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雙雙知情

? 無垢與容挽歌的修為終究是有着霄壤之別的，即使容挽歌施展出來的步法鬼魅而飄逸，然而無垢還是很快地就追趕上了容挽歌。

“姐姐，你趕緊自己離開吧！”花千骨心急如焚地催促着容挽歌快些離開，她不要容挽歌死，她也不願意看着容挽歌死，尤其還是死在她的面前。

對于花千骨的話語，容挽歌不但是置若罔聞，還依舊不動如山地站在花千骨的面前，微微皺着秀眉，看着眼前持劍而立的無垢，問：“無垢上仙，為何你要殺了挽歌？”

容挽歌明白自己與無垢之間從未結有什麽冤仇，就算是有，也不過是昨夜的類似小打小鬧的唇槍舌劍罷了，無垢應該不會小氣得想要殺了自己才是，何以無垢會突然想要殺了自己？——更令她疑惑不已的是，無垢還表現出一副自己簡直該死的樣子，問題是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個方面該死了。

無垢驀然冷笑道：“正如雲牙是我的生死劫，而你也是子畫的生死劫。”

“什麽？”花千骨不禁大吃一驚。

容挽歌的驚愕也不過是在一瞬間罷了，旋即恢複了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淡淡道：“那也該由子畫來動手，輪不到你來替他動手。”

——原來身為白子畫的生死劫，這就是容挽歌該死的理由。

——想必上次夏紫薰會前來蜀山殺了自己也是因為容挽歌是白子畫的生死劫吧。

——想來白子畫不希望容挽歌介入該事也是因為容挽歌是白子畫的生死劫吧。

“容挽歌，我真的不得不說你實在是太聰明了。”

無垢的眉宇間浮現着一縷嘲諷，看着容挽歌的眼神依舊是空洞虛無，卻無端地透着一絲明顯至極的殺意，冷聲道：“子畫對你的心意表現得十分清楚，想必你早已了然于胸了吧，所以你才會把話說得那麽好聽。——如今的我已經回不了頭了，我不能讓子畫落到我這個下場，我只有殺了你，才能救得了子畫。”

無垢正欲提劍來殺，花千骨也正要拉着容挽歌繼續逃跑之際，容挽歌無畏無懼地直視着無垢，漠然道：“我死了，雲牙也活不成。”

“雲牙？”無垢動作一滞，表情一怔，微微搖了搖頭，随即回過神來，面目猙獰地低吼道：“雲牙早已經死了，還說什麽活不活得成！容挽歌，你不要以為這樣拖延時間，就可以等到子畫趕來救你，——我告訴你，沒用的！”

“昨日，那只被我抱在懷裏的兔子，正是雲牙。”

語罷，容挽歌在無垢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将昨日的事情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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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笛是由玄冥玉雕刻而成的，而玄冥玉乃是冥界忘川河水凝結而成的，玄冥玉乃是玉中之王，極具靈性，想必無垢上仙也是知道的，而以玄冥玉雕刻而成的長樂笛跟在我的身邊已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了，可說是已經認我為主了，若是它感應到了我面臨生死一線之間的巨大威脅，定會馬上趕來救我的。——無垢上仙，你要不要猜猜看，如果雲牙赫然中斷了與兔妖的內丹、軀體的融合過程，她會如何呢？”

聞言，無垢陡然變得面色青白，喃喃道：“她的魂魄就會遭到反噬，若是傷勢嚴重的話，很可能會永遠灰飛煙滅，而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她的存在……”

為了拖延時間，花千骨佯作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問：“姐姐，若是雲牙融合兔妖的內丹、軀體的過程中斷了，雲牙真會如無垢上仙所說的嗎？”

“雲牙身死之後，魂魄本來該是要到冥界等待投胎轉世的，奈何兔妖舍身救了她——”

話語稍稍一頓，容挽歌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清疏冷淡的眉目之間隐含着一縷悲憫。

“世事萬物總是禍福共存并且生死相依的，此舉雖說是出自報恩之心而救了她，除了會讓她在往後的日子過得艱辛一些之外，如果有一天，她再一次不幸身亡了，她的魂魄非但不能到冥界去等待投胎轉世，還有化作一縷荒魂，留在陽間孤苦漂泊，然後才會漸漸地消散于天地間。”

“其實，它與灰飛煙滅在本質上可說是相同的，不同的是荒魂還能再看看這個世界幾天或是幾個月的時間，視乎她的靈魂之力有多麽強大而定，直到她的最後一絲靈魂之力耗盡，她就會化作點點熒光消散于天地間，從此世間再也不會有她的存在。”

