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花若再開非故樹

? 對于容挽歌此人，夏紫薰也不曉得自己到底該作出怎樣的一個評價——

容挽歌很偉大，為了天下蒼生，不管是在她回歸本位之前或之後，她都是毅然決然地去舍身守護；容挽歌很自私，為了天下蒼生，不管是在她回歸神位之前或之後，她更是毅然決然地選擇放棄了摯愛她而她也摯愛的白子畫。

——尤其是在看見了白子畫在這百年以來的過着的生活又思及了如今天下蒼生的安穩是誰的功勞之後，她真的是一點也不曉得該作出怎樣的一個評價……

若是說容挽歌偉大吧，會讓夏紫薰覺得自己愧對白子畫；若是說容挽歌自私吧，更是會讓夏紫薰覺得自己愧對天下蒼生。

只不過，夏紫薰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欣賞容挽歌的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也就是因為容挽歌的這種精神，讓夏紫薰頓時明白了為何數千年以來冷心冷情的白子畫唯獨會對容挽歌心動了，也讓夏紫薰頓時明白了為何數千年以來孤高自傲的無垢會心甘情願地喚容挽歌為嫂嫂了……

容挽歌的舍己為人并不是純粹的舍己為人，她的舍己為人為的是全天下的人，古往今來會有這種精神與氣魄的女子皆為少數，就連位列上仙的自己也不在這個少數之中，反而終日為情所困，為了白子畫一人而陷入了魔障，從此荒廢修行，不知悟道。

——無怪乎與白子畫總算是有數百年情分的自己卻怎麽也比不上與白子畫不過相識數年的容挽歌。

有了這麽一個認知之後，夏紫薰的心裏有了這麽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百年以前的她并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在這百年以來，夏紫薰終是知道了這是為什麽。

夏紫薰對于白子畫的這份歷經數百年以來求而不得的執念漸漸地淡化了，此後在她面對白子畫的時候，雖然她依然會心痛流淚，但是這種感覺到底不同以往那般的意味了，只可惜她還不曉得該用什麽辭藻去诠釋那種不同以往那般的意味為何物，反倒是她在每每夜深人靜思及檀凡的時候才會有那種如同以往那般意味的心痛。

直到三百多年後，夏紫薰的大限已至之際——

只見夏紫薰緩緩地閉上素來顧盼神飛的美眸，腦海裏閃過的種種景象卻是大多與檀凡有關的，頓時湧起了一縷明悟，伴随着眼角的兩滴清淚滑落，夏紫薰的肉身旋即化作飛灰飄散天涯。

——情至深處不自知，莫怨莫恨，檀郎不肯入夢來。

……

冥界。

夏紫薰終是來到了鬼門關，走過了黃泉路，再走到了奈何橋前，卻驀然瞥見了一名長得與檀凡有七分相似的青衣男子枯坐在忘川河畔，神情無悲無喜。

“檀凡……”夏紫薰不禁美眸含淚，疾步地走到那名青衣男子的面前，張開雙手去緊緊地抱着他，語帶哽咽聲聲地喚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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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被人抱着的容凡不由得吓了一跳，也下意識地要推開夏紫薰，可是那一滴滴滴落在他頸間的熱淚滾燙得仿佛要灼熱了他的內心，那一聲聲喚入了他的心扉的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熾熱得仿佛要焚燒了他的內心，可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皆是讓他感到心疼不已，卻又讓他心煩意燥。

容凡怔了一怔，微微紅着面頰，卻是極力地壓制內心的悸動而引起的浪濤洶湧，溫言道：“姑娘認錯人了，在下名喚容凡，乃是這忘川河的河仙，并非姑娘口中的檀凡。”

聞言，夏紫薰面色一白，卻依舊是不肯松手，泣道：“檀凡，我是紫薰，我是夏紫薰啊！——我認得你是我的檀凡，又怎麽可能會是什麽忘川河的河仙？——檀凡，你是不是怪我在你活着的時候未能及時明白自己的心意，反倒讓你在我的一意孤行之下犧牲了性命，所以你才不肯與我相認？”

對于這名讓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容凡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酸與心疼，卻還是柔聲道：“在下真的不是檀凡，姑娘真的認錯人了……”

“我不相信……”

“我不會相信的……”

“一定是你在欺騙我……”

容凡有些難受地閉了閉雙眼，稍稍平複一下內心猛烈翻湧的情緒，微啓薄唇，嗓音有些沙啞地說道：“姑娘，在下真的不是檀凡——”

話語一頓，容凡幽幽地嘆了口氣，仿佛是在做了某種決定之後的唏噓，又接着道：“就算在下的前世是檀凡又如何？——前塵舊事俱往矣，在下不再是檀凡，就算在下傾慕姑娘，而姑娘又願與在下共度一生，可是姑娘确定了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嗎？畢竟花若再開非故樹，姑娘還是那個姑娘，而在下是檀凡卻也不再是那個檀凡了。”

這番話直聽得夏紫薰渾身一僵，不禁松開了手，面上依舊淚流不止。

是啊，花若再開非故樹……

除非她輪回轉世并且忘卻身為夏紫薰的記憶，屆時花若開了，又何須去介懷到底是不是故樹？

夏紫薰想通了之後，立即破涕為笑，而後微微低下身子來，雖是神情滿含嬌羞，卻舉止大膽地重重吻上了容凡的薄唇，惹得容凡的俊臉頓生淺淡紅暈，手足無措。

“容凡，請等來生的我找你。”

話音一落，夏紫薰立即走到奈何橋前喝下了孟婆湯，再毫不猶豫地走過奈何橋，準備到躍入輪回之井投胎轉世去了。

對此，容凡心中悵惘，四顧茫然。

……

同年，容凡感念夏紫薰的心意，亦知自己對夏紫薰已然心生情愫，不舍之情百轉千回，竟是攪得自己日夜牽腸挂肚，遂在征得閻揚青的同意之後，随着夏紫薰一同投胎轉世去了。

百年之後，容凡與夏紫薰一同攜手回歸冥界，從此冥界多了一個忘川河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