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星際采茶少女的理想(五)
溫钰松無奈地看了父親一眼, “爸, 這都什麽時候了,哪還有終身合同這回事。我當時進去的時候簽了三年合同, 還差九個月就到期了, 不知道能不能續約呢。”
去年才去衛星清潔中心工作的二姐溫钰蘭點點頭,“我跟大姐的合同也是一樣的。”
溫钰薇不失時機地丢下最後一個噩耗, “我在茶園同一工作小組的姑娘, 節前被勸退回家了三分之一。”
溫家父母瞬間就有點兒崩了,一家子的生計看起來都岌岌可危。
如溫钰薇所知,因為這個星球的管理制度, 看起來你生活所需的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就是沒什麽錢在手裏, 一旦有人失業, 就等于從福利體系中被剔除出去,家中其他人的收入是不足以供養閑人的。
實際上滿打滿算,到溫家幾兄妹開始才是這個星球有人定居的第四代。
溫父溫母小時候, 所見所知,就是祖輩和父母過日子的方式,按照茶園的管理規行矩步幹活,就什麽都不用發愁。
所以哪怕是人到中年, 養育了是個兒女,實際上他們并沒有什麽應付危機的能力,聽到消息,比幾個孩子還要慌張。
溫钰松很無所謂, 他在貨運中心工作兩年多,那裏人流貨流量都很大,算是家裏見過世面最大的人了,“不行我們就去別的星球找工作,人家能做的我們也可以。”
溫钰梅也支持弟弟的想法,“我們就差在讀書少,不過還年輕,現學也來得及。只要不怕吃苦,甚至可以去正在開荒的新星球去工作,收入能高到是現在的許多倍。”
溫父兇巴巴地瞪了兒子女兒一眼,“外邊多危險你不知道嗎?星際海盜四處流竄,艦隊跟他們打起來都有損失。老子死也要死在自己家裏。”
哦豁,這是個新知識。
溫钰薇翻了翻記憶,原主真是個生活十分封閉的小姑娘,不但跟父母交流不多,跟年齡相差不大的兄姐交流也不多。
雖然這才是她第一次見這兩姐一兄,但是聽起來他們不是第一次跟溫家父母談及關于工作和出去。
人類進入太空,宇宙可不像曾經母星的大陸和海洋,可以劃定邊界,廣袤的空間裏流竄着許多黑戶和不法組織,脫離安全航道和官方劃定的區域,确實是十分危險的。
但是要讓溫钰薇說,寧肯賭一把,也比憋屈在這個地方強得多。
溫母打圓場,“行了行了,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飯吧,那些事情以後再說。”
溫钰蘭開了光腦投屏,各頻道都在推送即時新聞,關于太空港罷工□□,執政官反應迅速,已經出來講話了。
溫钰薇幫母親擺筷子,一邊側耳聽新聞,不過幾分鐘的簡短講話,聽了讓人有點兒想笑。
政客進入太空,也還是老樣子,人心真是萬年都不變。
太空港是整個星球的進出關卡,游客商人都很多,罷工早上報了母星,顯然捂不住,所以這位一出來,态度就是安撫為主。
先表示理解現在年輕人的困境,再哭窮解釋星球現在的現狀,然後回憶自己當年拼搏奮鬥的青春試圖引起共鳴,最後抛出解決辦法。
執政中心撥預算給失業的年輕人一定額度的補助,然後上報母星看哪裏有工人缺口,還補償出行路費。
基本可以理解為,以前的工作就甭想了,大家都不容易,你們體諒一下,會想辦法給安排新工作,就是都要背井離鄉,但是請放心,路費會補貼你們一點的。
這其實本來就是許多年輕人的打算了,這星球上一點兒糧食都不重,總不能呆在茶園裏啃茶葉等死。
溫钰松聳肩,看了老爹一眼,“您看,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上面都說了鼓勵這樣。”
星球上無法自給自足,單一産出的結構利于制茶生意利益最大化,卻是最脆弱的經濟形态,其實根本不适合人定居繁衍。
等他們走出這個星球,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才會發現,在更有良心的地方,這種專門種植一種作物的原材料星球,所有人口都是季節性遷徙過去工作,在別處定居。
當然現在提這些沒意義,重要的是溫父溫母,都是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遵循了四五十年的道理忽然崩了,打擊實在太大了。
飯也不吃了,溫父去問工友,溫母聯系同事,各家都有幾個孩子,誰不擔心呢?
