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叔侄倆

像從寒潭裏拎出的刀劍輕輕從肌膚上劃過,在瀕臨死亡的邊緣每一次試探都帶走了欲生欲死的顫抖。姜幸吸了一口氣,忽然眼色暗沉下去,從喉嚨中發出一聲細微的輕吟。

她自己聽見後,頓時咬住了唇,有些難以啓齒地閉上了眼,臉上染上一抹緋紅。

季琅窩在她肩頭,悶出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又擡起身,将她頭頂上硌人的發釵拿去,看着禁閉着雙眼,像是個待宰羔羊一般的她。

良久不見下聞,姜幸這才睜開了眼,卻見季琅正注視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眼布滿星辰。

她手上得了自由,急忙覆在自己的胸口上,妄圖蓋住乍洩春光,卻沒想到季琅啧了一聲,重新握住她的手腕,再次禁锢在兩側,讓她動彈不得。

“你還躲什麽,咱們已經成親三日,前兩次都讓你躲過去了,今天怎麽也要賠我個洞房花燭吧?”

姜幸覺得難為情,偏就季琅壞笑着不放開她。

哪見他平時那副不耐煩的模樣?

難不成,這男人床上床下,還真是兩幅面孔?

殊不知表面上游刃有餘的季小侯爺實際上心裏慌的一批,根本找不着北。

本子上的開胃菜是什麽來着?平日裏聽見的那些葷話怎麽說來着?狗侄子給他說的經驗之談都是什麽來着?

季琅腦子一團漿糊,通通都忘掉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小侯爺此前處處幫助我,卻也一直嫌棄我,嫁到侯府來,小侯爺卻一改之間的态度……待我很好,我實是想不透這其中原因。”

姜幸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可是在此之前她仍舊想弄清一些事,因此話說得快,幾乎是随着季琅漸變的神情脫口而出。

其實季琅根本沒聽清她說的這番話,滿腦子都在想接下來怎麽做,脹得腦子都要炸了,最終他金光一閃,果斷松開了握着姜幸的手,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不管了,先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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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應可鎮住姜幸了,她本想走心問句真心話,季琅猴急的模樣像極了樓裏那些拿錢來快活走的客人,仿佛只貪圖她美色似的。

姜幸頓時心中發冷,嘴裏發苦,一腔希望都要付諸東流的時候,季琅突然停下手,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對了,以後你別‘小侯爺’來‘小侯爺’去的,咱倆都是夫妻了,喊着多生分。”

還沒來的及委屈的姜幸吸了吸鼻子:“那喊什麽?”

季琅正好将她肩上的衣服一扯:“你說呢!”

眉眼中全是威脅。

好像冥冥之中把自己扮演成一個惡人了……看了看身下瑟縮的丫頭,季琅舔了舔後槽牙,忽地伏下身,在她耳邊輕輕道:“喊夫君。”

姜幸腦中炸出一道春雷,耳際忽然被兩瓣溫厚的唇覆上,纏纏綿綿聲不息,芙蓉帳暖春宵度,那些不甘的和想要問清楚的話盡數被她吞回到肚子裏。

在某個食髓知味不懂餍足的狼口折騰下,疲倦地度過了一夜。

以至于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直接誤了太夫人的請安。

姜幸醒來的時候,季琅不在,綠荷正将幔帳挂起來,青萍則紅着臉抱走了床上的錦被。

“小侯爺讓人去福祿堂傳話了,說夫人身子不舒服,今日免一天的請安。”綠荷臉上漫着笑意,怕姜幸着急,所以給她解釋。

剛醒來的她還有些迷迷怔怔的,沒意識到季琅這麽說有什麽不妥,只是一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便有些面紅耳赤,醒來卻發現他不在身邊,心裏又有些發慌。

“小侯爺呢?又在外面射箭嗎?”

