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心牆
京兆尹張枝進最近很是頭痛。
平熙十九年八月初三,早朝剛下,準備吃幾口飯填填肚腹的張大人突然聽到外面傳來擊鼓鳴冤的聲音,鼓聲一陣陣,震耳欲聾,也不知外頭的人是受了多大的冤屈。
張枝進灌了口水,把桌子上的飯菜随便胡嚕幾口,一邊揮手讓人去看看外頭發生了什麽事。
身為京兆尹,每天過手的案件多如牛毛,要說震動京城的大案子,其實還真沒經手過幾件。他一個小小四品官,能撼動朝野的,早就遞交刑部和大理寺了,京中勢力角逐,各方勾心鬥角,只要事情鬧大了就沒他什麽事。
所以這次張枝進也并不擔心。
誰知道出去查探情況的主簿驚慌失措的回來後,竟然告訴他前來投遞狀紙的是武敬侯府的侯夫人。
侯夫人是誰,張枝進翻着眼睛想了很久,才想起前些日鬧得沸沸揚揚的漾春樓舞姬嫁入高門的傳言,武敬侯府是京中有名的世家大族,在位的小侯爺“盛名在外”,他向不知道也難。
嗯,這個得罪不起。
“狀告誰啊?”
“狀告她祖母!”
大盛雖然是個禮儀之邦,仁笑至上,可人性多變,鬧得鄰裏不和家庭不睦的人也太多了,別說狀告祖父祖母,親兄弟親父子對簿公堂的時候也不鮮。
可是張枝進掐指算算,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侯夫人姜氏出自尚書府,她祖母方氏便是當朝的吏部尚書姜有盧的親生老母,吏部尚書啊,正好大他一級,又是個動不得的!
張枝進飯也來不及吃了,趕忙換上官服。像姜氏這樣的人來遞狀紙,他不至于第一次就公開升堂的,而是先把姜氏引到了偏廳。張枝進進去前理了理衣冠,推門而入,就看到首位下右手邊的椅子上,端坐着一個嬌柔玉人,那人正執杯飲茶,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一點也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
可是左右看去,不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罷了。
“夫人。”張枝進走過去,端起手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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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幸聽見聲音,轉身便看到身穿官服的京兆尹,他舉止恭敬,卻在拱手的時候打量自己,于此同時,她也在觀察着他。
看起來是個年僅四十的中年男子,眼睛有些小,微微眯着,用賊眉鼠眼形容也不為過。
“張大人。”姜幸也微微欠了欠身。
張枝進後面跟着主簿,兩個人走到首位上,一個站一個坐,下人上完一盞熱茶後,索性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不知夫人為何想要狀告你的祖母,這其中難道有什麽誤會嗎?”他淺笑一下,溫聲問道,事情沒清楚前,他只能選擇這種折中的問法,畢竟不是所有的原告都清白無辜。
姜幸扭過頭,沖她後面的人擡了擡下巴:“先把狀子給大人看看。”
這次跟她出來的,四個丫鬟哪個都不是,季琅把清風塞給她了。
清風麻利地将狀子遞給張枝進,趁那兩人頭挨頭地看着狀紙之時,姜幸這才幽幽開口。
“我的身世,想必大人也聽說一二,當年若不是我母親墜落懸崖,死無全屍,我也不會被人撿到,送到漾春樓那樣的地方。幸好背上有證明身份的胎記,我這才驗明真身得以認祖歸宗,卻沒想到殺害親母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方氏為了榮華富貴,嫌棄母親的商女身份,買兇借刀殺人,攀附權貴,實乃天理不容罪不容誅。”
姜幸站起身,忽然彎身,向張枝進行了一個大禮。
“夫人萬萬不可!”張枝進趕忙上前虛扶,一邊給自己的主簿使眼色。
“若是方氏果真犯下這種大錯,大人一定會給夫人主持正義,只是……”
主簿看了看張枝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只是什麽?”