留下幾個孩子在家面面相觑,最後溫钰薇端起碗,“我餓了,先吃飯,吃完了再想辦法解決問題。”
溫钰梅在她腦袋上摸了一把,“你還小,不用擔心,家裏總有你一口吃的。”
“我已經有主意了,”溫钰薇看看這幾個人,決定坦誠一些,看起來他們能做同盟,“我打算去考大學。不是那種做學問的大學,而是學技能的,比如廚師、幼教,據說都很好考。”
那三個同時停了筷子,有些意外地看着小妹妹,溫钰松皺眉,“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信息的?不是有人哄了你吧?”
他在貨運中心,是知道外邊有許多工作機會的,但是急缺工人的工作,都是比較辛苦的,比如在完全不适宜人類生存的地方采礦,或者像溫钰梅說的那樣新版圖開荒。
溫钰薇只猶豫了一下,就回卧室拿出了那枚大扣子,“之前來這裏旅游的客人,送了我一個東西,據說是別的星球非常基礎的閱讀器,它可以連接星網。”
發現它竟然可以無障礙連接星網的時候,她高興地一個人在浴室裏無聲地吼了好半天。
這是專門給十五歲以下少年兒童準備的閱讀器,通用且廉價,所以那個少年毫不在意地送給她了。能連接星網是為了方便持有者獲取更多的學習資料,即如果你對任何一個學科有更深入的興趣,都能自主免費獲得更龐大的資料庫。
雖然因為用戶是未成年人,它限制極多,分級不合适的地方全都看不了,卻還是給溫钰薇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溫钰薇給哥哥姐姐展示自己發現的功能,“你看,在這裏,社會學相關內容,六歲小孩子就開始學習的課程,叫我們的聯盟。裏面有詳細講了我們的聯盟目前有多少星球、人口、資源,然後還分門別類地介紹了聯盟不同機構的作用,在教育司下面,又有學科講解。”
課程從六歲開始到十五歲止,幫助小孩子認識世界,詳細介紹各學科工種,以便他們可以在後面的高等學習裏面有傾向地位理想而努力。
這顯然是非常先進的教育理念和制度,在這個種茶的星球卻被和諧了。
溫钰梅幾個幾乎是貪婪地翻看裏面的內容,這些系統的講解,讓她們成年後在工作中獲得的只言片語的信息得到了印證。
看着看着,溫钰松眼睛就紅了,“世界原來是這樣的,我們活像個傻子。”
嗯,像被圈養起來的牛羊,生死其實可能都不由自己。
溫钰梅深呼吸着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那人怎麽就要送你這個?”
溫钰薇講了過程,淡淡道,“對我們來說可能是這輩子獲得的最珍貴的東西,但是對于他們來說,是唾手可得的日常,呃,甚至可能都有點兒嫌棄。”
在她當女總裁的那個世界裏,讀過許多書,有個大牛人說,人的一生很大程度上決定于它還是一個細胞的時候,成功的人都是中了胚胎彩票的人。
或者你生對了地方,一個平和富裕的國家和一個戰亂的國家天差地別;或者你生在一個好家庭,不同家庭父母能提供的教育環境又是一個天差地別;又或者你天生特別美貌or極度聰明,所謂歹竹出好筍,基因突變是上帝的禮物。
極端幸運的人可能獲得幾者疊加,天之驕子說的就是他們,更差一點的擁有一個優勢,最慘的樣樣不如人。
沒想到過了近萬年,換到太空裏,道理還是一個樣子。
她這話出來,其他幾個人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溫钰松咬了咬牙,“要按小薇說,這是非常平常的東西,應該不貴吧,等我回去上工,問問外來的客人,能不能給我們帶幾個。”
溫钰梅一下子理解了弟弟的意思,用力點點頭,“好主意,這樣哪怕出去找工作,咱們知道的多了,心裏也不慌。”
溫玉蘭摸摸衣兜,“我存了一點錢,這次就不交給爸媽了,都給你。”
溫钰薇忍不住笑起來,很好,這就是原主這輩子的幸運了,有互相扶持的家人,比單打獨鬥好,而且看起來都聰明,簡直非常幸運。
溫家父母攜手回來,都垂頭喪氣的,家裏靜悄悄的,幾個兒女已經睡了,桌子上擺着單留下來的飯菜,沒有只言片語。
老兩口靜坐相對無言,不約而同深深嘆了口氣,日子該怎麽過下去,真的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他們家好歹目前六個人都在工作,出去一圈赫然發現,有工友的親戚裏已經兩人工作養一家子了。
溫钰薇躺在樓上的卧室裏聽着外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上鋪和對面有大姐二姐的呼吸聲,因為久違的放松,她在睡前恍惚想了一下,到底謝東臨那家夥這次在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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