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一槌定音
黑夜如幕,幾顆殘星高挂,陰雲還未散去,籠罩在安陽上空,天向下壓着,放眼萬裏,坐不到一絲縫隙。
巷子裏隐隐約約傳來腳步聲,玄色方頭靴踩在水窪上,濺起水花來,将披風尾甩上了泥點,那人走得快,毫無所覺。
到了地方,早早等在那裏的人先是點了點頭,然後示意獄卒,帶着黑衣人走了進去,臨走的時候,黑衣人看了看那人後面,揣着手默默叨叨的人,撩起兜帽笑了笑。
“聽說你今天來府上搜查來着,搜着什麽沒有?”
齊秀戎看着眼前滿臉嚣張的臭小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奈何人家有爵位在身,輩分又在那放着,他還真不能得罪,甚至還得喊幾聲好聽的。
“就是随意一搜,小侯爺不在家,下官怎敢造次……”
季琅冷哼一聲:“本侯怎麽聽說,要不是我娘去擋着,你就要硬闖了呢?”
一看他真要揪着這事不放,齊秀戎張了張口,就在這時,站在他身前的人出手擋了擋。
季琅一看他有話要說的模樣,伸手制止:“得,我知道沈相要說什麽,他有公務在身,再不濟總要做做樣子,這事不怪他。可是這裏頭的事,我府上那些女眷們可不知道,齊秀戎這麽聲勢浩大,再吓着她們,尤其賤內,她膽子小。”
齊秀戎頭往後一縮,弱弱地翻了個白眼。
那丫頭擡頭挺胸立在他跟前,小嘴巴巴的,膽子小到哪裏去了?
真要動真格的,不說別的,那個卓氏就能把他拆吧拆吧卸了,他能吓得住誰?
沈相回頭看一眼齊秀戎,看他委屈兮兮的模樣,嘴角勾了勾,忍着笑意回過頭:“雖然天色已晚,但難免隔牆有耳,就算是我,也給不了你多長時間。”
季琅一聽,臉色焦急地看了看裏面,緊忙給沈轼之拘了一禮:“不管怎麽說,今日的事還多謝大人寬待了。”
沈轼之擺了擺手,就看到季琅一撩衣擺,長腿一邁奔向裏面。
等人都看不清了,他才隐去笑意,深沉的眸子讓人看不清心思。
Advertisement
齊秀戎在他後面,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大人何必铤而走險,在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給武敬侯府行方便?”
沈轼之是大盛右相,兼任大理寺卿,但他平日裏公務繁忙,日理萬機,大理寺的事實際上都是全權交給齊秀戎的,這次卻顯然是要插手了。
沈轼之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測的黑眸隐在黑夜裏,愈發讓人看不清晰。
“你覺得,我是給武敬侯府行方便?”
齊秀戎一愣:“難道不是嗎?”
他心裏有些拿捏不準了,越發感覺這件事水深,卻感覺肩膀上一沉,沈轼之拍了拍他肩膀,搖着頭嘆息。
“你還得在這位子上多歷練歷練,什麽時候能看明白了,什麽時候,大理寺卿的位子就是你的。”
沈轼之說完,背着手走了,留下齊秀戎一個人琢磨他剛說的話。
—
季琅進去後,跟着獄卒左拐右拐,終于在大獄的盡頭看到了季清平。
那獄卒很知趣,給他帶到地方了就自己躲到一邊去,還把牢房的鑰匙給了季琅。
倒不怕他直接将人劫走了,畢竟外面還有人把守,且大理寺牢房只有一個門。
幾日不見,季清平有些清瘦了,看不到陽光,臉白得跟紙似的。牢房裏只一張床,下面鋪着草席,看着還算幹淨,上面有個與這裏格格不入的被子,不知道是誰送過來的,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繡工。
可跟他侯府的生活自然不能比。
即便這麽落魄,他的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幹淨的外衫上一塵不染,他坐在草席上,擡頭看過來,眼中絲毫沒有驚訝,好像知道他早晚會來似的。
季琅舔了舔後槽牙,垂下眼簾,動手将牢房門打開了,推開後走進去,在床邊走了走,可終歸也沒什麽好看的。
“在這裏住着,挺有意思的吧?”季琅不看他,臉上笑意陰森森的,好像憋了多大的火氣。
季清平面無表情:“沒意思。”
“沒意思把自己送進來?”季琅回過身,聲音擡高了一截,“刑部大牢不夠你玩的,非得來大理寺走一遭?”
