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宋城從來就不是委婉的人,十年前他就是用這種語氣給柯柏判的死刑。

柯松想哭卻哭不出來,所有的事情都怪她,她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柯松站起來,走到窗前,看着樓底下三三兩兩的行人出神,宋城走到她旁邊,問她,“你在看什麽?”

“看那些人。”

宋城問:“那些人有什麽可看的?”

柯松把手貼在玻璃上,玻璃很涼,那種冰涼的感覺讓柯松很舒服,她把另一只手也貼在了玻璃上。

“宋城,我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麽他們會活得那麽開心,他們每天都笑着,他們到底在笑些什麽?”

柯松的表情很正常,宋城猜不出柯松的情緒,他嘆了口氣說;“柯松,你不要胡思亂想。”

柯松轉過身,把背貼在落地窗前,輕輕的笑了,“宋城,我也會笑,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屋裏開着燈,明亮的燈光晃得柯松眼睛難受,她問宋城,“你能幫我把燈關一下嗎?”

宋城走到門口,按了一下牆上的開關,燈滅了,屋子裏一片漆黑。

宋城摸索着走到沙發旁,打開了那個放在桌子上的小臺燈。

昏暗的燈光讓柯松舒服了一點,她坐到地上,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宋城過來坐。

宋城走到柯松旁邊,靠着柯松坐到了地板上。

柯松對宋城說:“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應該是周葉,而是我,蘇家的人是在我的車上做的手腳,是我害了周葉。”

柯松把頭靠在宋城的肩膀上,問他,“你說,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錯?”

宋城想了一下說:“對,一切都是你的錯,可是事情已經這樣,自責是沒有用的。”

柯松苦笑了一下,問宋城,“你真的是心理醫生嗎?心理醫生怎麽會和病人說這樣的話?”

宋城也笑了一下,“醫生是不能這麽和病人說話,可是你不是病人,所以我說什麽都可以。”

“我不是病人嗎?”

宋城點點頭,“你當然不是,那個藥我回去研究了一下成分,你以前所有病态的表現,都是那種藥導致的,柯松,不是你不正常,而是有人讓你不正常的。”

那個人讓她不正常的人是沈暮,現在想想,也許從四年前,或者更早的時間起,沈暮就開始籌劃整件事情了。

那沈暮在她和蘇家的恩怨中又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呢?

柯松才剛開始思索這個問題,頭就開始劇烈的疼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好像是在告訴柯松,就算她把整件事情想明白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既定的結局沒有人能改變。

柯松沉默了許久,才把那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問出了口,“蘇家的人現在怎麽樣了?”

宋城說:“還活着。”

柯松問:“沈暮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宋城說:“這個沈暮沒有告訴我,不過沈暮讓我三個小時以後必須到醫院候着。”

柯松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個小時以後正好是午夜。

柯松問宋城,“沈暮為什麽半夜動手?”

宋城說:“今天有個很重要的晚宴,西城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去了,沈暮應該是在宴會期間派人在蘇家的車上做手腳,車禍應該發生在蘇家的人回家的路上。”

柯松握緊拳頭,問宋城,“成功的幾率大嗎?”

宋城說:“沈暮說了,萬無一失,就算車沒有出故障,他也派了人在路上等着,這場車禍蘇家人是躲不掉的,醫院這邊又有我在,不會有任何纰漏的。”

柯松有點擔心,要是事情敗露了,宋城會不會牽扯其中。

“宋城,你不會受牽連吧?”

宋城搖搖頭,對柯松說:“不會的,醫院是我家開的,就算出事了,我爸也會護着我的,而且我這麽做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我是在幫柯柏報仇,就算出了什麽事,你也不用自責。”

柯松愣愣的看着宋城,這回,蘇家是必死無疑了,她終于可以為她的媽媽和弟弟報仇了。

可是為什麽她不開心呢?

宋城看了一下表,對柯松說:“我得準備一下去醫院了,你好好在家待着,有好消息了我來通知你。”

柯松轉過頭,問宋城,“然後呢?我應該做什麽?”

宋城說:“買兩件好衣服,打扮的漂亮點,等着去參加蘇家人的葬禮。”

柯松把臉埋在胳膊裏,她有點害怕,要是蘇遠死了,她應該怎麽辦?也去死嗎?

宋城用手擡起柯松的臉,問她,“柯松,你怎麽了?”

柯松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她怎麽了,一想到蘇遠會死,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城,蘇遠和我說,我爸媽的死和他沒關系,周葉的車禍他也不知情。”柯松的聲音小小的,不知道是要說服宋城,還是要說服自己。

宋城從地上站起來,煩躁的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柯松,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你想要幹什麽?通知蘇遠,告訴蘇遠沈暮要害他,柯松,你想清楚,就算所有的事情蘇遠都不知情,他是無辜的,可是蘇遠他媽卻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難道你要讓你媽和柯柏白死嗎?”