全然沒在意給太夫人請安的問題。

綠荷笑了笑,一邊整理她的衣裳一邊道:“小侯爺一刻也閑不住,射了幾箭就走了,應是出去玩了吧。”

語氣聽着甚是熟稔,好像她對季琅知道挺多似的,姜幸心裏閃過一抹疑惑,卻也沒問出來,只是對這個答案稍稍有些失望。

季琅就是這樣的人,沒娶姜幸之前,他便是個浪蕩子,一個小小侯府容不下他這尊大佛,總是要出去玩樂,闖禍,一天不着家。

怎麽可能因為娶了她就收斂呢?

看到姜幸沉下了臉,綠荷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連忙住了嘴,心想沒人喜歡自己夫君不學無術縱情玩樂的……只是,表面上看到的事情,事實卻未必如此。

“元娘!二少夫人過來了!元娘!”

綠荷正欲言又止糾結着要不要替小侯爺說兩句好話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紅綢的喊聲,不一會兒,就看到她提着裙子興高采烈地跑進來,右手裏還提着一個油皮紙袋。

“這是什麽?”

紅綢揚起臉:“是二少夫人帶過來的,說是元娘用得到。”

綠荷在一旁插嘴:“該喊夫人了……”

“哦!夫人,說是夫人今天正好用,喝了以後腰不酸腿不疼了!”

開始時姜幸還懵懵懂懂不明白,一聽見後面這句話馬上就清楚了,急忙讓紅綢住嘴:“行了,快把東西放好吧,二少夫人呢?”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抹湖藍色的身影從門後面蹿了進來,卓氏打扮得異常素雅,臉上未施什麽粉脂,同之前的打扮看起來穩重多了。

姜幸還沒梳洗完,看見她後有些慌亂,便讓綠荷将散落在頸肩的一撮頭發随意紮了上去,起身去迎卓氏。

“小嬸嬸,我來沒有打攪你吧?”卓氏很自來熟,上來握上姜幸的手,自然而然地跟她一起坐到桌子旁,臉上洋溢着笑容,眼睛也不住地大量起身前的人,眼裏卻沒別的神色,只是傾羨更多一些。

“祖母怕你初來侯府,在醉方居待着憋悶,所以讓我常來陪陪你。”卓氏拿了果盤裏的一個葡萄,邊吃邊道:“我自己也待着無聊,這下府上終于來了個伴了,小嬸嬸也可以常來找我,我就住在南面的落茜居。”

姜幸看她坐下就說了那麽多話,心知卓氏是個跳脫活潑的,嘴上怕是閑不下來,就讓綠荷準備茶水。

卓氏的年紀看起來比季琅還要大一些,但是性子天真,一點也不覺得喊她小嬸嬸有什麽別扭,反倒姜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不嫌棄,你喚我幸娘也可以。”

卓氏眼珠一轉,也不推辭:“那幸娘喚我纓娘也好,我閨命單字一個‘纓’,咱們私下裏就不吝那些輩分了,不然哪家都是個大染缸,着實亂的很。”

這一點姜幸深表贊同,兩人說了會兒話,很快就聊開了,卓氏是個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回來,對于姜幸這種平時沒什麽話可說的人來說其實很對胃口。

“每年皇帝壽誕之前的秋獵,我未嫁前也參加了好幾次呢,騎在馬上射獵,在草場和森林裏禦馬飛馳,那種感覺不是坐在閨房裏繡花能比拟的!”卓氏出身武将世家,說話自然三句不離馬背生活,語氣也盡是磊落之氣,和姜幸以往看過的深閨婦人大不相同。

武敬侯府雖然也是武将世家,可到季琅這一代,他什麽路子都不走,只會吃喝玩樂,唯一在朝堂上有點分量的季清平也不會武,書生氣更重一些。

果然,卓氏說着說着就有些失望了,她低下頭,擺弄着手裏的桂圓:“只是嫁到了侯府之後,夫君不喜歡我舞刀弄劍,說是不像個女子,他成日裏将紅袖添香溫柔寫意那般女子挂在嘴上,好像總是嫌棄我粗鄙庸俗……”

姜幸想起她還在漾春樓的時候,這個季衡宇三天兩頭往青樓跑。

“當初,纓娘是怎麽嫁到武敬侯府的?”她忽然有些好奇,總覺得二房這一對,怎麽瞧着怎麽都不匹配。

剛問完,卓氏就“嘭”地拍了下桌子,仿佛一肚子火氣,她轉過頭,目光炯炯地看着姜幸,醞釀着無處安放的情緒。

“我本是想成為一個能征戰沙場的将軍的!”

