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對峙(一)
平熙十九年八月初三夜間,距離書房談情不超過兩個時辰,已是過了亥時,武敬侯府的大門前突然亮起了燈。
巷弄裏傳來高昂的犬吠聲,一聲驚起一片,随後是一陣雞飛狗跳,很久之後才歸于沉寂,門前的燈滅了,一輛馬車快速地駛出長寧街。
嘚嘚的馬蹄聲成為靜默黑夜裏的唯一刀鋒,破開漫無止境的暗色。
馬車裏傳來嘤嘤的哭泣聲。
之後,那輛馬車停在了尚書府門前,上面下來一個身量修長,身着桃花粉衫裙的丫鬟,快步跑到朱紅的大門前,拿住牛鼻環,開始不斷地敲起來。
等姜府的門房打着哈欠将門閃開一條縫的時候,就看到馬車上慢慢走下來一個女子,女子披着披風,戴着兜帽,看不清模樣。
門房有些不耐煩,沖着那人喊道:“你是誰啊?”
話音剛落,就看到兜帽下的人仰起頭來,精致嬌豔的臉蛋有些蒼白,一雙眼睛卻紅通通的,好像才剛大哭過。
“元娘?”
門房愣了一下,趕緊将門打開,姜幸蹭了蹭眼角,喉嚨哭得有些沙啞,失魂落魄地邊走邊道:“将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天色已晚,不要打擾府上其他人了。”
門房下意識應了一聲,回身要去搬東西,神色卻疑惑不解。元娘不是嫁到武敬侯府上去了嗎,怎麽會深更半夜地回娘家,還這麽狼狽,甚至帶着一包行李。
難不成,元娘是被趕出來了?
要不,就是和小侯爺吵了架,氣回了娘家?
門房不敢想,也不敢問,只能聽話地将東西搬到錦繡閣,來回兩趟,不可能不驚動侯府上的其他人。
老夫人方氏住的壽安堂距離前院最近,去錦繡閣的路上也必須要路過,她睡眠淺,大半夜裏被外頭的聲音驚動,讓身邊人出去問,回來才知道竟然是元娘回來了。
“她回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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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頒下賜婚的聖旨之後,方氏就對她的态度大為轉變,可是私下裏,她還是看不上這個丫頭,言語間盡是嫌棄。
“會不會是……被武敬侯府的人厭棄了?”
方氏眯着眼睛,聞言冷哼一聲:“也是必然,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慣會以色事人,男人玩膩了也就丢到一旁去了,別說現在兩府撕破臉皮,就是還跟以前一樣面上過得去,她在侯府也不會長久的。”
說完,她重新躺下去,閉上眼睛啐罵一句:“被厭棄了就回娘家,沒用的東西!”
第二日一早,姜幸推開錦繡閣的房門,踩着朝露去給方氏請安,後面跟着兩個丫鬟,都是低頭走着,謹小慎微,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惹得主子不快。
元娘回府的消息已經傳便了整個尚書府,雖然不清楚原因,可流言蜚語已經滿天飛了。
到了壽安堂,迎面就碰上對從對面走過來的姜嫣,姜幸頓了一步,視線率先挪開了,神色戚戚,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
姜嫣還記得那日季琅摟着她腰身,親昵無間的模樣。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趕回來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喲,怎麽是大姐姐?你一大早就回來了嗎?”明明知道真實情況,還要故意問這麽一嘴。
姜幸撩開簾子:“昨兒晚上回來的。”
不等姜嫣張口,她就碎步走過去,給坐在羅漢床上的方氏請安,“好些日子不見了,祖母身子可還安康?”雖語氣弱弱,卻又有一絲故意的讨好。
她以前可不這樣的,方氏怔了怔。
難不成知道在季家站不住腳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姜家人身上,期望有一日能接回她?
方氏嘴一撇,再看姜幸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也不回答她的請安,只是神色一立,架子端了起來:“你怎麽大半夜地突然回府,是發生什麽事了?”