“夫人狀紙上寫的這些,不過是一面之詞,對于這樁陳年舊案,不知夫人可有什麽證據能證明狀紙上所說?”
姜幸站直了身子,聞言神秘地笑了笑:“大人的顧慮我清楚,父親乃三品大員,若是沒有十足的證據就上門拿人,事後出了什麽錯,怕是大人也會吃不了兜着走。”
“這個……呵呵……”張枝進幹笑兩聲,臉色有些尴尬,半晌後輕咳一聲,斂起神色,“夫人說的對!”
姜幸卻但笑不語,把狀子從張枝進手裏拿過來,按在桌子上:“這狀紙先放在這,拿人之前,希望大人先保密,不要說出去,想要證據的話,我還得跟大人借一個人。”
“誰?”張枝進一頭霧水。
姜幸指了指他身後:“借主簿大人一用。”
……
把侯夫人姜氏送走之後,張枝進的眉頭就沒松下來,主簿看大人愁雲慘淡的樣子,支支吾吾地,心裏有話要說,卻不知該不該開口。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張枝進看着誰都嫌煩。
主簿頓了頓身,手掐了掐嘴邊的小胡子:“大人真要聽那丫頭所說,就不怕以後得罪姜尚書,他可是掌管吏部,随便給大人穿個小鞋,發配到邊陲小城,遠離京師……”
“行行行!”張枝進煩躁地扔過去一支筆,“不會說話你就忍着,就你長着嘴啊!”
主簿手忙腳亂地接住筆,抱着它走過來:“小的這不也是擔心大人嘛,畢竟,就算武敬侯夫人說的是真的,對姜尚書也沒什麽影響,皇上不能因為他母親犯的錯就罷黜他尚書的官位,這梁子,怎麽着大人都是結下了。”
張枝進眼神幽深,手裏玩轉着另一根毛筆:“你真以為,武敬侯夫人是沖着方氏來的?”
主簿一愣:“大人什麽意思?”
“你說對姜有盧沒影響,可你再看看她狀告方氏的罪名,攀附權貴,□□,攀附的是哪個權貴?為誰去攀附權貴?方氏到如今一個诰命都未掙得,為的,不還是她那個兒子,既然身在局中,哪又能摘那麽幹淨。這丫頭,背後是武敬侯府,要對付的,顯然不是一個方氏。”
張枝進浸淫官場多年,雖然有些健忘,但對京中錯綜複雜的勢力門清,一雙眼睛看得也透徹。
主簿聽懂了大概,慢慢地點了點頭:“那照大人的意思,押武敬侯府這注,倒還有些勝算……對了,之前季侍郎的案子,姜季兩府是不是就已經決裂了,哦——我懂了,武敬侯夫人這是在給自己的夫家找場子!”
主簿恍然大悟地舉着手指大聲道,卻不想被張枝進狠狠打了下後腦勺:“找什麽場子找場子,你當是打擂臺賽呢!”
他收回手,撇着嘴看那張狀紙,小聲叨咕道:“這哪是姜季兩府,這分明是涉及到三府……”
大人又開始說他聽不懂的,主簿不耐煩了,揉着頭問:“那咱們到底接不接?”
張枝進想了半晌,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接!”
“本官身為京兆尹,審人斷案查清事實真相實屬應該,這些年坐得安安穩穩,我也算知足了。有時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的。”
他仰着頭癱在椅子上,雙手擱在肚腹上長嘆一聲:“逃不掉啊逃不掉……”
——
姜幸回了侯府,直接去碎玉軒找季琅了。
如今整個府邸只有他們兩個人能進碎玉軒,每次一去,反而還有種竊喜的感覺,季琅正在看書,一早就聽到外面的動靜了,先一步從書架後面走出來,問迎面過來的姜幸:“怎麽樣,可還順利?”
姜幸愣了愣神,下意識點點頭:“倒是還順利。不過……你怎麽知道是我來了?”上次她在縫隙裏偷看他半天,他都沒什麽反應。
季琅咳了咳,拳頭堵着嘴,眼神向旁邊瞥:“那什麽……進來說,張枝進都是怎麽跟你說的?”
