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暗湧篇（雙更）

顧骁在娛樂圈中的地位自然是不用說的。這部戲的導演王進也算是資歷豐富的導演了, 至少對着徐昱姜以柔這樣的大咖不用畢恭畢敬的。但看到顧骁來了, 那還是立刻得起身相迎，畢恭畢敬。

顧骁吩咐助理将帶來的小吃整整齊齊地碼在一旁的桌上。

“顧總, 要不我讓大家先休息一會兒？”王進搓着手, 有些不太确定地詢問。那語氣，已經不像是導演和探班者說話了, 更像是下級向上司征求意見。

顧骁随和地擺擺手：“我在旁邊坐着就行了，不要耽誤你們的拍攝進程。”

王進這下更窘了。因為下一場戲就是二皇子強吻扶桑的戲。

顧骁坐在這邊，難道要讓他氣定神閑地指導別的男人去強吻顧骁的老婆？

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啊！這豈止是坑, 簡直就是無底洞嘛——掉下去就一去不複返了。

王進左右為難, 扒了兩下頭發，轉頭對拍攝助理低聲道：“把後面的第九十七場提上來拍。”

拍攝助理有些懵：“呃……那他們得重新換裝啊。就算發型不變, 前後也得折騰一個小時……”

王進咬咬牙：“那就……”

“王導，”顧骁忽然插言道, “按你們原有的拍攝進度來吧。不用特地換場次。”

王進轉頭看了一眼坐在七八米開外的顧骁, 讪笑了一下。他以為他說得夠小聲了……這顧骁難不成是順風耳？

拍攝助理：“導演……還換嗎？”

王進無奈地擺擺手：“不換。你去叫以柔他們準備就位了。”

*

攝影助理過來通知姜以柔和徐昱準備開始拍攝後, 兩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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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徐昱輕咳一聲, 半開玩笑似的調侃：“你就這麽怕顧總？”

姜以柔立刻道：“誰說我怕他了……”

嘴上說着強硬的話, 然而飄忽不定的眼神, 卻洩露了她的情緒。

徐昱：“喂，只是工作而已。”

姜以柔：“我知道。”

姜以柔用手掌‘啪’地拍了一下臉：“好了，準備吧。争取一次過！……一定要一次過！”

兩人在場中站定。

姜以柔鬼使神差的, 往顧骁那邊看了一眼。

她想, 要是顧骁能比較識趣地低頭玩兒手機就好了。

然而并沒有！

顧骁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這邊。見她轉頭, 便微微勾起唇角。

姜以柔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笑容有些耐人尋味。

王導拿着小喇叭，遠遠喊道：“來，各部門就位了啊。八十二場第一鏡，Action！”

破軍星君的生辰大典，四海八荒的諸神都前來道賀，場面熱鬧非凡。

扶桑也被小姐妹拉着去湊熱鬧。

不過扶桑向來不喜歡這種觥籌交錯的場合，中途尋了借口提前離去。

途中誤入一片紫竹林。

扶桑觀這裏景象奇特，仙氣缭繞，處于好奇心，順着林間小路往深處走去，竟走到了一汪寒潭旁邊。

她在譚邊遇到了醉酒在此小憩的二皇子。

二皇子睜開眼，看向這個誤闖他修行之所的小扶桑。

兩人對視片刻。

他知道扶桑心中對他怨恨，本來已經決定不去打擾她，讓她在天庭過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她卻總是一遍一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出現在他面前。

扶桑被他深沉而熾熱的視線下，很有些不自在。她匆匆行了一禮，轉身就跑。

二皇子忽然起身追了兩步，一把執住她的手。

“跑什麽？又想欲擒故縱？”他眼神有些執拗，有些迷離，說出來的話，有調侃，有怒意，還有些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扶桑像是被他手上的溫度燙到一般，拼命想要掙脫他的手：“二殿下，請自重。”

“呵……你讓我自重？”二皇子手下微微一用力，就将扶桑壓到了譚邊的青石上。

空氣中飄散着濃郁的酒香，二皇子伸出手，有些迷戀地用指尖輕輕描過扶桑的側臉。

“是誰一次又一次，故意出現在我面前？”

“一邊說着讨厭我，一邊又來撩撥我。你很會嘛，嗯？”

說出這個‘嗯’字的時候，他忽然一把掐住了扶桑的下巴，強迫她和他對視着。而整個人則緩緩壓向扶桑。

扶桑有些緊張，拼命地推着二皇子：“二殿下，您醉了！”

“咔——”王導在監視器後面看着兩人的互動，微微蹙眉，忽然喊了咔。

徐昱率先起身，而後立即朝姜以柔伸出手。

姜以柔借着他手腕的支撐，也迅速站了起來。

兩人看向王進。

王進：“以柔，你的表情稍微有點僵。而且感覺怎麽說……你傳達出來的情緒不太對。”