季清平整了整衣擺,神色不亂:“怎麽進來的。”很蹩腳地轉移了話題。
季琅坐到床上,雙手向後一撐,舔了舔唇,将胸中的怒火順了順,才有點好聲好氣:“我去求了沈轼之。”
季清平擡眼看了看他,聞聲忍不住一笑:“你倒是一點力也不願廢,我還以為為了我,你得去求遍京中能說的上話的人呢。”
“求得再多,人不管不是也沒用。”
季琅說完,突然從床上站起來,走到草席旁邊,蹲下身去,雙眼清冽,眼底卻含着一抹逼仄。
“周樊盯着你,你早就知道了,流川也是你故意放到那讓景彥抓的,對吧?對你來說,這能算事?不就是刑部幾個卷宗一把火嗎,你手裏掌握的那些,夠周樊掉十個腦袋了,用得着大攬小攬把自己送進這裏來嗎?”
周遭靜了片刻,季清平才開口出聲,卻是答非所問。
“是景彥告訴你的?”
“那小子嘴嚴着呢,把我擋在兵馬司外面就是不讓進,可是清平,他越是這麽做,越是心裏有鬼知道嗎?”季琅摸了摸鼻子,眼睛看着別處,“我們兩個什麽關系,他能為了自保故意跟我劃清界限?再說了,你把那些案綜放到我的碎玉軒裏,就差把周樊的罪行寫成個彈劾的折子放我床頭了,我就算再笨,也不至于看不出你藏的貓膩吧。”
季清平笑了笑,對他的答複很滿意,放心般地點了點頭:“流川那小子,只是順便,這兩年他生了異心,也留不得了,恰好送他一程,讓他為那邊的主子做最後一件事。”
季琅啧了啧舌,沒想到連跟在大郎身邊那麽多年的流川都背叛了武敬侯府,那邊在侯府究竟還能滲入勢力到什麽程度?
“這些我都可以不問,我就想知道一點,”季琅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季清平,“你做這些,就是為了給我鋪路?”
季清平也站起了身,他一步步走近季琅,眼中焚炎寂滅,語氣低沉:“做這些,不是為了給你鋪路,而是讓你知道,沒了我,你就得一個人支撐起侯府。兩人在朝,便也相互有個照應,一人蒙難,不至于全府遭殃,有一個人在外東奔西走,我心裏踏實,祖母也能放心。難道你要她老人家去宮裏給陛下跪着說情嗎?”
他很少這樣跟季琅說話,平日裏念着輩分,總是毫不逾矩地喊他小叔,其實抛開這輩分,季清平更像季琅的長輩,像大哥,是支撐着整個侯府的主心骨。
但是經歷這一事,季琅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
“不是還有二郎嗎?”煮熟的鴨子,還剩嘴硬。
“二弟自有二弟的造化,”季清平皺着眉,走到燭臺旁,看着明明滅滅的燭火,突然扭過頭,“小叔不是想要還我爵位嗎?”
季琅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恍惚,但馬上回過神來,鄭重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霸占着這個位子的,以我的身份……”
“這件事,從來沒有人逼過你,”季清平搖了搖頭,把他的話打斷,“不管庶子嫡子,祖父祖母未曾虧待你分毫。”
“但是你執意如此,我也并不攔着你,正因如此,你才要好好考慮考慮今後的事。”
季琅手指動了動,臉上毫不所動:“怎麽說?”