這也太不會撒謊了,真不知道他瞞着滿京城的人裝成那個混樣子是怎麽做到的。姜幸掩嘴偷笑一聲,跟着他走了進去,故作正經回道:“你說的沒錯,那個張大人看着賊眉鼠眼,像個無良狗官,又膽小怕事,但是還算有良心,遲疑是有,我提出的辦法,他也沒有異議。”
“就是,”姜幸頓了一下,擡頭看向季琅,“就是不知他是不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了。”
“你放心,”季琅坐回書桌後面,用筆沾了墨,不知道在上面寫着什麽,邊寫邊道,“京兆尹這個位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張枝進能在這上安安穩穩坐二十年,自有他的為官之道,雖然看起來膽小怕事一點,但是數年來凡是由京兆尹遞上去的案子,沒有一個冤假錯案,陛下也正是看中他這一點。”
“可是,對面是父親,他真不會走漏風聲嗎?”
季琅輕笑一聲:“他要真不接手,寧可爛在肚子裏不說,也不會向那邊告密,姜府不好得罪,我們侯府就好得罪了嗎?”
“可是……”姜幸還想再說什麽,她總覺得人心難測,況且張枝進長得就不周正,像是肚子裏憋壞水的人,那個刑部尚書周樊也說是陛下的人,不還是投靠晉王殿下了嗎,怎麽就能那麽篤定。
“你不信他,還不信你夫君我?”季琅擱下筆,靠在椅子上問他。
姜幸還是不說話。
事關她一直心系的舊案,事關她母親的冤屈,她自然不能寄希望于難測的人心。
季琅沉默片刻,才認真且嚴肅地道:“張枝進的掌上明珠,是東宮側妃。”
“啊?”姜幸眼中滿是驚訝。
“太子殿下雖然還未正式娶妻,東宮裏卻是有側妃的,已經有……小三年了吧,雖然張枝進力争自己是個純臣,不趨炎附勢,不攀附權貴,不推崇不站隊,但是他就是東宮的人,他自己不承認,別人也會這麽認為,晉王更不可能招攬他,因為沒用。”
姜幸這才明白季琅的自信從哪裏來。
她起身走過去,站在季琅的書桌前,忽然彎下身子:“小侯爺為什麽連這個也要告訴我?涉及朝局之事,那些男人寧願去青樓裏告訴那些姘頭,都不願和自己妻子說的。”
聽見姜幸乖巧的模樣說出“姘頭”這個詞,季琅還有些不适應。
“我就是告訴你,你也聽不懂。”季琅語氣充滿不屑。
本又是逗趣她的話,想看她生氣撒嬌使小性子,卻看到姜幸點了點頭:“我是不懂,那你得教教我。”
“以後,你還像今天這樣,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不懂的地方,你解釋給我聽,慢慢地我聽懂了,還能與你讨論一番,好不好?”姜幸真誠地看着他,一半含着命令,一半含着乞求。
他們兩個少年夫妻,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刻骨銘心的感情還未有,最怕的就是相對無言,隔閡變深,從此後形同陌路。
她小心翼翼地策劃着将來,連同對他的要求和期盼都一同放在這句問話裏,就好像捧着自己的心問他願不願意始終如一一般,他怎能拒絕。
季琅眸光明亮地看着她,輕而柔地回答。
“好。”
【高亮】舊文會完結,新文也會努力更新,還希望小天使們諒解一下。
之前有一章的作話提到過,後來因為修改捉蟲卡沒了,作者君想了想也沒重新寫上。
五月末開始更新開始不穩定,是因為父上大人醫院手術,每天檢查陪床沒精力碼字。
父上大人出院修養了我也有時間碼字了,主要是心情跟着好起來了,所以不會坑的,不會坑的,不會坑的,感謝小天使催文讓我知道我的文是真的有人看的(笑哭)
總之謝謝大家吧,今天依舊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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