“扶桑這個時候心裏是對二皇子有怨氣。但是，這并不代表她完全忘記了他們以前的種種。你身體上表現出抗拒，但眼神裏表達的卻應該是一種動搖和不确定。”

姜以柔：“……抱歉導演，我們再來一條吧。”

其實王進說的她都明白。原著她翻來覆去讀過不止三次，其實她很清楚女主角這個時候的心情。

只是今天演的時候，總覺得心裏有很多雜念，沒辦法完全沉浸入角色裏。

她心中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擔心徐昱會怎麽演繹這個吻……什麽角度，什麽方式，什麽力道，以及……顧骁看到後心裏是什麽感受？

王進：“徐昱保持剛才那個狀态就行。”

徐昱靜默着，微微點了一點頭。

“再來一遍吧。”

徐昱掐着姜以柔的下巴，慢慢朝她壓了過去：“一邊說着讨厭我，一邊又來撩撥我。你很會嘛，嗯？”

姜以柔雙手抵在徐昱胸口，拼命地推拒：“二殿下，您醉了！”

這一次，當徐昱壓着姜以柔，唇瓣剛要撅住姜以柔的嘴唇時，她忽然心頭一緊，閉眼別開頭。

王進：“咔！以柔，你躲什麽？這個時候是要他強吻成功的！你不是在躲強|奸|犯，眼前這個男人，是你曾經深愛過，現在又愛又恨的人！”

徐昱：“……”

姜以柔：“……”

姜以柔跟徐昱道歉：“對不起。再來一次吧。”

……

等到王進第四次喊咔的時候，姜以柔心态已經有點崩了。她從來沒吃過這麽多次NG。四次NG的記錄，只有跟李承安拍戲的時候才出現過。而且出現的次數也極少。

而且這場戲的人物狀态和情感并不算難的，以姜以柔目前的演技來說，應該是能夠輕松駕馭的。

這次，連王進眼神裏也出現了一絲不耐煩。

徐昱忽然拍了拍姜以柔的肩。

“別有壓力，咱們換個方式演繹就行了。”

姜以柔愣了一下，而後便見徐昱跑上前去找王進商量了。

“導演，我們換個機位試試吧。這個吻用借位，從背後這樣拍過來，其實畫面效果更唯美。”徐昱主動向導演提出了用借位的手法進行拍攝。

“給個側面，然後鏡頭拉遠這樣。”

王進有些猶豫。

徐昱繼續道：“觀衆不見得喜歡直給這種。而且三十秒的吻戲，會不會顯得二皇子這個人物稍微有點太過霸道了。我覺得這樣的方式會好一點，而且又有留白的意思。”

王進：“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徐昱：“我們先試一條，看看效果怎樣吧”

王進點了點頭，交代了幾個攝影機位變動後，又重新坐回了監視器後面，拿起擴音喇叭。

“好，我們再來一條。準備了啊……Action！”

這次徐昱再俯身壓過去的時候，将拇指壓在了姜以柔的唇上，而後才吻了過去……

他吻的是自己的手指，然而從監視器側面的鏡頭看起來，他就是在吻姜以柔的唇。霸道中帶着深情，深情裏又帶着絕望和一絲小心翼翼。

然後這一條過了。

姜以柔暗自松了一口氣。

王進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非常滿意。真的如徐昱所說，拍出來的效果很唯美，又有留白的空間，給足了觀衆想象。

事後王進對徐昱大為贊賞：“這段想法不錯。”

徐昱笑了笑：“也是臨時想到的。”

如此，吻戲便算是平安拍完了。

“謝謝。”站在徐昱身後的姜以柔小聲道謝，聲音幾乎淹沒在周圍工作人員的贊嘆中。

徐昱回頭，沖神色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姜以柔眨了一下眼：“回頭請我吃飯就行了。”

姜以柔立刻點頭：“一定一定，徐老師随便點。”

*

顧骁在片場一邊工作，一邊陪着姜以柔拍戲，一直等到深夜。

這一幕何其熟悉。之前和姚從露演那場扇耳光的戲時，顧骁也是這樣全程坐鎮現場，生怕她受到一點委屈或者傷害。那種‘護犢’的迫切心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等到姜以柔收工，兩人上了車，顧骁又發完一封郵件，才合上電腦。

姜以柔打了個哈欠，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工作忙就不要來了。”

顧骁将電腦放在一邊，愛憐地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生氣了？”

姜以柔：“你是專門挑着日子過來的吧？”

顧骁低頭在她唇上蓋了個戳，認真道：“冤枉。其實我不知道你今天拍吻戲。當然……知道以後，我覺得，我也沒有理由要回避。”

姜以柔挑眉看着他，擺明了不信。

顧骁抵着她的額頭，低聲道：“真的，不是提前安排好的。不過……我承認，我是有一點在意的。”

姜以柔摟住男人的脖子，親昵地蹭了一下他的鼻子：“是我的錯覺嗎？我總覺得你格外地在意徐昱。”

顧骁：“……有麽？”

姜以柔點頭：“你知道你今天在片場散發着什麽氣場嗎？”

