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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彥的話說得太突然,把兩個人直接弄懵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季琅,他面色一急,搶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低喝一聲:“景彥!”
說完之後他自己卻有些愣怔了,他不應該這麽反常的,景彥回頭看了他一眼,卻笑了笑,伸手把肩膀上的手拿去,輕擡了一下下巴:“三叔,你放心,我說出口了就肯定不會反悔,至于我爹娘那,我會去說和的。”
季琅慢慢松開手,回手悻悻地摸了摸鼻頭:“你看着辦吧。”
姜幸還沉浸在方才的那句話裏,腦裏如五雷轟頂,一時間許多思緒一起湧上心頭,攪得她混亂不堪。
對于謝柏,姜幸多是怕,那男人禍害死女人來,完全不把人當人看,若是她低聲下氣被姜家送過去,後半輩子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罪。
而景世子,起碼在姜幸的眼中,他還是挺憐香惜玉的,自己這個身份,她從未想過要嫁給多好的人。在母親真相沒查清之前,她不可能放下京城中的一切遠走高飛,可是時間不等人,她也做不到,如今,她就是被人拿捏在手上。
婚姻大事,又豈是她能做主的?
或許嫁給景世子,是最好的辦法,至于她之前的打算……
姜幸擡頭,下意識去看季琅,心裏有一種難言的失落感,模糊到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突然,劇烈的敲門聲阻斷了她的思緒,外面傳來十三娘刻意壓低的焦急聲音。
“郎君!郎君!有人在外面說要見你,說是酒樓過來的!”
姜幸神色一變,知道十三娘在和自己通風報信,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故意這麽說,酒樓過來的,肯定是紫絹,酒樓那邊可能發生了什麽事。
她慌張地摘下帷帽,臉色焦急,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景世子應該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終身大事皆握在父母手中,自己無法做主,世子願救元娘與水火,元娘感激不盡……”
季琅眉頭微皺,心裏閃過一抹不自在。
“酒樓那裏怕是出了什麽事,我要回去了……”姜幸轉過身,也不等景彥回話,匆匆推開門離開,她的話說得模棱兩可,既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可是聽在景彥耳中,就是什麽都好,尤其那句“元娘感激不盡”,簡直讓他心上都開出花來。
“小三叔!她是不是同意了?她是不是同意了?”景彥聽見門關上的聲音,高興地向上一蹦,轉身來回推着季琅的肩膀晃,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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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琅煩躁地拂開他的手:“給我把‘小’字給去掉!”
景彥一愣,偏頭看了看他:“你今天好像一直不高興?難不成……”
他好似故意拉長了音,季琅沒由來地心裏一虛,頓時有些慌張,卻聽他似笑非笑地說出後面那句話。
“難不成你看到我終于要娶妻,也着急了?三叔你也不用這樣,雖然你輩分大,可還不及弱冠,雖然京裏大部分青年才俊現在孩子都繞膝跑了,雖然你都快要當叔祖父了,雖然你隐疾尚未好全,沒辦法娶妻生子,可是總會有花開月明的一天的——哎?三叔?你幹嘛去?等等我!”
景彥唠唠叨叨說到一半,季琅嘆了口氣,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看他負氣離開,景彥急忙追上去,兩人拉拉扯扯離開了漾春樓。
對面的酒樓二樓,一人身着青衫席地而坐,案幾上擺着一個酒壺,半壺下了肚,他随意看了一眼樓下,見裏面走出兩個人,眉頭輕皺,啧嘆一聲:“魏國公不是給景二在五城兵馬司尋了個職嗎?怎麽還有空跑這裏消遣。”
他身後立了一個人,聞言恭敬地彎身,在他身側回話:“世子爺不向來如此嘛,一個閑差哪能困得住他。”
謝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凝視着樓下景彥前面的那個人,靜默半晌,突然低聲道:“讓下面的人仔細點,有關季琅的一切都要時刻掌握,悉數禀報于我。”
“是!”
—
姜幸出了門之後就看到十三娘一臉着急,拉着她向漾春樓後院走,等到确保旁邊無人了,才跟她解釋:“你那丫鬟說在酒樓碰到你哥哥了,要見你,她編了個瞎話才趕出來,你快回去吧!”
說着,十三娘給她推向後院裏一個隐蔽的暗門,姜幸都來不及問清楚,進去之後就看到了紫絹。
紫絹一邊給她解釋一邊拉着她走。原來是姜修時看到酒樓門前停了姜府的馬車,心中奇怪,便走了進去,結果看到紫絹,紫絹無法,只好借口姜幸弄灑了酒水濕了一身,正在酒樓後面的香閣換衣,這才有時間跑出來報信。
寶福來酒樓和漾春樓隔了一條街,正門都對着南面,看着挺遠,來去要繞一整條街,實則很近,加上漾春樓又有一條暗道,能直通寶福來所在的安遠街,所以兩人很快就趕了回去。
還好這次她怕發生什麽變故,将障眼法設在了寶福來。
見到姜修時的時候,他正在雅間裏坐着,臉色不悅,姜幸走了過去,想了想,還是幹幹巴巴地喊了聲“大哥”。
姜修時擡頭看她,冷冷地“哼”了一聲,胸中似乎壓抑着火氣:“既然濕了衣服,就趕緊回府,你竟然還敢去酒樓後面的香閣換衣裳?”
