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昭武陵碑亭

軍校并非男女學員一視同仁的地方，少女們多少還是會有點優待的，比如他們永遠可以少跑個十公裏，比如他們擁有獨立衛浴，再比如他們每個月總能請到幾天假。

請假中的紀昀踱着步子到操場邊，就看見霍铮在那仰天長嘆，吐出“造孽”這個詞來。霍铮這狀态，紀昀看着特別特別特別新鮮，一下子擠過去，坐到霍铮旁邊，笑得跟花一樣問他：“怎麽，張紹周又給你出什麽難題嗎？”

霍铮又嘆口氣，然後扭頭靜靜看紀昀，隔着那株散發銀光的植物昭陽，對她說：“伸手。”

紀昀不解：“做什麽呀？”

雖然紀昀不解地問，但還是把手伸出，霍铮伸指一戳，戳向紀昀手腕上的個人終端，調出可輸入指令調出隐藏程序的小對話框，在其中輸入一條指令。那條指令的構成并不複雜，但很少見，用了一大串字符，當指令輸完确定後，紀昀的個人終端上就出現一個金色皇冠，霍铮輕擊一下皇冠，一串字符加數字顯示出來，短短三十秒就化作一團火焰消失。

“這什麽？”那串字符加數字，紀昀看都沒看完，她更加不解了，個人終端上這串字符是幹什麽用的。

“剛發現的一個隐藏小彩彈，沒想到真有，星網上偶然看來的，我個人終端上也有。”霍铮還用自己的終端演示了一遍。

紀昀見是人人都有的，就沒放在心上，她壓根不知道，這是皇室直系成員個人終端上才會有的權限秘令。那一串字符是無序生成的随機魔方口令，需要用到該權限秘令時，會自然生成并暗中起效。至于像剛才那樣點出來，則只是一種驗證手段。隐藏的皇冠小圖标，原本是為防止有時候會出錯，同步不到随機魔方口令，這時就可以手動刷一下。用以更新魔方口令，好通過權限認證。

大清早醒過來，霍铮驗證了一下夢境裏發生的，結果就是。夢中發生的，終于照進現實，他的個人終端上出有了這個見鬼的東西。見鬼的皇室直系成員權限秘令，見鬼的夢境，見鬼的……昭武。霍铮真不想往這方面去猜。但數百年內能做到夢境中那樣程度的王室直系成員，只有昭武一人。裕王當然也不遜，只不過裕王并非直系成員，所以裕王個人終端上并不會出現這個權限秘令。

哪怕夢境一直不顯示容貌，不帶有任何個人身份标識，但綜合所有信息，霍铮要猜不出由夢境為媒介，把記憶灌進他腦子裏的是昭武，那他就不是蠢如豬，而是蠢得連豬都不如：“紀昀。”

“嗯。你今天好像格外多愁善感，失戀了？”紀昀覺得只有失戀會讓霍铮這樣，畢竟霍铮目前也沒什麽好失意的呀，軍銜的變化早已經發生，霍铮不至于遲鈍到這時候才來失意。

“為成就偉大前程，你願意舍棄所有嗎？”

“當然不願意，這世上，肯定有比偉大前程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東西。”紀昀雖然有遠大的“理想”，但她絕對不是為了“理想”能犧牲一切的人，世上有那麽多美好可愛的人與事物。她沒有那樣的定力說自己能舍棄。

“哪怕是你舍棄後，能立刻成為林仲樞這樣的人，也不願意？”

紀昀默默想了想，如果讓她把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抛開。立刻成為裕王六世那樣，又富有又聰明又人生圓滿的家夥，她還真有點動心呢：“應該會考慮一下吧，不過我不知道考慮過後，是不是會願意。”

霍铮沒再說什麽，而是伸手撓了一下紀昀的念力植物。越長越茁壯的小家夥，對念力的敏感度越來越高，霍铮只探出一縷念力，它就很快有回應。雖然他不是它的主人，但這小家夥格外柔和，反饋回來的波動也很舒緩，令人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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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昭陽”，霍铮很難不去想昭武，聽着實在像同輩，據說是永嘉陛下太過崇拜昭武，所以在給他的兒女們拟定封號時，使用了昭字。這時也沒有避先賢諱的規矩，倒有人覺得，這才是尊崇先祖的表現。

在夢境中，昭武告訴他，昨天是最後一個夢境，之後是否去承擔一份重大的責任，全在于他。至于到底重大到什麽程度，昭武聲音肅穆莊重地告訴他，關系到整個聯邦，甚至整個人類的存亡。這樣大的責任，霍铮再能，也并不認為憑他就能擔負得起，所以他在猶豫，猶豫是否要照着夢境中昭武留下的那個指示去做。

“小時候夢想過拯救世界嗎？”

紀昀愕然，不過她點頭：“那是必定的，誰小時候沒點偉大又可愛的傻念頭，我就想成為……卡叽叽那樣的英雄，一邊賣萌一邊拯救全人類。”

