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現實·剖白

有句話,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隔着數百公裏, 倆人再次陷入沉默，溫钰薇這邊有鞭炮砰砰的聲音, 謝東臨那邊是喜慶的零點春晚歌舞合唱。

“不是, 我說，”謝東臨推開陽臺門站到院子裏, 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 “溫同學，你這樣下去很容易孤獨終老的。”

才沒有，我成功找到對象好幾次了。

溫钰薇想反駁, 最後只是嘆了口氣，無可無不可道, “憑本事單的身, 我有什麽辦法。謝師兄，我剛才的話是認真的，你的好多行為都不太合适。”

謝東臨很不服氣, “你單身我也單身，又沒有什麽需要負責的人，送點兒東西節日問候一下同學，有什麽不合适的？”

很不合适, 因為我心裏靜不下來，卻又不能說出那個匪夷所思的系統和任務。

大概這個時間點太特別，話匣子開了口，竟然有點兒剎不住的趨勢, 溫钰薇把手機開了揚聲器往枕邊一丢，大字型癱在床上，幾乎有點兒苦口婆心地勸說謝東臨注意言行。

“你看你跟我非親非故，在度假山莊時候，我照顧你是我的工作職責，當然你刁難我的行為很不禮貌，可是我那時候也反擊了，反正算半斤八兩，小孩子鬥氣過去就算了。後來把你從火場拖出來，不是針對誰，換個別人我也會那麽做。你把我好好送到醫院，甚至家人也給了一筆不菲的救命酬勞。”

說着說着，她竟也不只是勸說謝東臨了，更像是在說服自己，理順自己的想法。

“要按大道理，什麽救命錢我不該收，是我先貪心了，生活不易，想着自己能順利讀完大學，不至于辛苦，接了那筆錢。等再見到你，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太合适。”

謝東臨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差不多得了啊，還沒完沒了了？小爺一條命一億五也不止，給你就拿着廢什麽話？”

溫钰薇無奈，“你是看過什麽言情小說麽？這無師自通的霸道總裁臺詞，太崩人設了。”

“你先不要插話，等我說完，錢的事兒不提也罷。對你不是大錢，與我的話，以後我想自己也有能力掙到這些錢，還不回去我就心安理得收着了，你看，我也不是多麽好的人。

說到這裏她苦笑一下，喏，哪怕再厭惡系統任務，還是因為任務獲得的饋贈才能在真實的世界裏游刃有餘，愛恨交雜太磨人了。

“軍訓時候，最初是我找茬來着，因為你在度假山莊的行為太可惡了，我就是想合理地揍你一頓出出氣。不過我這人雖然脾氣不好，卻不是壞人，也沒使陰招，那一回該算公平對決，這點你沒有意見吧？習武之人的切磋，對陣竭盡全力是對對手的禮貌，你送我零食，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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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多餘，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測。謝同學，你應該根據自己的影響力，注意自己的言行。”

謝東臨耐心地聽她唠叨了一堆，說什麽想揍人光明長大對決，也是無語，聽到這句又忍不住插話，“呵呵~你是女的你有理，我有什麽影響力？造成了什麽後果？”

他微妙地從溫钰薇上面的那些話裏，感覺到一點兒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不是上位者、掌權者的那種俯視，而是像家裏的兄姐對小弟的那種，源于年紀、閱歷等等無法具體量化形容的因素。

這感覺讓他很不爽，卻又找不到反駁回擊的點，實際上已經有點兒憋着氣了。

溫钰薇自身是沒注意到的，因為任務裏的事件在她的精神世界裏是真實度過的，真疊加起來，她倒像比謝東臨多活了七八年一樣。

這樣開誠布公的談心習慣，源于和謝少校共同生活的經驗，理工男技術大牛謝少校，習慣于這樣抽絲剝繭的談話，對自身的心理欲望向來都敢于真實面對。

而演員的生涯帶給她一個非常基礎的技能，釋放自我。從小到大讓她吃過好些虧的暴脾氣，甚至都因為在成人世界的生活經歷，變得收斂了些。

脫離了如魚得水的任務世界，回到真實的生活，她一直謹小慎微過日子，出于自保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異常。

沒想到在這樣一個特別的時間點，面對特別的人，無意識間就破功了。

她沒感覺到謝東臨積攢的怒氣值，也沒意識到自己的異常，絮絮叨叨繼續聊心裏話。

“你有很大的影響力，你非常明顯地在國防生小團體裏有話語權，雖然不怎麽參與學校活動，卻因為長得特別帥而擁有廣泛的認知度。除了帥你竟然還有錢，竟然還成績高，大學校園裏能這有這樣條件的男同學，說百裏挑一都少了。”

