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執手篇

姜以柔一進顧家大門, 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烈歡迎。

十幾個女傭站在玄關兩側, 她剛一進門, 這些女傭就齊刷刷地躬身道：“少爺好，少奶奶好。”

姜以柔：“……”

姜以柔嘴角不自覺的輕輕抽搐着, ‘少爺少奶奶’都出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演什麽民國劇呢。

姜以柔給了站在身側的某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顧骁則回了她一個無奈的笑。

他眼神裏傳達的信息很明确了——‘這可不是我要求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

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老者站在廊道的盡頭, 禮貌地沖兩人微微躬身：“少爺, 少夫人。”

老者雖然頭發已經花白, 但是精神面貌卻很好, 身上裁剪合身的西服也打理得一絲不茍的，沒有一絲皺褶。一看就是個很講究, 很體面的人。

顧骁替姜以柔介紹：“這位是王管家, 你叫他王叔就好了。”

姜以柔禮貌地跟他問候：“王叔你好。”

王管家和善地笑道：“老爺和夫人在餐廳這邊等你們，請随我來。”

他轉頭對站在一側的女傭道：“幫少爺把行李先拿上去吧。”

女傭微微一點頭，幾人上前, 動作娴熟迅捷地接過他們的行李、外套、和手提物件，魚貫退出了玄關，往大宅裏面去了。

王管家對兩人做了個手勢：“這邊來。”

姜以柔邊走邊小聲問顧骁：“你們家會不會有很多奇怪的家規啊？”

顧骁轉頭與她咬耳道：“奇怪是哪種奇怪法？”

姜以柔回想了一下影視劇中那些大戶人家的條條款款，細數道：“比如有門禁, 在屋裏說話不能超過多少分貝, 哪些房間在哪些時段不能進入，早上要幾點起……這一類的吧。”

“呵呵……”

笑聲是從前方傳來的。

姜以柔愣了一下, 而後便見王管家轉過頭來：“放心吧少夫人, 在這個家裏, 您就是主人。至于規矩，您說了算。”

姜以柔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您耳力真好。”而且主人不敢當，她充其量就是沾了顧骁光的‘VIP客人’，這點自覺她還是有的。

顧骁拍了下她的頭：“戲演太多了你。你說的這些都沒有，我在家從來都很随意的。”

姜以柔對這個陳述表示懷疑。

走到一間類似于大的宴會廳那樣的雙開大門前，站在門前一左一右的兩名女傭幫他們拉開了門。

裏面果然也是非常寬敞的。

進門并不是直接就能看到餐桌。相反，門口的一個巨大屏風擋住了裏面的光景。

巨大的屏風後，是一個大理石堆砌的噴泉，噴泉中央有一尊手執水瓶往池裏倒水的女人塑像，很有點古希臘神話裏神女的感覺。

再往裏走，才是餐廳。

姜以柔：“……”看看，誰家會把宴會廳拿來當……餐廳。

餐桌是真正意義上，電視裏看過的，西方國家貴族用來宴請賓客的那種長長的宴會桌。

光看用來制作桌子的木材，就感覺價值不菲。

姜以柔覺得，大概真的是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是真沒想到有人會把家裏裝潢成這樣的風格……

撇開顧骁的經濟能力不談，她現在憑自己本事也算是有錢人了，但她覺得自己家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就很讓她滿足了。

住這麽大的房子，晚上走過幾百米的長廊，哦對，還帶拐彎兒的，不會覺得瘆得慌嗎？

富豪的思維，果然難以揣測。

顧骁的父母就坐在宴會桌的盡頭，真的是有大家長的那種風範。

然而見到顧骁和姜以柔走過來，兩人都還是很有風度地起身相迎。

顧夫人姜以柔上次已經見過一次了。

是以這次見面，她直接親切地走過來握住了姜以柔的手。而顧景年看上去則嚴肅許多，他只是嚴肅地看着兩人，嚴肅地……一言不發。讓人吃不準，他到底是歡迎他們，還是不歡迎他們。

姜以柔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顧景年本人。他和電視上看上去也不太一樣，本人似乎更清瘦一些。雖然已經年逾六十，卻和顧夫人一樣，完全看不出老态。相反的，能感覺得到他們平時生活一定很規律，很節制。

“爸，媽……讓你們等很久了吧？”姜以柔事先做足了心裏建設，現下終于将這艱難的稱呼叫出口了後，自己倒先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為了稱呼這事，她幾乎糾結了一路。理論上來講，她和顧骁父母算不得熟識。她和顧夫人只見過一面，顧景年更是只在電視上才見到過。現在讓她忽然改口叫兩個幾乎算是素不相識的人‘爸媽’，着實有些不習慣。但他們畢竟是顧骁的父母，她的公公婆婆。以後他們就是一家人了。雖然這個認知，也讓她稍微有些不适應。

