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抽絲剝繭

姜幸沿着出府的石板路,一路燈光朦胧,枝桠上鳥兒低啼,偶有三兩聲蟲鳴,她提着裙,怕是驚擾月夜,輕點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以進七月,白日又下了雨,夜裏越發涼爽了,出來的急,沒批披風,冷不丁吹過一絲冷風,她抱緊臂膀,瑟縮着脖子,卻發現一路上都沒看到人影。

“怎的走那麽快?”姜幸嘀咕一聲,雨水沾衣,她快速穿過一片草地,遠遠地看到侯府的大門。

門口有家丁把守,也有巡夜的府衛,姜幸垂下手走過去,有人認出她,好像被囑咐過什麽似的,對她絲毫不敢怠慢,急忙行了一禮。

“夫人!”

姜幸有些受寵若驚,吓得向後退了一步,回過神後她點了點頭,看了看左手邊那個皮膚黝黑的絡腮胡子,試探地問道:“看到侯爺出去了嗎?”

誰知道那個絡腮胡子憨厚地搖了搖頭,看起來不像蒙騙她。

守門的兩個都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姜幸收回視線,季琅方才的确說要出去,讓她不用等他回來……難道是自己走得太快,反而把他超過了?

夜已經深了,她也不好出府去尋,而且季琅也囑咐過她,不讓她擅自出去。低着頭往回走,姜幸心裏像蟋蟀舉着小腳抓撓似的,止不住得癢。

不是她離不開季琅,而是從成親到現在,她總覺得自己走不近他似的,兩人近在咫尺,卻隔着一團迷霧,而季琅總是走在前頭。

季琅待她不錯,可那種好,不是能抓得住的好。

姜幸生平裏最讨厭追随,那樣活着會很累。

踏上長廊的木階,她倚在欄杆上,忽然看到不遠處亮起一盞燈,陰雲漂浮,不見明月,不見繁星,那燈火好像是唯一的歸處。

涼風一陣拂來,吹得她發絲淩亂,濕氣有些寒冷了。姜幸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擡頭一看,發現竟是碎玉軒。

這次無人看守,裏面燈火通明,卻看不到人影,姜幸心中一動,伸手推門走了進去,裏面物什擺件毫無變化,床榻上的被褥凹下去一角,似乎有人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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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曾吓得她靈魂出竅的書架,這次挪開了半個邊,牆縫裏透出一絲光亮,昏黃晦暗。

姜幸踮着腳走過去,偷偷地趴在縫隙上看,身子忽地一震。

季琅就在裏面。

上次她走的急,沒有瞥見這別有洞天的書房,裏面和外面大不一樣,書架上放了滿滿的書籍,以她的那個視角,竟然看不出來那書架到底綿延到哪裏。她只能看到季琅端坐在書桌旁,挨着燭火看書,他眉頭皺得深,全然沒了以往的玩世不恭,視線凝聚在書頁上,時不時執筆填注幾筆。

因為是密室的關系,裏面有些悶熱,他額前挂着細密的汗珠,偶爾掏出懷中的手帕擦拭一下,而那枚手帕上的圖案,則是她繡的“兩只大鵝”。

許是太熱了,他才閃開一條縫,好吹進點涼風,涼快涼快。

想起這幾日裏季琅早出晚歸地,整日整日見不着面,難不成就是在這裏用功讀書?

可是讀書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就在姜幸心裏揣摩着季琅的心思的時候,她忽然感覺鼻頭一酸,下意識低下頭。

“阿嚏!”

“誰?”

姜幸趕緊捂住嘴,可是已經晚了。季琅像一陣風一樣,放下筆,快步走過來,她提着裙子想躲,可是這屋裏簡單得很,根本沒處躲。

“你……你在這做什麽?”

季琅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姜幸,他随手按了書架上的什麽,那書架就合上了,走過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怎麽每次過來都鬼鬼祟祟的?”

還不是你把碎玉軒整得神神秘秘的?姜幸想反嗆回去,奈何鼻子還是癢,不想讓季琅看到她打噴嚏的樣子,她急忙轉過身去,對着牆壁又打了一個。

“阿嚏!”