“姜家此次,是真和咱們侯府撕破臉皮了,要是不還擊,好像也咽不下這口氣,姜幸是怎麽嫁給你的,我心裏有數。就從她那裏出手,給姜家一個教訓,事關舊案,她當然心裏樂意,可是你得知道,你們兩個今後面對的是什麽。”
季清平擡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是鸾陽郡主,是晉王,你丢了侯位,又不入仕,保得了自己,保得了姜幸嗎?”
“就算為了她,你也要在朝中站穩腳跟,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才能将身後人護好。”
季琅聽了他的話,神色似有松動,實際上他也已經想了很久。
從姜幸讓他去查華氏的事後,他就沒停下,一直在翻當年的舊案,她娘親的死,還有外家蒙受的冤屈,早就查了個八□□九,只是一直沒和姜幸說而已。
清平說得對,要想護好她,自己要先立于不敗之地。
“但是你給我的那些東西,我根本不能自己交給陛下,就算我交給陛下了,她也不能對外說,然後獎賞我。”季琅有些猶豫。
他手裏有周樊的罪證,可是他是季清平的三叔,關系在這,難以讓人信服,他是要避嫌的。
一看自己終于說通小叔了,季清平臉上這才有點笑意。
“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這些年,你為了讓祖母斷了念想,出去縱情聲色,橫行霸道,和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但是碎玉軒的書,你一本也沒落下去過,甚至有的都翻得卷邊了。”
季琅瞪着眼睛,有些氣急敗壞:“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可是故意藏在密室裏頭讀書的。
季清平不答,只繼續說他的意思:“就算現在讓你參加科舉,小叔在一甲榜上也能留下名字吧。”
“你想讓我走科舉?”季琅挑了挑眉。
季清平笑了笑:“這是最證明實力的一種方法不是嗎,到時候誰也不能說什麽。”
看季琅不說話了,便知自己的話他聽到了心裏去,這次不打算再繼續當他的二世祖了。
“既如此,”季琅抿了抿唇,終于開口說話,“那些東西,我就交給沈轼之好了。”
對面的人點了點頭:“沈相身兼大理寺卿,理應查清實情,還我一個清白。”
話說到這,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季琅也不好在這呆太久,他走到牢房門口,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床,眼皮一跳,問跟他走到門口的季清平:“除了我,還有誰看過你?”
“咳!”誰知道季清平像是突然嗆到一樣,神色難得有些局促,他扭頭看了看,回身後看着地上,“齊秀戎派人送來的,總不能虧待了我,侯府到底對齊家有恩。”
“是嗎?”季琅摸了摸頭,“那我還錯怪他了……”
他嘀嘀咕咕走出去,剛要走遠,季清平看着他背影,突然喊了一聲“小叔”。
季琅扭過頭看他。
“以後不管怎麽樣,”季清平咽了口口水,“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話音一落,就看到季琅神色怔了怔,他愣了半晌,忽然轉過身,匆匆走遠了。
很久之後才傳來一聲故作平靜的“知道了”。
安陽城內,天子腳下,一個石頭砸一個三品大員,每日來都是風雲變幻,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幾天裏,在各大名門世家裏傳得沸沸揚揚的武敬侯府大郎,竟然安然無恙地被釋放了,不僅官複原職,還領了許多安撫的賞賜,取而代之的,是刑部尚書周樊下了大獄。
大理寺卿沈轼之在破壁殘垣的刑部檔案庫裏找出了幾個破敗的卷宗,裏面剛好寫着當年的貪腐案一應事宜,其中竟然夾雜了許多未曾呈遞到陛下眼前的證據,裏面個個都直指前刑部尚書是無罪的。
