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現實·為什麽

二十分鐘後, 他拿了車鑰匙下樓, 路過樓下一群熱鬧舉杯的家人，甩上大門出去了。

然後庭院裏響起車聲, 謝太太首先反應過來, “呦，這是怎麽了？”站起來作勢要追出去。

謝爸哪怕在年夜飯桌上也坐的端正筆挺, 只是皺了皺眉, “年紀不小了，不用管他。”

“那怎麽就老管我呢。”謝東臣咕哝了一句，被母親橫了一眼, 趕緊閉上嘴。

謝爺爺笑眯眯看了他一眼，“你要是願意明天陪我去團拜, 後頭跟着下訓練營, 以後你爸也不管你。”

謝東臨可是不到十歲就在軍營裏摸爬滾打了，如今謝東臣已經十五了。

“這邊兒還有素什錦的餃子，裏面添了藕丁, 爸，嘗嘗？”謝太太轉移話題，又瞪了自己兒子一眼，做什麽自己往槍口上撞。

沒想到今天謝老爺子揪着不放, 他順着嘗了餃子，卻沒順着繞過之前的話題，“一會兒東臣到我書房裏來一趟，你也不小了, 該做個決定了。”

謝家的孩子，要麽從軍，當然家裏會分給他豐厚的股份，不讓他流血流汗還生活拮據，要麽從商，雖然實際掌握着企業，分到的部分反倒不如白拿幹股的多。

這規矩聽起來奇葩，卻自有緣由。

最初就是從現在的謝老爺子和他弟弟開始的，兩人的父親也是軍人，因傷退伍後，一輩子致力于幫助犧牲戰友家人或負傷戰友生活。

到了謝老爺子兄弟倆，兄長天賦卓絕毅力超群，在部隊裏經歷過種種生死一路高升，弟弟素質一般在系統裏走不下去。兩人父親分家産，給了從軍大兒豐厚的股權，二兒子實際經營。

這在外人看來，未免不公平，謝家的産業起碼有一半兒是二兒子努力經營來的，哪怕是體恤從軍的大哥，也不必給這麽多。

但是兄弟倆是真風光霁月，認同父親的分配，弟弟哪怕并沒有從軍，也繼承父親的遺志幫助退伍軍人就業，尤其照顧烈屬。

到了謝東臨父親這一代，有兄妹兩人，照舊做了同樣的分配，妹妹哪怕嫁出去了，替兄長掌管産業，仍舊沒有動過什麽歪念。

謝東臨卻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謝東臣，謝東臣的親媽見着繼子從小摸爬滾打一身傷，怎麽會舍得放自己親兒子去從軍？

Advertisement

但是不去呢？兩兄弟的産業分配她才不甘心。兒子不能頂上去，她就想辦法要把謝東臨拉下來。她覺得自己很有道理，華國軍隊數百萬，沒了謝家的孫子難道還不運作了？憑什麽一定要從軍。

索性兩個都不能去的話，分配起來就沒理由偏心了吧。

這小心思，家裏人以前是沒注意到的，直到謝東臨暑假受傷療養歸來，一定要把照顧他的護工醫生送警察局，告對方對自己用藥過量。

謝太太敢下手，當然做足了準備，最後大家都順利脫身，家裏還是爆發了幾場争吵戰争。

謝東臣先是海外夏令營，再是私立寄宿學校，全然不知道自己親媽已經為了家産開始戰鬥了，這會兒忽然發現爺爺對自己嚴厲起來，有點兒緊張。

他下意識就去看媽媽，想讓她給自己一點兒提示。

沒想到一貫對小輩兒事情不多嘴的謝老爺子說話了，“不要看你媽，她對你過度溺愛，肯定舍不得我帶你去基地。但是我們謝家的孩子，哪怕最後不從軍，也總要在裏面滾一回，出來才能是個男子漢。”

謝東臨少年時代，曾經吐槽老爺子這種思想是中二病，也發出過，我又不是救世主何苦之類的感慨。

但是随着年紀增長，他在那樣一個集體裏，接受鍛造重鑄，換一個角度理解家國，脫出小我的身份去看自己做所的事業，所能做的貢獻，漸漸也有了責任感，

謝老爺子覺得，小孫子也該經歷這樣的過程，不要一味躲在媽媽的羽翼下長大，那樣永遠飛不起來。

他對自己的理論非常自信，從謝家迄今為止四代都稱得上人才可見一斑，兒媳婦是別人家教養的，又這麽大了，想來改不了，自己的孫子總要好好教。

********

謝東臨初一淩晨跑出家門，一點兒也沒擔心家裏會不會因此爆發什麽争吵。或者說，他倒是挺樂意那個僞善女人跟自以為能掌控家庭的父親吵一吵。

未必需要吵出什麽後果，就是知道他們吵架不開心，謝東臨覺得自己就開心了。

他開着車一路上高速，根本不用導航，順暢地往溫钰薇家的城市去，四個半小時後下高速，依舊是不用導航，娴熟地穿過大街小巷，仿佛在這城裏走過無數次一樣準确地停在溫氏武館的門口。