柯松止住眼淚,搖了搖頭,“犯過罪的人應該付出代價,我不會原諒蘇遠他媽的。”

宋城冷笑了一聲,“柯松你別傻了,你不會以為你殺了蘇遠他媽,蘇遠還會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和你在一起吧?”

宋城說的一切柯松都明白,可是她就是舍不得讓蘇遠死。

那個喜歡穿白襯衫的人。

那個會在在深夜送她回家的人。

那個讓她感覺到溫暖的人。

柯松舍不得讓他去死。

宋城嘆了一口氣,對柯松說:“柯松,蘇遠是你愛過的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想一下,就算你救了蘇遠又能怎樣,蘇遠不會原諒你的。”

柯松從地上站起來,輕輕的說:“蘇遠不是我愛過的人,他是我一直愛着的人。”

宋城環住手臂,把身體靠在了玻璃上了,“柯松,你到底想做什麽?”

柯松說:“我不想讓蘇遠死,我想讓他活着。”

宋城冷冷的看着柯松,嘲諷的笑了一下,“柯松,你既然不想讓蘇遠死,那你當時就不應該來找我,不對,你最好四年前跟你媽和柯柏一起死了算了。”

宋城越說越激動,他握住柯松的肩膀,大力的搖晃,“柯松,是你求我的,是你求我幫你殺死蘇遠的,現在你這樣又是在幹什麽,你把我牽扯進來,難道就是為了讓我見證你和蘇遠那偉大的愛情。”

柯松不住的搖頭,“對不起,對不起,宋城,我一開始沒想過會這樣的。”

宋城把柯松甩到地上,他俯身壓在柯松的身上,用手狠狠的掐住柯松的脖子,“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柯柏和你媽。”

柯松沒有掙紮,麻木的看着宋城憤怒的眼睛。

宋城生氣的說:“柯松,我答應幫你,就是因為你說你要為柯柏報仇,既然你現在不想報仇了,那我也就沒有必要再幫你了。”

柯松哭着幫蘇遠解釋,“他說他并不知情,他說不是他做的。”

宋城冷笑了一聲,松開了掐住柯松脖子的手,“好,就算不是他做的,證據呢?四年了,連證明他不是兇手的證據都沒有了,你讓我怎麽相信他不是兇手,他是蘇家的人,就算不是他親自動的手,那他也是幫兇。”

宋城坐到柯松的身旁,柯松靜靜的躺着,無聲的流淚,眼淚越流越多。

宋城不想傷害柯松,他嘆了一口氣,對柯松說:“你別管了,這件事情就按原計劃進行吧,事情結束了以後你就解脫了,到時候你再出國待幾年,想回來就回來,不想回來就在外國定居,找個你喜歡的男人,結婚生子,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

柯松在腦海裏幻想着宋城描述的生活,可是不管她怎麽回避,蘇遠的臉都會出現在她的幻想中。

柯松擡起手,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可是她清醒不起來,她的思維極其混亂,她的想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蘇遠絕對不可以死。

柯松從地上坐起來,對宋城說:“我也不想活在回憶裏,可是只要我活着,就會回憶。”

宋城從地上站起來,拿起醫藥箱準備離開,“柯松,你不可以這麽自私。”

柯松站起來,走到茶幾前,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支煙,放到了嘴裏。

“宋城,你有火機嗎?”

宋城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火機,遞給了柯松。

柯松把煙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屋子的燈光很昏暗,煙上的火光異常的明亮。

也許這個煙裏真的被放了能左右她思想的東西,柯松吸了幾口以後,終于能集中精神思考了。

柯松看着手裏的煙笑了,看來沈暮讓她用這種藥并不是想害她,而是想讓她做出最正确的選擇。

柯松閉着眼睛思索了一會兒,一根煙很快燃盡了,柯松把煙頭扔到地上,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管怎麽看,這件事情都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柯松滿腦子只有四個字,無力回天。

宋城猜到了柯松的決定,他對柯松說:“你本來可以選擇一條更好走的路。”

柯松對宋城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人告訴過我一句話。”

宋城問:“什麽話?”

柯松笑了一下,說:“人怎麽活都是一輩子。”

宋城看着柯松的笑容,突然有點迷惑,柯松說這句話,到底是認命了還是沒有認命呢。

宋城搖搖頭,他不想再參與柯松的事情了。

宋城拎起醫藥箱,對柯松說:“我要趕去醫院了,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和我都沒關系,柯松,過了今天晚上,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柯松點點,走上前,抱住了宋城,“謝謝你。”

宋城推開柯松,冷冷的說:“我跟你說過,不要謝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柯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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