無垢低首垂眸，強自鎮定地看着自己持劍的手，渾身不由得顫了一顫，适才的他又險些要做出間接害死雲牙的事情了……

——容挽歌說得那般真切，無垢根本沒辦法說服自己，容挽歌這是在利用雲牙來實施緩兵之計，他不敢以雲牙的性命去賭……

“怎麽會這麽嚴重？”花千骨一開始是抱着拖延時間的心态才問了這個問題的，豈料一知道雲牙再一次不幸身亡的下場會是這麽嚴重之際，內心只覺得十分不忍。

“不管妖魅是否為了報恩而施法讓凡人魂魄寄宿于其體內而複活，抑或是凡人魂魄強行寄宿于妖魅體內而複活，兔妖與雲牙終究是違背了天地間的陰陽法紀，所以他們都要付出代價——”

容挽歌緩緩地擡起頭來，微微眯了眯雙眼，看向遙不可及的湛藍天際，在明媚晴暖的陽光映照之下，掩映在羽睫之中的黑眸雖是澄澈而深邃，卻無端端地透着一抹仿佛早已在千百年以前刻入骨血的清寂。

“于是，前者乃是以死亡為代價，後者則是以永生不能輪回轉世為代價。”

……

山林之間，一片靜默。

“哐當——”一聲，一臉愣怔的無垢猛地放下了手中的寶劍，頹然垂首地站在一旁默不出聲。

“其實，我真的不懂生死劫有什麽可怕的。——為仙者，早該看破生死、看淡名利、看輕愛恨才是，無論最終為了生死劫或瘋或死或成魔都好，為了生死劫身敗名裂也罷，那也是自己的事兒，你又何須去在意他人眼中的自己？敢情你認為他人眼中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嗎？”

瞧着無垢萎靡不振的模樣，容挽歌的心中雖然頗為憐憫，可是脫口而出的話卻是句句戳心。

“再說了，就算讓你成功地渡過生死劫，你總有一天終是要死的，因為衆生有生滅，此乃無可逆轉的天之常道。——你貴為一名上仙，竟然貪生怕死，因為雲牙是你的生死劫，你不僅無情地漠視雲牙孤苦無依的境遇，還被你以偷盜千眼琉璃挂的罪名逐出了無垢宮，從而間接害死了她。事已至此，你說你殺了那麽多的人，是在為雲牙報仇，可是你憑什麽為她報仇？你又以什麽身份為她報仇？”

“容挽歌，我還輪不到你來說教！”無垢立即忿忿不平地擡起頭來，那雙猶如困獸般荒蕪、空洞、懊惱、悔恨等等多重情緒交織在一起的黑眸狠狠地怒瞪着容挽歌，滿臉譏諷地反駁道：“生死劫有什麽可怕的？——呵呵，你還不曾遇見生死劫，所以才會說得這般輕巧，當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啊！”

——無垢上仙已然是走火入魔了。

“這是我的驗生石。”容挽歌從墟鼎之中取出了那一顆泛着耀眼的幽藍色光芒的驗生石，神情無悲無喜亦是無畏無懼，淡淡道：“正如我是子畫的生死劫，子畫也正是我的生死劫。”

“姐姐，你——”花千骨又是忍不住滿臉驚愕。

無垢不禁一愣，旋即仰天大笑。

“我是你的生死劫？”就在這時，白子畫飛身趕到了此處，凝望着容挽歌的黑眸之中肆意彌漫着的驚慌尚未悉數褪去，又添了幾縷的詫異，還有一絲幾近了不可見的疼痛。

無垢的笑聲戛然而止。

容挽歌下意識地将驗生石收入墟鼎之中，佯裝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嗯，正如我是你的生死劫。”

白子畫微微蹙攏着劍眉，正欲張嘴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被神情隐隐顯露出一絲疲态的容挽歌倏忽擡起來的素手給打斷了。

“有些話，等到我睡醒了再說吧，我累了。”

容挽歌大約應該知道白子畫想對她說些什麽了，但是容挽歌可沒有打算要在他人的面前談論他倆之間的事情，而且白子畫的到來終于能讓她放松了一直緊繃着的心神與身子，然而疲憊感也在下一刻随之而來，讓她只想什麽事兒都暫且不去理會，先是好好地大睡一場，有什麽天大的事兒，等她睡醒了再說也不遲。

見容挽歌當真是累了，白子畫無奈地應道：“好。”

……

無垢并沒有死去，隐于暗處圍觀的東方彧卿與黑衣人神色各異。

——前者滿臉陰沉，後者暗自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