就只是吹了個風而已!姜幸用手帕掩着口鼻,有些懊惱,怎麽能在這種時候,他面前,出這麽大的糗。

季琅看着她背影,從頭頂看到腳尖,忽然皺起眉,一把拽住她肩膀,讓她轉過身:“你怎麽不加件衣服就出來,染上風寒怎麽辦?”

說着他自作主張地脫下外衫披在姜幸身上。嗅到季琅身上特有的清新草木香,她下意識擡眸,一雙水潤雙眼忽地撞到他心裏,讓他為之一顫。

季琅蹭了蹭鼻頭,眼神不知往哪擱:“是我太熱了……”

她也沒說什麽……

姜幸低下頭,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心裏不知哪塊又柔又軟,像浸在蜜糖裏似的。

被情緒支配了所有,她抓緊了衣領,嗫嚅道:“小侯爺好幾日不宿在醉方居,我只是想看看你做什麽去了……”

季琅一怔:“你是來找我的?”看姜幸不說話,就莞爾一笑,“不是日日都能見到嗎,你就這麽離不開我?”

姜幸擡頭,看他揚着笑臉,露出一排小白牙,不知天高地厚地看着自己,還有些得意洋洋,也不知是在捉弄她尋開心還是認真的。

誰離不開他了?非要給自己扣個厮混的帽子害她擔心,現在還要取笑她。

姜幸抿着嘴,将肩膀上的衣服扯下來,攢吧攢吧塞到季琅手裏,對上他錯愕的臉,說的話夾槍帶棍。

“小侯爺既然有去處,妾身就不便打擾了,您在這睡吧,我走了!”

她氣哄哄地向外走,有意無意地怼了一下季琅的胳膊,後者還沒反應過來她怎麽這麽快就變臉,下意識伸手一撈,卻不想沒抓住姜幸的肩膀,倒是把她衣裳扒開了,盈盈露出一塊藕白色香肩。

月色初開,銀沙傾散。

姜幸扭過頭,看他的大掌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還不放開,整張臉都愣在此刻,像是石像一般。

“小侯爺,還不放開!”她有些急了,嗔怪着橫了他一句,季琅吓了一跳,下意識松開手。

周遭什麽都消失不見了,全世界好像只剩下那一人,眼見着她羞憤地想要轉身離去,季琅這次尋回了理智,幾步追了上去,把外衫重新搭上她肩頭。

“你跑什麽,我又不是沒看過你——”

“哎呀別說了!”姜幸捂上耳朵,走得更快了。

誰知道季琅又追了上來,這次不再說葷話捉弄她,竟然直接攔着腰将她抱了起來,姜幸騰空而起,一下子沒了腳踏實地的實感,情不自禁地抱緊季琅的脖子,透亮的雙眸在月下染上一層婆娑。

“你幹什麽?放我下去!”

季琅八尺高,一步趕上姜幸兩步,将她抱起來,像拎起只小貓一樣容易,走路生風,任她在懷裏掙紮,也沒有慢下來的意思。

漆黑寂靜的侯府裏,暗淡昏黃的小徑上,季琅一邊走一邊高聲笑,把懷裏的姜幸吓得靈魂出竅。

“別笑了!別引來別人!”姜幸去捂季琅的嘴。

她真是拿這個小侯爺沒辦法,怎麽做什麽都這樣恣意張揚毫不顧忌!

“哈哈哈哈……你我是夫妻,又不是暗通款曲出來幽會,怕什麽?”

姜幸捂不住他嘴,瞪着眼睛,雙腿在空中搖晃着,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索性将心一橫:“那你再笑大點聲,快把娘大嫂二嫂大侄子二侄子二侄媳婦都召來!”

季琅停下腳步,擡眸看着她,眼底都是溫柔的笑意。

“怎麽,生氣了?”

“沒有!”姜幸偏過頭去,不看他。

季琅抿了抿唇,放慢了腳步,抱着她在夜裏漫步。

“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不就是怕我像你在漾春樓見過的那些男人一樣,成日厮混不着家嗎。”

姜幸扭過頭,視線凝聚在他堅毅的側臉上,忽然覺得這一刻,他很沉穩。

忍不住收了收胳膊,抱得更緊了一點。

“以前宿在碎玉軒,是因為那裏我住了十九年,早就已經習慣了。但是自從娶了你……”季琅看着她,“每天我都想回去住,連書都讀不進去了……”

他的聲音有些抵押,一雙清冽瞳眸染上一層暗色。

姜幸見他好不容易要敞開心扉,急忙開口,在他耳邊問:“你以前都在那裏面讀書嗎?”

