處的宋詩。
宋詩就在不遠處,大概是昨兒夜裏才下過一場雨的緣故,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踩在那青石板上,生怕踩到一塊壞的,那底下的泥水就會濺起來。
蕭知跟在她的身後,步子放得很慢。
等跟着人拐過好幾個轉角,隐約察覺身邊的場景變得越發熟悉了,她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這會她心思都放在宋詩的身上,倒是也沒有多想。
眼見宋詩在一間民宅外頭停下。
她立刻拉着如意拐到了一旁的巷子角落,餘光往外頭看過去的時候,果然瞧見宋詩小心翼翼,且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環顧了一回四周,眼見的确沒人,她這才輕輕推開那間民宅的木門。
看宋詩這幅樣子。
肯定不是第一次來這邊了。
蕭知心下越沉,臉上那副凝重的神情也就變得越來越深了。
雖然心裏知道宋詩是個恪守規矩的好姑娘,但聯想到這裏居住的那些人都是讨生活的,別的也許不會,可那張嘴最容易哄騙人了。
她是真擔心宋詩被人騙了。
以至——
做出一些不該做的。
宋詩已經進去了。
蕭知沒有立刻就跟過去,她是等了約莫有半盞茶的光景,這才沉着聲同如意說道:“過去吧。”
說完。
她便率先邁開步子往那處走去。
可離得越近,她心裏的詫異和震驚也就變得越來越深,不可思議的看着那間宅子,身側如意也是一臉的驚愕,“這,這間宅子怎麽離柳老先生的宅子這麽近?”
“奴記得,以前柳老先生還在的時候,隔壁是沒人居住的呀?”如意壓低聲音和蕭知說道。
她以前也沒少來這處,對旁邊的情況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當初主子怕柳老爺子覺得吵鬧,特地尋了這麽一個地方,周遭的住宅按那牙人說,十幾年都沒人住過了。
怎麽如今竟然有人住了?
偏還是那位宋小姐私會的人。
就跟如意覺得驚愕一樣。
蕭知看着眼前的宅子,心裏也是一樣的詫異和驚愕,她看了一眼隔壁,那塊白牆上繪着一樹梅花,正是師父以前居住的地方。
太奇怪了。
無論是宋詩獨自提着食盒來到這邊也好,還是這間宅子和師父竟然詭異的離得這麽近。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奇怪,心裏無端有個念頭生出,很強烈,蕭知猛地轉過臉看着眼前這扇緊閉的木門,兩片紅唇不住顫動着,那顆心也跟脫了缰的野馬似的,瘋狂亂跳着。
她手放在那扇木門上,竟然連指尖都開始打起了顫。
身側如意不知道是不是感染到了她的情緒,眼見她這般,聲音也帶了幾分顫,“主子,您說”
這話。
如意沒說完,可蕭知卻已經意會了。
她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這扇木門,良久才輕輕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蕭知又低聲重複了一遍。
這段日子。她經歷了太多太多,滿懷期望的來,滿載失望的歸,如今,她縱然心有所念,也不敢真的确信。
生怕。
又是失望。
不過——
她看着眼前這扇木門,似是下定決心一樣,呢喃道:“很快就會知道了。”是不是的,推開這扇門就能知道了。
***
而此時的屋內。
宋詩如往常一樣,拉下頭上戴着的披風兜帽,然後又打開食盒看了一眼,帶來的食物都還完好,并沒有灑出什麽湯水,松了一口氣,嘴角又噙了一絲柔和的笑。
重新把食盒的蓋子蓋回去。
然後看着眼前這扇緊閉的房門,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走上前,輕輕叩了叩那扇門,等到裏面傳來一道很溫潤的男聲,這才推開門往裏頭走去。
屋子裏的布置很簡單也很素雅,一只老舊的香爐裏還點着一抹清神靜氣的香,再往前便是一個男子,以往只能躺在床上養傷的男人如今已經能坐起來了。
男人相貌清隽,大概是因為大病初愈,他那張溫潤秀雅般的面容稍顯蒼白,眉宇之間卻是一派平和的樣子。
他身上的衣飾十分簡單,甚至簡單的有些素樸了,月白色的廣袖長衫,腰間只系一塊玉佩,一只平安結。
可就是這樣尋常的打扮,但凡見過他的人,都無法移開視線。
宋詩也不例外。
她站在門邊,呆呆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
永安王世子顧辭。
這曾是多少春閨少女夢裏的情郎啊。
要不是崔妤早早同他定了親,恐怕永安王府那個門檻都要被人踩塌了。
宋詩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到顧辭的樣子,他穿着一身廣袖長衫,坐在馬上,迎着光,那張溫潤秀雅的臉上永遠都噙着一抹溫和的笑,而他的袖間也永遠藏着輕微的迦南香。
那日她的馬兒受了驚,就跟瘋了一樣在街上瘋跑起來,是他牽住了她的馬兒,救了別人,也救了她。
“你來了。”顧辭語氣溫潤的同她說道,他雙目平和,略顯蒼白的臉上挂着溫和的笑,縱然見她面露怔楞,也只是這般溫和地望着她。
溫潤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宋詩回過神,她的臉看起來有些紅,心裏也有些少女的不知所措,大概是覺得太過丢臉了一些,不敢再往他那邊再看去一眼,輕輕應了一聲,就提着食盒走了過去,“我,我給你帶了吃的。”
“你餓了吧?”說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家裏有些事,我來遲了,你是不是都餓壞了?”