“呵~”謝東臨噴氣，“你這幾句話是真的在誇我？長得帥、聰明、有錢，那你還這麽對我？簡直不可理喻。”

說着某人不可理喻，但是他并不挂電話，哆嗦着站在寒冷的院子裏跺腳，一幅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麽歪理邪說的樣子。

保姆喊大家吃水餃，滿屋子不見他的人，推開陽臺門吓了一跳，“小臨，怎麽站在這裏挨凍？”

謝太太像是才發現一樣，從桌邊站起來去叫他，“有什麽電話非得這時候打？一家子都等着你吃飯呢，拜年問候早晚有什麽關系？”

“不許挂電話！”謝東臨先對着溫钰薇喝問了一聲，大踏步回屋，從謝太太身邊走過，一個眼風都沒給她，只沖坐在上首的老爺子點點頭，“我不餓，大家先吃吧。”徑自回了自己房間。

溫钰薇眯着眼睛，又開始犯困，實際上不過一分鐘時間，謝東臨就在那邊喊，“說！講不明白我明天就去逮你。”

這威脅……

溫钰薇一個激靈，又清醒了點，“太晚了，我直接給你個總結吧，首先，你這壞脾氣稍微收一收，誰還有義務一直忍你了？也就是我好心，否則在度假山莊能給你下毒八百遍。”

不等謝東臨繼續發火，她一氣說完。

“我前頭說了，你又帥、又高、又聰明、還有錢，竟然還救過我的命，還給我送零食。謝師兄，我是個普通姑娘，你懂嗎？普通姑娘就是，喜歡帥哥，至少偶爾看言情小說，哪怕我練功打架兇得很，有人幫助了我關心了我，也是會有觸動的。”

“所以呢？”謝東臨吐槽，“你的觸動就是給我講大道理，拒絕我的好意，在學校迎面走來都裝瞎沒看見？”

“沒看見這個可能是當時真瞎，”溫钰薇翻個白眼兒，“你有點兒禮貌等人家一次說完不行嗎？”

“我的意思是，不娶何撩，謝師兄，你又不喜歡我，也不是追求我，所以除了随機事件我們最好保持距離。我這不是為了說教你，是為了保護我自己，我很普通，沒有鋼筋鐵骨鑽石心，所以我傷不起，所以我必須保護自己。”

謝東臨愣在當場，仿佛從溫钰薇的話語裏聽出了點兒特別的意思，是那個意思吧？沒有理解錯吧？

“你的意思是，我要是對你太好，你可能會動心？”實際上這說法很委婉，按溫钰薇表達的意思，她可能已經動心了。

夜深人靜，一個人孤單的過年，連窗外的鞭炮聲都逐漸寥落寂靜了下去，溫钰薇半坐起來，倚靠在床頭，不自覺想起任務。

曾經跟謝同學、謝總裁、謝少校一起過的那些節日。

她抹一把臉，濕的，所以我真的不是一個特別堅強的人，沒辦法一直撐着絕不軟弱。

最後謝東臨聽到那邊一聲微笑的嘆息。

“對，你沒有理解錯。我會對一個關心我、長得帥的人動心的，可是又不想傷心，所以我就躲起來。躲起來比較好，不開始就不會有結束，沒有在一起過就無所謂離別。這樣我就安全了，可以一個人悄悄呆着，世界上那麽多美好的事情，一個人我也能挺好的……”

她說不下去了，沒辦法繼續控制語氣平穩，努力拉長自己的呼吸，以免被對面聽出什麽來。

任務世界分崩離析，她可以說服自己只是任務，哭幾場就算了，要是三次元的真實世界也有近似的經歷，她不确定自己可以撐得住。

所以，見到一模一樣的謝東臨，本來如果想彌補任務世界的缺憾，她可以像談音華那樣，死纏爛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那樣做了，極有可能會成功，可是她不敢開始，因為怕結束。

哪怕在剛講完的這些話裏，她都在下意識地保護自己，說，你不喜歡我沒有追求我，靈魂深處可能在抱怨吧，你這樣對我卻也沒有表達出喜歡沒有做出實際行動來，憑什麽？

比起聽到拒絕的話，不如自己先把拒絕的意思說出口，自己插了刀，好過從外邊受的傷。

謝東臨被她話語裏的意思震的愣在當場，僵立在卧室裏很久接不上話，該怎麽回應，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深情。

同時，有種陌生的情緒在他的胸腔裏積郁起來，膨脹到好像不做點兒什麽整個人就會爆炸，最後他咬牙切齒對電話道，“你給我等着。”

手機裏傳來長長的挂機提示，溫钰薇愣了好一會兒，才對着空氣嘆了口氣，縮回被窩，把自己嚴嚴實實裹起來，睡覺好了，睡醒就都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