“嗯,”季琅轉過頭,看着前面的青石板路,“父親留下來的東西,我一輩子也看不完,成日泡在書房裏,母親和清平都會誤會,畢竟這年頭,讀書總是和功名綁在一起。”

意思是,季琅喜歡讀書,但不想考取功名了?

姜幸心思流轉,摟着他脖子的兩只手緊緊交纏着。

“那你何必連我都要瞞着?”

“沒瞞你,”季琅啞然失笑,“不是不禁你的足,也讓你随意出入碎玉軒了嘛?”

姜幸垂下眼,小聲叨咕一句:“那你只說出去,也不說明白。”

天上下了露水,連着雨後的潮濕空氣,兩個人在涼風中走着,呼入的氣息濕冷,呼出的卻帶着濃重的熱意。季琅耳根子紅了一片,兩手捧着,攥成拳頭,帶了一絲克制。

“要是讓你看到我突然用功的樣子,會不會覺得我是裝模作樣,結果不會盡如人意?”季琅有些小心地,試探地問了這樣一句話。

姜幸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他:“怎麽會呢,是誰看了,都會覺得高興吧?”

“那我如果說,我想明年下場呢?”

“下場?”姜幸抓住季琅肩膀,他停下腳步,目色帶着一絲希冀地看着她,好像期待她說出什麽話,“你要考科舉?”

“嗯,覺得我自不量力嗎?”

姜幸忽地一怔,腦中像是略過一道閃電,那眼神震得她毫無抵抗之力。

誰說男人就不會撒嬌了?

“誰下場之前就能斷言自己能高中的,科舉的條令在那擺着,你一不逾矩,二靠自己,誰還能說什麽?誰說你自不量力,有本事自己考個狀元去!”

姜幸因着十三娘的關系,又被大哥忽視了那麽久,養成了護短的性子,只要涉及到自己親近的人,幫親不幫理,任性個沒邊。

季琅把她向上提了一下,眼裏滿是光亮:“你對我下場科考,沒意見?”

“有什麽意見,又不是賭錢逛青樓鬼混,我為什麽要有意見?”姜幸擡高了聲音。

季琅這性子,想也知道,打小在外面聽到的流言蜚語給他造成了多大心理陰影。

姜幸最明白,這樣的人,外表越堅硬,內裏就有多脆弱。

他護着她,護得好好的,她便也要暖着他,驅散他心裏所有的陰霾。

那雙泅水的瞳眸裏映徹着他的影子,在黑夜裏閃着光,季琅忽然放低了手,在她櫻口上狠狠親了一口,又飛快地奔向醉方居,竟像個得了誇獎,尾巴翹到天上去的小孩子一樣。

大郎回來之後,侯府又恢複的往日的平靜,除了二郎對她的态度不複從前,一切都未發生什麽變化。

轉眼間到了七月末,天色漸短,一日裏,姜幸正在福祿堂陪太夫人,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郎季清平伴着季琅一起過來了,和太夫人請了安,竟然是一副找她有話要說的模樣。

“怎麽了?”太夫人也不明白季清平的來意。

“是這樣的,”季清平站起身,沖姜幸彎了彎身,“有件事,需要小嬸嬸出個面。”

季琅在一旁閉口不言,難得這麽安靜。

太夫人看姜幸也一頭霧水的模樣,便替她問出口:“什麽事,用得着你幸娘出面?”

“有關姜家的。”

“什麽?”姜幸站起身,眼中閃過一抹急切,“姜家的什麽事?”

“此事于小嬸嬸來說,可能名譽有損。”

“到底是什麽?”

“還望小嬸嬸,以自己為原告,把姜府老太太方氏告到京兆尹府。”

季清平擡起頭,深邃的目光晦暗難明:“你母親的死,與她有關。”

季琅:我要好好毒樹,不辜負老婆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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