“沒有。”
顧辭輕輕笑了下,“你昨兒個帶來的糕點還有,我吃了一些,不覺得餓。”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站起身,腿腳因為當日墜落懸崖的緣故還是有些不太利索,但勝在已經能站穩了,就這樣,身形挺直,慢慢地邁着步子朝宋詩那邊走過去。
“你怎麽站起來了?”
宋詩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有些詫異的轉過頭,見顧辭竟然起身往這處走來,忙伸手扶住他,語氣焦急的說道:“老先生不是讓您好生休養,不要輕易下床的嗎?”
“無妨。”
顧辭仍是笑着同她說,“我如今已好的差不多了。”
宋詩聞言也未說說話,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後盯着顧辭那雙腿,擰着一雙柳葉般的細眉,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真的沒事嗎?”
顧辭道:“真的沒事。”
恐人再擔心自己的腿,他把目光落在桌子上,“今天的菜好似比平日還要豐盛一些。”
“今日是我那二妹的生辰禮,家裏待客,吃的便要好些。”宋詩低聲說道,說起這些的時候,她的語氣還是有些低落的,自從母親去後,除了姨母一家就再未有人記着她的生辰了。
想到今天過來的時候。
向來對她十分嚴苛的父親竟親自替二妹布置生辰宴,她心裏就忍不住有些失落。
她也是他的女兒啊,可是父親從來不記得她的生辰,也從來不會笑握着她的手,同她說,“我們詩詩又長大一歲了。”
宋家的事。
顧辭知道一些,可有些事,身為外人總歸是不好說的。
盛了一碗湯,放在宋詩的面前,迎着她詫異的目光,溫聲說道:“宋小姐過來應該也沒怎麽吃東西吧?今日菜多,宋小姐不如陪顧某吃一些吧。”
宋詩似是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顧辭,迎着那張望着她溫和的笑顏,良久才回過神,呆呆地應了一聲“好”。
顧辭已經用起了午膳,他曾是京中最矜貴最有名望的世家子,縱然如今身處落魄,一身禮儀也是不曾荒廢的,吃坐行站,皆是挑不出一絲差錯的。
宋詩看着眼前的蓮藕排骨湯,卻沒有立刻就用。
她是看了有一會才握起湯勺輕輕嘗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麽,在家裏如同嚼蠟一般的食物,此時竟被她嘗出了一絲甜味。
餘光不由自主地朝顧辭看過去。
想到前些日子聽到的那則消息,陛下賜婚長興侯世子和崔家女,于七月完婚,剛知道這則消息的時候,她坐在屋子裏繡花,丫頭剛說完,她就刺破了手指。
現在手還疼着。
她沒想到陛下會賜婚,更沒想到是會賜婚給崔妤和陸承策。
怎麽能這樣啊?
她不明白,長興侯世子曾是寶安郡主的丈夫,崔妤更是和顧辭定過親,更重要的是崔妤還是寶安郡主的朋友。
這兩人怎麽能成婚,怎麽可以成婚?
這陣子外頭因為這件事吵得紛紛鬧鬧,她也不止一次想和顧辭提起,但每每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還是別讓他知道了。
他都這樣了,就別再讓他傷心了。
“怎麽了?”大概是察覺到宋詩眼裏的猶豫,顧辭終于開口問道。
“啊?”
宋詩一愣,迎着他那雙溫潤的目光忙又搖了搖頭,“沒,沒什麽。”她低下頭,避開顧辭的視線,像是逃避似的吃起了排骨湯。
顧辭不是刨根究底的人,見她不肯說,也只是笑笑未再發問,他吃得已經差不多了,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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