“現在還會這樣想？”

“如果有能力的話，應該會吧。”然而我沒有呀，所以當然不會。紀昀從不認為，拯救世界，拯救人類這種事能跟自己挂上鈎。當然，如果真有這樣的時候，犧牲自我，可以拯救世界，紀昀仔細琢磨，也許真會願意。

倒也不是什麽道德高尚，節操偉大之類的，而是設身處地想想，真到那時候，也由不得不犧牲。凡事就是這樣，沒有選擇的話，只有一條道摸到黑，還能怎麽樣。

但紀昀覺得說出來是無奈的話，霍铮卻認為是紀昀道德高尚，節操偉大。少女且有救世之心，何況是鐵血男兒：“拯救世界這種事，先把十技擊學好再說吧。”

紀昀一下子耷拉臉：“最後兩式怎麽都學不會，好煩人，你改過後我還是不能用全，怎麽可以這麽難啊！”

“你這幾天都有假是吧，下午我們出去一趟。”

“去哪裏？”

“昭武陵。”

“你不是不喜歡昭武嗎？”

“聽說那裏景致不錯。”

“好吧，昭武陵就在裕王陵西側，正好去拜谒一下。”去拜拜，沒準能被罩呢，什麽科學的不科學的都見識過了，說不得冥冥中真有什麽高維度空間，有類似神的存在。

許渚他們下午要有課要上，不是由霍铮負責，所以霍铮下午可以出去。于是兩人午飯都沒吃，上午的訓練一完，兩人就坐上懸浮車去昭武陵。

在長安星，昭武陵是一個非常知名的景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裏只有一個給後人用以憑吊的碑亭，昭武的骨灰被抛灑在星海中一團正在醞釀恒星的光團裏。所以既沒有圍欄，也不設門禁，随便來随便去，因為花草樹木維護得不錯，時常有人跑到這邊來遠足，爬個山順便瞻仰一下昭武陵的碑亭。碑亭上有許晏山給昭武撰寫的墓志銘，純粹的大白話，幾百年前的人，還不像現在的人這麽崇古，不會用文绉绉半文不白的文字和對話。

紀昀過去看碑亭的時候，才知道昭武陵居然是裕王選址并設計建造的，用時只不過一個月而已，當時并不像現在這麽規模巨大，因為昭武壓根就不願意自己死後還弄個大排場叫後輩看他“笑話”。只是後來這邊風景越來越後，又被列為“情侶必去的長安星十大風景勝境”，這才使這邊火熱起來。

“除了生孩子，裕王大概真沒什麽不能的吧？”

“只要他願意，孩子也能生吧。”紀昀感慨的時候，旁邊的人就給她回這麽一句。

紀昀回頭看，也是個少女，大概比她要大幾歲的樣子，齊肩的短發略有些蓬松，看起來很幹淨利落。身上帶着幾分軍旅的飒爽之氣，眉眼間也很開闊，看起來應該是軍中巾帼：“難道有這樣的技術？”

“被禁止了，在古地球時代後期，有過一段時間被允許，但因為後代傳後代會因為基因丢失而産生遺傳性病變。卵子通過改變後與卵子結合基因丢失會在五代之類發生，精｜子就更快了，最多兩代。”基因是人類醫學永恒的課題，雖然人類已經宣稱解鎖基因密碼，但事實上，人類到現在研究出來的只有一個，那也是萬萬千千個偶然造就的成果——“長壽基因”。人類最想找到的病變基因，卻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進展。

“你是醫生嗎？”

“基因研究所，楊柳。”楊柳對紀昀笑一笑，“不好意思，最近被調去校園裏給學生上課，解答習慣了，希望你不介意。”

“沒事。”也算是長了知識。

“可惜昭武皇帝和裕王六世都不願意從事醫學研究工作，否則憑他們的聰明程度，一定可以使基因研究有重大進展吧。從基因上來說，他們兩位，是缺陷最少的，裕王六世的基因還要更優于昭武皇帝。”

“人聰明不聰明也有基因有關嗎？”

“當然，基因幾乎決定了所有，當然，并不是沒有比裕王六世基因更完美但碌碌無為者，所以，基因只決定先天，并不決定人生。”楊柳答道。

“那是因為他們的人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吧，昭武要為國征戰，裕王六世則發現了念力植物，他們做出的貢獻，不會比解鎖基因遜色多少。”黑山武備庫和兩人的生平都可以證明他們的偉大。

“是的，貢獻的方向不同，卻是一樣的偉大。”楊柳說着“嗯”一聲，看向從碑亭中刻着墓志銘的石碑後供桌下鑽出來的霍铮，“你是什麽人，在石碑後面幹什麽！”

石碑後面離放着一個供桌用來供瓶插花，一般人插個花也就走了，誰會鑽到供桌下去，所以楊柳才會喝問霍铮。

紀昀也呆了一下，霍铮什麽時候跑到石碑後面去的。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