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危機

自從魏國公府的老夫人來府上提親之後,方氏對姜幸的态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頭一天請安時,方氏拉着她在羅漢床上話了兩個時辰,以往那都是姜嫣的位置。第二天是方氏的壽辰,許多人都來壽安堂給她賀壽,當着衆人的面,方氏對她更是親昵,逢人便誇。

在京中二十多年,姜府地位不算特別高,也不算特別低,但是因為方氏個人的關系,她在京中并沒有知交的朋友,夫人們也只是維持着面上的和氣。

知道魏國公府要和姜府親上加親了,自然沒人去潑她冷水。

只是姜幸有些渾身不自在。

過了晌午,姜府漸漸熱鬧起來,前院內院,下人們來去匆匆,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手裏的事,姜幸好不容易從壽安堂得閑逃了出來,呼了口外面的新鮮空氣。

方氏态度的轉變讓她心裏更加厭煩,姜嫣敵視的目光也讓她十分不自在。

姜嫣一直心怡景彥,府裏人都知道,卻一直心照不宣,李氏更是從未動過将她嫁到魏國公府的心思。如今魏國公府上門來求娶,求的人是姜幸,姜嫣當然對她更厭惡了,連看向她的目光都帶着冰冷的寒意。

在外面清靜一會兒,她便準備回去了,一是馬上要開席,二是身為主人,她總不好離開太久,讓旁人說她不敬祖母的閑話。

往回返的時候,姜幸聽到身後有人喚自己,回頭一看,才發現是景氏。景氏近日來害喜嚴重,連床都起不來,這會碰上面,發現她臉色還是很蒼白,但是宴席上她總要露一面。

應是壽安堂的人過去傳話了,景氏這才硬挺着趕過來。

而她身側,則站着一臉笑意的景彥。

姜幸看到景彥後一驚,急忙喊了聲“大嫂”,又低下頭,對景彥行了一禮,聲音怯怯懦懦的:“世子。”

如今京中有關兩人的傳言都傳得風風火火,現在見面,姜幸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也不敢擡頭去看他,只好不刻意去想這事。

誰知道景彥不僅不保持距離,反而更近一步。

他一臉讨好的笑容,微微彎下身子,擡了擡手:“都是一家人了,元娘不必如此拘禮。”

這話簡直是一語雙關,姜幸頓時更加局促了,還是低着頭不說話,景氏趕緊拍了一下他的手,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假裝指責:“二哥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大沒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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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景彥捂着手,“誰沒大沒小?我可是你二哥!”

景氏一噎,眨了眨眼睛,好像是這麽回事,只是二哥做事時常沒譜,她總是忘。

“祖母還在壽安堂等着,大嫂和世子還是趕快進去吧。”姜幸讓開身子,低聲說道,将兩人的話打斷。

若是讓外人看到他們在此逗笑,準保又會傳出去什麽閑話,所以及時轉開了話題。

景氏明白姜幸這是不好意思了,便點了點頭,然後走在兩人中間,特意将景彥隔開。

姜幸開始疑惑起來,景世子沒先去壽安堂賀壽,反而和景氏出現在這裏,是不是說明景氏如今已經知道華氏和白氏之間的糾葛了?

那她心裏是怎麽想的呢?

到了壽安堂,三個人一起進去。裏面的衆人一看到景氏兩兄妹是伴着姜幸進來的,皆是臉色各異,好事者掩嘴輕笑,不在意的人視而不見,方氏卻是喜上加喜。

“呦,這親事還沒定下來呢,兩人就粘着分不開了!”有個碎嘴的婦人說了一句,屋內一下子就安靜了,旁人聽到後臉色微變,唯有方氏聽不出話音,還以為這話是誇人家出雙入對般配呢,連忙沖姜幸招手,讓她坐過去。

魏國公夫人臉色一黑,多看了那個碎嘴的婦人一眼。

“說起來,魏國公府和姜家真是有緣分,已是有一段姻緣牽着,如今更是親上加親,這在安陽也是難得的佳話,我還真是羨慕老夫人,甭管娶妻還是嫁女,知根知底最好。”方氏左側那邊,和嘴碎的婦人剛好相對而坐的一個女子突然開口笑道,将方才那尴尬的氛圍瞬間化解了,其他人這才松一口氣。

“楚夫人說的是,是挺難得……說起來,姜家二娘也該到說親的年紀了吧,二娘性子好,我們三娘常誇她,到時選孫女婿挑花了眼,老夫人可別忘了咱們秦府!”另一個人夫人接了話茬,姜幸雖然不認識她,可是從她三言兩語中便猜出來,這就是上次在魏國公府,和姜嫣一起诋毀她的秦三娘的母親。