姜幸吓得激靈一下,手裏的桂圓骨碌碌滾到了桌子下面,就聽卓氏繼續捶胸頓足道:“我們卓家,全都是武藝高強軍陣在胸能文能武的人,不瞞你說,我的父親是将軍,哥哥是将軍,姐姐也是将軍,阿姐現在還在北疆随父震懾塔塔,為大盛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件事姜幸倒是略有耳聞,畢竟以女子之身征戰沙場的人并不多,不過在女皇陛下的光環下,原本不能接受的事情漸漸變成可能,也無人再拿女兒身說事,對于卓家她也了解不深。

雖然總攬大盛軍權,但是卓氏一族真的很低調。

“那纓娘為什麽不跟你阿姐一樣?”

卓氏将眼睛一斜,雙唇緊緊抿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當然是因為我武藝不好,腦子不精,又不愛讀兵書,才會落到今日這份田地。”

姜幸愣了半晌,全然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答案。

“我們卓家,厲害的就征戰疆場,不行就嫁人在家相夫教子,就是這樣的,我現在就是後悔。”卓氏捧着涼茶喝了一口,又撚起一瓣酸橘子,臉色忽然變得平靜,好像陷入了一段回憶。

“我雖然不着調,讀書武藝樣樣不行,卻還是有個将軍夢,從小就喜歡女扮男裝混入他們之中,跟他們比賽鬥狠,夫君從小被我欺負到大,我就想着,可能也沒誰能這麽慣着我了,就求父親讓我嫁到了季府。”

“二郎跟你比,是誰更厲害?”姜幸腦中存着一個疑問。

“當然是夫君厲害,他只是讓着我。”卓氏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容甜滋滋的。

可姜幸聽了之後,總覺得心裏憋着什麽,忽然有一種酸澀的感覺,可能她那麽說,只是能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不是因為二郎慣着他,只是因為她一心撲在二郎身上,只認定他了,不然以卓氏的性子,怎麽能在二郎的嫌棄下生活這麽久。

但是二郎又是真的嫌棄卓氏嗎?

“不說這些了!”卓氏忽然張開手伸了個懶腰,轉身湊過來,看着姜幸道:“其實我過來,是想看看那枚金簪的,之前咱們說好來着……”

她輕輕怼了姜幸一下,一副“你知道”的模樣,眼中帶着一絲俏皮,姜幸訝然她能這麽快轉變心情,就起身去拿匣子。

“那東西着實太過貴重,我就給鎖起來了,”姜幸邊說邊把匣子放到桌子上,不知不覺地,心裏某一處又像被針紮一般,她着實不想看到這個東西,“其實我拿着它心裏不踏實,想着還是尋個時間還給娘。”

“嗯……不行,這個就是要給侯夫人的。”卓氏拿起金簪看了良久,能看出她只是喜歡這些裝飾物件,也不是貪圖什麽,看完,她重新放回去,擡頭跟姜幸道。

姜幸坐下去,盯了一會那個匣子,忽然低頭說了一句:“娘給我這個東西的時候,小侯爺好像很不高興,你當時也在場,應該能感受到吧。”

卓氏一怔,心思一轉,随即瞪大了眼睛:“你不會以為,小叔是因為你才這麽說的吧?”

姜幸擡起頭:“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卓氏很快就否決了,她拖着凳子走近一些,挨着姜幸坐下,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你才嫁過來,可能對小叔還不太了解。”

“他不是看低你,他其實只是看低他自己。”

本來上一章應該戛然而止的,但是又接着寫了點。

我發誓,jj最高就到這個程度了,這車我只能一腳剎車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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