顧骁輕輕勾了一下嘴角：“什麽氣場？”

姜以柔：“你都不知道，你看徐昱的眼神，跟黑幫太子爺也沒差別了。一副‘你敢親我女人我就跟你拼命’的樣子。”

顧骁微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姜以柔：“我還真怕你會沖上去揍人，才沒敢放下心去拍吻戲……你害我吃了四次NG。”

本來算不得是什麽愉快的經歷，但被姜以柔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反而有了股撒嬌的意思。

顧骁順着臺階下坡，又吻了她一下：“抱歉，是我的錯。”

姜以柔又道：“你看搞得人徐昱今天多尴尬！”

“我今天可欠了他一個人情。”

顧骁微微偏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語氣也有些微妙：“夫人，你這可是在……因為另一個男人，埋怨我？”

姜以柔本能地縮了一下脖子，突然想認慫。顧骁若是發起瘋來，那簡直是十頭牛都拉不住的……某種意義上。她可不想明早上不了工。

但她又覺得這樣認輸，豈不是助長了某人的歪風邪氣，顯得自己真像是個‘夫管嚴’似的。于是便梗着脖子道：“是又怎麽了？”

顧骁又笑了一下，然而這次，他的眼神已經有些危險了。

“很好。”姜以柔聽他這樣說道。

……

後來，姜以柔便後悔逞這一時口舌之快了。

被折騰得頭腦都不太清醒的時候，她有些兒生氣地埋頭在某人肩上咬了一口，嘟囔道：“徐昱說得對，你就是個小氣鬼！妒夫難養！”

這句看似不經意的抱怨，換來的是顧骁将她緊緊鎖入懷中。那力道之大，讓她有種骨頭都要被捏碎的錯覺。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男人聲音在她耳邊說：

“抱歉。”

“但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誰也不能觊觎……多看一眼，都不行……”

*

第二天清晨，姜以柔不出意料的起晚了。

幸好她今天早場沒有她的戲，稍微去晚一點，也沒有關系……大概吧。

在茶水間碰到徐昱的時候，他剛剛打好了一杯咖啡。

這咖啡機是徐昱帶來劇組的。托他的福，姜以柔早上都不用讓方萌萌去幫她買咖啡了。

“早啊。”

徐昱見姜以柔來了，輕車熟路地從消毒櫃裏拿出她的專用咖啡杯。

“還是拿鐵？”

“嗯，謝謝。”

見徐昱專心致志地打奶泡，姜以柔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昨天的事，抱歉啊……”

徐昱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頓：“什麽抱歉？”

姜以柔摸了摸鼻子：“就是……逼得你改戲的事情……”

姜以柔又不蠢，當然不會信了徐昱那套‘不直接拍出接吻畫面會更唯美’的那套說辭。她知道，徐昱改戲完全是因為她。

隔着咖啡的熱氣袅袅，徐昱的表情有些看不太真切，不過他大概是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

“不用道歉，你的理由，我理解。而且我說了，請我吃飯就行了~”

姜以柔看着他，想分辨出他這話究竟有幾分認真的意思在裏面。徐昱沒有因為這種事生氣，其實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徐昱對于演戲上的精益求精，嚴苛的程度，有時候甚至連導演都會覺得招架不住。然而他竟然這麽輕易就妥協，改戲，讓姜以柔都覺得有些不認識他了。

徐昱笑了一下：“你這什麽表情，好像我在撒謊似的。”

姜以柔搖一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你願意在這件事情上讓步。我聽他們說，以前有個演員跟你合作時，也是有些不太專業的表現，你氣得當場把道具桌子給掀翻了。桌上酒菜潑了那人一身，給人吓壞了，再也不敢出什麽幺蛾子。”

徐昱噗嗤一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年輕氣盛，不懂事。”

“我以為，合作講求的是雙方都舒服，這樣才能呈現出最佳狀态。如果非要那樣演，你肯定也能演出來。但這感覺就不太對了。而且……我也不想讓你覺得不舒服。”

姜以柔有些感動：“謝謝你。”

徐昱安靜片刻，低頭喝了一口咖啡，又道：

“你是真的很愛他吧……才會這麽在乎他的感受。”

‘他’，說的自然是顧骁了。

姜以柔臉微微一紅。雖然有些羞窘，卻還是爽快地點了點頭：“嗯……我本來以為我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一些我認定的原則。比如演戲就是要全情全身心投入，進入角色後我就是那個人，這樣才能給觀衆呈現出最好的狀态。所以該親熱就親熱，真需要脫就脫。但有他在……總覺得還是應該重新定義一下某些‘原則’。我沒辦法完全不顧及他的感受。你肯定覺得這很蠢吧？”

徐昱微微笑了一下：“沒什麽。人這一輩子，能遇上這麽個值得真心相待的人，也挺不容易的。”

“你也會遇到這麽個人的。”姜以柔真心的說。

徐昱又笑了那麽一笑：“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