秦家在朝中也屬新貴,高門世家實際上看不上這些出身寒門,在京中毫無根基的家世,所以新貴們都擰成一股繩,互相交好。可方氏對秦夫人的态度卻不慎熱絡,只是随意應付兩句,就将話題引開了去。

姜幸便知,方氏其實打心底裏也看不上他們,她想要攀附的,是像晉王府、魏國公府這樣的權貴。

外面一個丫頭适時走進來,在李氏耳旁說了幾句,李氏站起身,到了開席時間,大家紛紛都走出了裏間。

大家都落座之後,姜幸也坐下,卻不想姜嫣也挨到了她旁邊,以往姜嫣嫌棄她,從不和坐在一起,今日不知是打什麽鬼主意。

姜幸多留了個心眼,假裝不在意她,但她卻接二連三過來套近乎。

“大姐姐,你的裙子被凳子壓住了,小心點。”

“大姐姐,你拿錯筷子了,這個是你的。”

“大姐姐,你喜歡吃什麽,我給你夾?”

姜幸被她接二連三的舉動弄地一頭霧水,看在別人眼裏,還以為她們感情很好呢。

飯桌之上,除了姜幸自己不愉快,氣憤也算其樂融融,後來姜嫣也不再那麽熱絡了,她這才松一口氣。

結果舉杯慶賀的時候,姜嫣不小心碰倒了她的被子,裏面的果酒灑了姜幸一身,她今日衣裳穿得淡,水漬太過明顯。

“元娘先回錦繡閣換身衣裳再過來吧。”李氏突然發了話。

其實壽安堂也有能換衣裳的地方,不知道李氏為什麽一定要她回錦繡閣,可是到底錦繡閣她更放心一點,因此未說什麽,起身退席。

姜嫣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天真爛漫。

到了錦繡閣的院子,姜幸心裏心上八下的,總是放不下心來,就讓紅綢守在院門口,紫絹跟着她進去。

直到換完衣裳出來,還是什麽事都沒發生,姜幸走出來,在院子裏看了一眼,雖然靜得可怕,但是一切照舊,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她剛要走,卻突然聽到院牆那邊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音。

挨着錦繡閣的那道院牆之外是條死胡同,以前是個巷子,後來為了保護那棵參天的古樹就封了起來。

古樹枝桠剛剛伸到這裏來,姜幸緩步走過去,定睛一看,才發現枝繁葉茂的古樹裏竟然藏着一個人,那人仰躺在粗大的樹枝上乘涼,嘴裏叼了一片葉子,剛才那響聲應該就是這麽吹出來的。

姜幸皺着眉,臉色忽地一遍:“你怎麽在這裏?”

季琅不理她,左腳搭到右膝上翹起來,有節奏地颠動着,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姜府不是往武敬侯府遞上請柬了嗎?怎麽小侯爺不從正門過來?”姜幸又問了一句,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其實一點也不怕季琅。

季琅吐了嘴裏的葉子,翻身坐起來,後背靠上樹幹:“我回了,不想去!”

“那小侯爺在這裏做什麽?”姜幸有些着急了。

“這是你家嗎?我喜歡在哪納涼就去哪,好像不用你管。”季琅故意要擡她杠似的,說一句頂一句。

他嘴角彎起,看她在底下氣得臉通紅,心情突然變好。

姜幸一看他這樣,胸中也湧出了一股火氣,挺了挺胸,昂着頭看他:“小侯爺在這,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元娘怕讓人看到不好,傳我閑話,小侯爺身份貴重,自然不怕,元娘卻怕的很!”

季琅面色一僵,從樹杈上站起來:“到底是議親的人了,也懂得什麽瓜田李下之嫌。”

他語氣裏盡含譏诮,說完之後一聲冷笑,又蹭了蹭鼻子:“不過你放心,本侯也不想跟你扯上什麽關系。啧,看來這裏也不清靜——”

季琅自言自語地說完那句話,轉身就從樹上跳下去,那抹紅豔的身影霎時就消失了。

姜幸仰頭看了良久,突然有些悵然若失,可是心裏失了什麽,她又說不清楚。低下頭,眼前盡是黑色的重影,身子也晃了晃,紫絹趕緊扶住她:“元娘!”

“沒事……可能是被小侯爺氣到了。”姜幸無力地擺擺手,突然感覺頭暈乎乎的,周圍的一切天旋地轉。

紫絹也心中不滿,一邊扶着她向門口走去,一邊埋怨:“這個季小侯爺也大膽了,若不是元娘這裏偏僻,此事傳到夫人耳朵裏,元娘肯定要——”

她說到這裏聲音一滞,驚恐地捂住嘴,她看到院門外本該守在那裏的紅綢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紫絹急忙跑過去晃動紅綢,卻又聽到身後一聲倒地的聲音。

躺樹上的季琅:“來了來了,那丫頭來了,走了走了,那丫頭又要走了,不行,那我不是白來了?吹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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