姜嫣已經跟着走了進來,今天的壽安堂倒是清靜,李氏并沒有在此。
聽了方氏的話,姜幸擡起頭,眼圈立馬就紅了,可是她死咬着唇,就是不說話。
明明都這麽卑微了,還像以前似的嘴硬高傲呢,方氏冷笑一聲,突然覺得心裏一陣快意。
“哭什麽!有事就好好說!”她橫了一句,是管教的話,嘴角卻慢慢揚起。
姜幸掏出手帕捂在臉上,半晌後露出一張旋即欲泣的臉,她盈盈走過去,蹲在方氏膝頭,手握上去:“祖母,讓我回來住幾日可好,只要住幾日就行,求求你了,祖母——”
“這怎麽行?”姜嫣從後面走上前來,“要是有什麽誤會,或是吵架了,總要盡早解開心結,大姐姐躲回府來,總不是個事啊,咱們姜府要被人嘲笑的。”
一聽見姜幸這樣做可能對姜府名譽有損,方氏幸災路過的神情立馬就變了,她抽回手去,冷眉看着姜幸:“你既已嫁到武敬侯府,生是武敬侯府的人,死是武敬侯府的鬼,總歸是陛下賜的聖旨,他們不會休了你,你想要回來,卻是一萬個不可以。”
姜幸低下頭,突然握着手帕低泣起來。
“哭什麽,閉嘴!”方氏大吼一聲,把姜幸吓得一激靈,後面的丫鬟也吓得後退一步。
姜幸站起身,倔強的臉好不退讓:“我若不走,祖母難道會趕我走嗎?我既是季家人,同樣也是姜家人,在那邊受了委屈,我連回娘家住幾日都不行了嗎?”
她義憤填膺,說話時都帶着哭腔,方氏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敢沖自己發火,頓時冷下臉看着她,伸出手指戳她額頭。
“你個身份卑賤的浪蹄子,也不看看你給姜府招來多少議論了!當初就不該認下你,一個出身青樓的妓子,配得上尚書府嫡女的身份嗎?你受的起嗎?就算嫁到了侯府,不還是難逃被人厭棄的結局?如今都一文不值了,竟然還想給尚書府蒙羞,姜家的老臉都被你丢盡了!”
“你怎麽沒跟你那個商女娘一塊死了?”
姜幸眼中閃過一抹戾色。
她突然轉過身,走到姜嫣身前:“妹妹,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和祖母單獨談談。”
“你又幹什麽幺蛾子?”方氏嘀咕一句。
姜嫣神色一頓,有些茫然,她以為聽見祖母說了那樣的話,大姐姐會崩潰失控的,沒想到還能保持這樣的冷靜。
雖然很想看她被罵的狗血淋頭狼狽落魄的模樣,可是方氏說的話未免太過難聽,連她都感覺到一陣不适。
姜嫣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祖母為什麽,那麽讨厭我的母親?”
姜嫣走了之後,姜幸一直保持着背對着方氏的姿勢,看不到神色,也不知她情緒。
方氏不知道她這又是唱得哪出,皺了皺眉頭,臉上的褶子溝壑縱橫。
“母親是父親的發妻,陪他走過最艱難的時光,用自己的嫁妝供一家老小生存,怎麽到祖母嘴裏,就那麽卑賤淺薄,微不足道呢?”姜幸轉過身,眼裏滿是憤怒之色。
方氏一時間還真被她吓住了,沒能接上話,等反應過來,才知道這丫頭是在跟自己興師問罪。
“我兒資質甚好,前途無量,你那個娘親,充其量不過就是商家女,在安陽城內最上不得臺面,難道我說錯了嗎?”