另有一些證據則指向了周樊,只是讓人做了篡改,沈轼之加大力度探查,找到當年主審此案的前大理寺卿,已經致仕多年的他面對鐵面閻王沈轼之,過不了兩招就敗下陣來,經不得任何嚴刑拷打的他将自己受賄作假,包庇周樊的事情和盤托出,真相一下就大白于天下了。
陛下震怒,将周樊下了大獄,又把季清平放出來,好生安撫,趁着這機會,季家遣人,将周樊在京中安頓的諸多外室查了個遍,最後卻找到了柳蝶的屍體。
柳蝶死在了周樊為她在外準備的宅院裏,死相凄慘,無人知曉,季家人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爛得看不出模樣。
海難這條線索又斷了。
在這樁震動朝野的大案落下帷幕之前,京中還發生了兩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都和姜家那個大郎有關。
一是姜修時不知道得罪了誰,夜裏下衙的時候被人套上麻袋拖到小巷裏好個揍,揍得爹媽不認。
二是,這個年紀輕輕就在六部混得有模有樣的姜修時,放着六部肥得流油的差事不要,自請外放,還在第二天就搬出了姜家。
姜幸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練習女紅,紅綢說得繪聲繪色,言語間全然忘記了姜修時是姜幸大哥這回事。
手上勾的線散開,姜幸愣着神,思量着紅綢說的話,莫名地就想那個将大哥悶頭狠揍的人一定是景彥。
那天季琅說要告訴對的人,姜幸還沒明白過來,現在一想,能為景氏出口氣的,也就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了。橫豎兩人不能在這時候和離,景氏肚子裏還懷着孩子,真要捅到魏國公夫婦兩人那裏,也不見得就能多好。
而景彥“敲打”大哥的結果,就是讓他搬出來自立門戶了,這在大盛相當于和家裏斷絕關系,是很嚴重的行為了,是要飽受人們指責的,是為大不孝。
一向做事從不出格的大哥能為景氏做到這個地步,也實在是難得。
晚上季琅回來,姜幸就着這事問他,季琅撸着胳膊洗手,毫不掩飾。
“麻袋是我套的,動手歸景二,怎麽說他是你大哥,我不好動手。”
姜幸瞪大了眼睛,起身走過去:“你也摻和了?”
“啊,”季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三娘也算我和景二看着長大的,受了這麽大苦,還不讓人出出氣?”
似乎是怕姜幸不滿,他眨巴眨巴眼,拿着汗巾擦了擦手,小聲道:“你放心,景二有分寸,不會打壞的。”
也就是他們京城三霸能說出這麽流氓的話,好像在他們口中,打人不是打人,是愛撫似的。
姜幸扁了扁嘴。
“你怎麽不替我打一下?”
季琅一怔,汗巾“啪嗒”一聲掉水裏了,看姜幸可憐兮兮的模樣,還尋思她替姜修時心疼呢,原來是嫌她自己沒出氣。
季琅轉身就要走。
“哎,你幹嘛去?”
他撸胳膊網袖子:“我再補他一拳!”
姜幸看着氣勢洶洶的他,半晌後才推他一把:“你就是誠心逗我。”
季琅一看被戳穿了,也不解釋:“你要是想,就是大舅哥怕什麽的,該揍還是得揍。”
姜幸一看他這架勢,還是要出去,神色一怔,斂了笑意。
“今天又不回來住?”
“嗯,有點事,你先睡着,別管我。”季琅不欲多做解釋,換上一套新衣服就要走,腳步急得,好像前面有金山美人似的。
就回來照一卯,飯也不吃,外面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能讓他忙成這樣?
姜幸皺着眉,忽然覺得人走後,房間裏空蕩蕩的,連着人心也空落落的,坐回床上,接連繡錯了幾針,她心煩意亂地放下繡活,閉眼想了想。
下一刻,她急忙睜開眼,匆匆推開房門跑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突然發現武敬侯府大郎可以簡稱為武大郎。
武大郎出獄啦撒花!
今天端午節又是高考,大家節日快樂,高三的加油考呀!
這兩天有紅包!人人有份!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