但這世間許多事，大多都是由不适應到适應的轉變。

顧夫人聽見姜以柔改口了，臉上笑意更甚：“沒有沒有，我們本來就沒什麽事。顧骁說你餓壞了吧？我們讓廚房準備了宵夜，一起坐下來吃點吧。”

顧景年這才跟着點了點頭，開口道：“對，多吃點。”

姜以柔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好。”

早知道剛才晚飯就少吃點了……

顧骁倒是沒她那麽多顧慮，直接提出疑惑：“你還吃得下嗎？”

姜以柔眼皮微微一挑，強笑道：“嗯。”

人家等了他們這麽久，總不能一來就使性子，坐下來一起吃頓飯的臉都不賞吧……她暗暗瞪了顧骁一眼。

顧夫人見狀，立刻道：“以柔不用勉強自己，想吃就吃，不想吃我讓傭人先帶你回房休息。你肯定也累了。”

姜以柔連忙擺手：“不累，我在飛機上睡了一覺。讓我陪你們一起吃宵夜吧，剛消了一陣食，現在又能吃一點了。也不知怎麽的，懷了這孩子後，食量就大增了……”

顧夫人眉開眼笑：“這是好事。小家夥這麽能吃，一準是個大胖小子。”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姜以柔心裏‘咯噔’一下，尋思着顧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和顧骁現在還不知道孩子的性別。一來是現在還太早，沒辦法查，二來是他們倆對男孩兒女孩兒并沒有任何偏好，所以對小孩兒性別這事也就沒怎麽太在意過。

但聽顧夫人話裏的潛臺詞……莫非顧骁爸媽其實是更想抱孫子的嗎？

飯桌上大家也算和和氣氣，相談甚歡。盡管說話的主要是姜以柔和顧夫人，父子倆倒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沉默是金。

話題也沒有再提及孩子的性別問題。但不知為何，有了這個認知，姜以柔莫名的就覺得心裏有了一根刺。不聲不響地紮在那裏，談不上痛，但總歸是不太舒服。

吃過飯，姜以柔和顧骁便回房休息了。

他們住的就是顧骁以前常住的卧室，只不過以前Queen Size的床被換成了King Size。房間裏還加放了一張很舒适的帶按摩功能的沙發躺椅。

顧骁洗完澡出來，見姜以柔躺在床上玩兒手機，便也掀開被子上床，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怎麽樣？我們家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麽誇張恐怖吧？”他一邊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姜以柔的長發，一邊半調侃地問道。

姜以柔放下手機，轉過頭囧囧有神地看着顧骁：“要聽實話，還是官方漂亮話？”

顧骁覺得有些好笑似的，手指輕輕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你跟我還有什麽好隐瞞的？”

姜以柔頓了兩秒，而後實話實說：“老實說，我來之前确實想了很多。事實證明，确實是我想多了，沒有我想象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家規，什麽森嚴的等級制度啦……不過今天有一件事，讓我有些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顧骁愣了一下：“……什麽事？”

姜以柔看着他，嚴肅地問道：“你爸媽……有重男輕女的傾向嗎？我就不繞彎子直接問了，沒別的意思，但這件事我覺得還是挺重要的。”

顧骁頓了頓：“應該沒有吧？我不覺得他們有這方面的傾向……怎麽會這麽問？”

姜以柔嘆了口氣：“你媽媽今天說了一句話，你可能沒注意。我說我孕期食量大增的時候，她說這麽能吃一準是個大胖小子……”

顧骁安靜了片刻，繼而伸出手，輕柔地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會不會是你想多了？也許她也就随口那麽一說。”

姜以柔：“……”

姜以柔沒說話，很顯然，她并不太認同顧骁的看法。

自家公婆如果真的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對她來講還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她還記得，以前也在網上看到過這樣的新聞——什麽豪門媳婦兒生了兒子，公公一高興，獎勵了一億。

搞得像是打賞一樣……女人又不是生育機器。

雖然就算他們真的有重男輕女的想法，也絲毫不會影響她對未來和人生的規劃。她絕不會為了讨誰歡喜，就非要努力生個兒子什麽的。大清早亡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總歸心裏還是會不舒服。

姜以柔這晚又失眠了。

思維就像一匹脫缰的野馬，她莫名其妙地從如何應對生了女兒之後公婆的反應，一路想到了以後女兒要是遭夫家不公平待遇她應該怎麽為女兒做心理疏導、讓她健康成長……

身後一雙有力的手臂忽然繞過她的腰，将她箍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還在想今晚的事？”男人磁性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姜以柔沒說話。

“你放心。無論兒子女兒，都是我的掌中寶。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們的孩子，就算是我的父母，也不行。”

男人緩緩道來的一句話，認真、篤定而自信，瞬間打散了籠罩了她整晚的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