越野車在樓底下熄火，他看看時間，淩晨五點五十七，街上已經能聽到零星早起的人放炮的聲音，那麽也不算吵醒熟睡的姑娘。

果斷撥了電話。

溫钰薇沉在亂夢裏睡的不□□穩，枕下的手機忽然嗡嗡作響的時候，她還在夢裏躲怪獸。

茫然舉起來滑開，也不知道是誰，伴着鞭炮聲随口道，“喂，新年好。”

“給開個門兒吧。”謝東臨的指尖在方向盤上來回劃拉。

“什麽？”溫钰薇眯着發澀的眼睛坐起來，扒拉着一頭亂發，努力整理了思緒，“我覺得我昨天跟你說清楚了，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謝東臨哼一聲，“你以為你是誰，兩個人的關系是一個人單方面可以做決定的嗎？你說保持就保持？小爺答應了嗎？”

溫钰薇嘆氣，“謝東臨，我再提醒你一次，別學那些霸道總裁的臺詞，挺無聊的，又沒意思，多尴尬。”

“你是不是把我剛才說的那句話略過去了，”謝東臨在零星的鞭炮聲裏按了一下車喇叭，“現在把耳朵豎起來，聽好我說的話，我、現在、在你家門口，對，你沒聽錯，我開了五個小時車跑到你家來了，就在你家門口，麻溜兒的，出來給我開門。”

溫钰薇驚的翻滾下床，腳下沒站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你說什麽？”

“不是提醒你把耳朵豎起來嗎？”謝東臨不耐煩地很，跳下車甩上門，“快點兒的，我現在又渴又餓，給我開開門。”

溫钰薇裹緊了一身厚實的大熊睡衣拉開門，對上謝東臨的臉，都不敢相信事情發展成這樣了。

她甚至呼叫了一下系統，【你給我出來，我現在是醒着的嗎？不是忽然又進入了任務世界吧？】

既然系統都是從三次元取材，一個自己目前的環境也不是沒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年初一，系統入鄉随俗地保持了新年友好，竟然回應了她的提問，【沒有那麽容易進入新任務世界，當然，我客觀地說一句，你的三次元跟任務比，也挺精彩的。】

溫钰薇就把手揣在口袋裏，站在謝東臨面前，“你這是發什麽瘋？”

謝東臨四仰八叉倒在她家的沙發上，揉着自己的胳膊，“艹，好久沒有一次開這麽長的路了，胳膊酸，倒是給我弄杯水去啊，大過年的，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嗎？”

溫钰薇翻着白眼兒去找被子給他倒水，聽到謝東臨在客廳喊，“我能用一下你家的衛生間嗎？”然後不等她回答，自說自話道，“唉，不行也得行，我實在忍不住了。為了快點兒過來，路過收費站我都沒停。”

溫钰薇端着杯子從廚房出來，聽到衛生間裏的水聲，又恍惚了一瞬間。

這很像任務裏跟謝少校在一起的每個普通瞬間……

不行，真的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會神經錯亂的。

謝東臨放了水，舒服地嘆了口氣，洗好手甩着水出來，從她手裏抽走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繼續癱回沙發上，“來吧，好好談談，到底咱倆關系要怎麽處理。”

溫钰薇崩潰，“你适可而止一點兒行不行？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這可是我家。”

謝東臨一愣，他真的沒意識到自己特別放松自在，就跟在自己的地盤兒一樣。

這個認知讓他忍不住擡手摸了摸下巴，“喂，站在女生的角度，我的很多行為确實越界甚至放肆嗎？”

“是啊！我已經反複強調過不合适了，你聽不懂人話嗎？”溫钰薇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謝東臨，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度假山莊裏搞事情作妖，我姑且因為你是個病人，就體諒忍讓了。但是你現在不是病人，你精神正常、是個成年人，該有自己的判斷力和自控力。”

謝東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頭發微亂，眼睛還有些紅腫，情緒似乎瀕臨崩潰，表達意思時候接近歇斯底裏，不自覺大大松了一口氣。

“你的這些指責都對，”他最終做了總結，“我确實在你面前格外放松，控制力減弱，甚至幼稚不可理喻，比如我現在看你暴跳如雷，還、覺得挺驚奇挺有意思的……”

溫钰薇目瞪口呆，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是怎麽做到，平靜坦然地說出這樣不要臉、不可理喻、沒有道理的話？”

“我不知道，自己也很好奇，”謝東臨站起來，雙手背在身後，忽然湊進她，近到呼吸相聞，“你看，你竟然也不防備我，這明顯超過了正常人交往的安全距離。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