“所以祖母就派人将她殺害?僞造成馬兒失蹄墜落懸崖,讓母親死無全屍,然後多年之後,還如法炮制,又買兇來暗害我,就是怕我以妓子之身回府會有辱門楣,對嗎!”姜幸字字珠玑,絲毫不給方氏反應的時間。
她臉色霎時就變了,盤着的雙腿挪到床下,一只手指着她,厲聲問道:“這是你從哪聽來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姜幸冷哼一聲,還是一貫的高昂姿态,可是掩在長袖裏的拳頭卻在狠狠攥着,幾乎要握出血痕來。
可是瞥到一旁人的眼色,她才瞬間回過神。
反應過來後,在方氏錯愕的目光下,她突然捂住臉,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是我命太苦,托生到了這樣的人家,祖母,你的心太狠了,如今我回不去侯府,家裏又滿是豺狼虎豹,該如何是好啊!”
方氏本是心虛害怕,聽姜幸這麽一說,忽然心胸開闊,将脊背挺直了來,如今她是姜尚書的親生老娘,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陳年舊案,難道還能動搖他兒子的根基?只要姜有盧坐得穩,她什麽樣又有什麽所謂。
“元娘,人從出生那日起,就要信命,認命,”方氏重新盤起腿,手肘搭在床上放着的案幾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你娘低賤,你骨子也流了她一半的血,當年我沒想連你一起解決掉,可是你娘偏偏帶走了你。現在想想,你還不如死在雪地裏,如今過得這般苦也是應得,這就是命。”
“我兒高中,前途似海,豈能被你那個破落戶娘親拖累?她要是知趣,就該自請求去,還能落得個體面,可她偏不!晉王爺的愛女相中我兒,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連做小都不配,有什麽資格占着正妻的位子!”
姜幸忍無可忍,雙手垂在兩側,慢慢站直了身子:“你說的還是人話嗎?”
“我母親再不濟,也用自己的嫁妝讓你兒子讀書,供你們吃喝,含辛茹苦養了一兒一女,到頭來,你不記得她的好,反而嫌棄她的身份地位?她是破落戶,你是什麽?”
“你不過是個半年吃不得一點油星,趴在我母親身上不斷吸血的蜱蟲!”
“你給我住口!”方氏擲出去一個空茶杯,氣得胸口發顫,指着她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說的不對嗎?你害死我母親,我定會要你付出代價!”姜幸憤而出口,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方氏卻是嘲諷般地一笑。
“讓我付出代價?元娘,你還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嗎?你現在就出去,把我說的話,原封不動,一字不漏說與他人聽,看看有誰會信你!如今你在季府失勢,不想着在祖母這裏做低伏小,竟然還想讨要代價,你真是好大的臉!”
姜幸看着方氏,一時間不知是該憤怒還是該興奮。
方氏從來都是這樣,仗着自己有個三品大員的兒子就趾高氣昂目中無人了,實則卻像個井底之蛙一般,跳梁小醜而不自知,又蠢又毒。
別人做了壞事都要在受傷害的人面前遮掩,她卻忍不住相告,然後再露出“你奈我何”的模樣,獲得莫大的快感。
面對的這個人是姜幸的話,她就更敢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做的。
倘若姜幸還有她動不得的靠山,她也不會這麽快就原形畢露。
這個家最大的疏漏,不是姜有盧,不是李氏,甚至也不是姜嫣,而是她祖母方氏,唯有她,你不用逼問,最後也能将真相引出來。
她太想在姜幸面前耀武揚威了。
“你真以為,這件事會爛在你肚子裏,永遠不為人所知嗎?”姜幸忽然冷笑一聲,從唇縫裏發出譏諷的聲音。
“是你看不通透,”方氏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這家裏人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拿我怎麽樣的,外面的人知道了真相,也不會得罪尚書府的。”
“要是父親官場上的政敵知道了呢?”
姜幸冰冷的話音讓方氏為之一震。
随即她眼中厲色疾出:“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早就覺得留你不得,既然想要硬碰硬,也不想想自己還能不能離得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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