那個香閣就是特意為貴人而置以備不時之需的,姜幸雖然心中有鬼,算不上問心無愧,可還是理解不了大哥對她無處不在的偏見。
她轉身,和紫絹說了句“我們回去吧”,全然把姜修時說的話當做耳旁風,連回應都沒回應,就從雅間裏走出去了,後面的姜修時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氣哄哄地追上姜幸要教訓她幾句的時候,竟然在樓梯口的拐角裏看到了謝柏。
三人撞上面,皆是臉色各異,最不動聲色地反而是姜幸自己。
打過招呼後,謝柏笑得溫潤如玉。
“沒想到在這碰上大表哥和表妹了,”謝柏挪了挪身子,手擺出請的姿勢,“大表哥要不要再上來坐坐?”
姜幸神色微動,下意識向後挪了一小步,落在姜修時的身後。
誰知道姜修時一改常态,眉頭頓時皺成一團,再也不像初時“子翎子翎”喊得那麽親密了,眼中是擋不住地嫌惡:“不用了,妹妹要回府,我一會兒衙裏還有事。”
謝柏一怔,而後回過神來,神色不變,還是挂着一貫的笑意,拱了拱手:“那就算了,有空我再請大表哥過府一敘。”
“再說吧。”姜修時淡淡地抛下這句話,領着姜幸下了樓,留下謝柏一個人看着他們的背影,眼中諱莫如深。
姜幸一直跟在姜修時身後,疑惑地看着他背影,心裏有話要問,直到憋到上了馬車才張口。
“大哥難道知道四表哥的為人了?”
姜修時煩躁地挑簾看了看車外,又放下,之前在酒樓生她的氣全忘了,此時心裏居然有些局促。
姜幸凝眉看他,恐怕放過了他臉上一絲神色的變化。他不否認,那便是默認了,不然以姜修時對她的态度,她說錯一句,他得有一肚子的話等着她。
姜幸眸光一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大哥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之前那樣言辭鑿鑿的說她說謊,不信自己的親妹妹,他道個歉,哪怕說句軟話都好呀。
馬車搖搖晃晃,駛過了一條街,又一條街,那人卻始終沉默不語,沒有道歉和軟話,甚至也沒有一句生硬的答複。
姜幸覺得自己眼熱,使勁眨了眨眼,仰起頭看了看車頂。
她突然覺得在姜府待着好沒意思,她一個人追尋事情的真相也好沒意思,或許她歷盡千辛萬苦,最後頂多也是庸人自擾,面對對她來說猶如龐然大物的姜府,她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要想讓他們萬劫不複,就要站得比他們還高吧,誰能做到這一點呢?況且她現在都自身難保。
姜幸突然想到了景彥同她說的那句話……
她滿腹心事地回了錦繡閣,一路上沉默不言,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天,連每日請安時方氏變着花樣擠兌她都視而不見了,一來二去方氏也沒了意思,反而待她比以前好許多。
就在她心裏糾結要不要把景彥那句話當真的時候,六月初十,魏國公府突然請了媒人帶上聘禮來姜府提親,那陣勢大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京中一下就傳開了。
姜幸在錦繡閣聽紅綢說的時候,還以為她在編瞎話逗自己開心,根本不相信,等李氏遣人請她去前院,她才知道這是真的,像做夢一樣。
那人說完,竟然這麽快就做到了!
姜幸收拾妥帖後去了前院,竟然發現魏國公夫人親自來到府上,大盛提親時若是有一方的長輩親自前來,說明對這件親事非常看中,對即将要過門的媳婦也非常看中。
她一時間有些緊張,見到魏國公夫人後說的什麽做了什麽,通通都忘了,直到聽說這事已經板上釘釘八/九不離十,她才從震驚中醒來,心裏說不上高興還是難過,只是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景彥對她,也許并非是那種淺薄的心思,這是她的運氣嗎?
武敬侯府,清風拿着請柬一溜煙瘋跑,在去往內院的一個草坪上找到了自家小侯爺,看到他正趴在地上抓蛐蛐。
“侯爺,姜府送來請柬了,說是姜老夫人六十大壽,要不要回一下?”
季琅撅着屁股,随意擺了擺手:“這種事去問娘,我不管。”
清風習慣他這樣了,又問一句:“那侯爺當天去還是不去呢?”
“不去!”
等清風拿着請柬離開了,季琅坐到草地上,盤着腿,将雙手偷偷打開一條縫,看着裏面活蹦亂跳想要逃走的蛐蛐,臉色驟然變得陰雲密布。
“我是想捉你,還是不想捉你呢?”
他看着蛐蛐,自言自語。
不要擔心,雖然世子來提了親,可是我們小侯爺絕不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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