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許家這小閨女也真是可憐, 原本都要上工了, 被她姐給頂了, 哎, 這婚事也黃了。”

“年輕想不開。”

許願再一次醒來面對着的是頭頂上白白的天花板, 她眯了眯眼睛, 腦中的意識回了過來, 想起柯萊, 眼淚就不自覺地從眼角滑了下來。

柯萊.......

門忽然被推開了, 端了一碗粥進來, 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 木楞無神, 蘇玉琴嘆息一聲, 忙走過來了，把粥放一邊。

“小願啊，你醒了啊？餓了嗎？喝點粥吧。”蘇玉琴走進了才看到她眼角的淚痕。

許願眼睛聚神, 眨了眨眼睛，身體自動地反應過來，啞着嗓子喊道：“玉琴姐。”

蘇玉琴把她給扶起來, 背後塞上枕頭, 把粥端起來, 要喂她。

許願道：“我自己來就好。”

蘇玉琴把粥給她，許願慢慢地喝了起來, 尋思着這個世界的情況。

蘇玉琴已經開始說話了：“小願啊, 你也放寬心, 你還年輕又高中畢業，總會有機會的，你也別怪爸媽，小萍在鄉下待了這麽久爸媽心理也愧疚。這郭家也不像話，你是該慶幸結婚前發現，你沒了工作就不要你了，能是什麽好人家！”

許願也想起來了，因為姐姐回來，原主原本都要頂替母親的職位，上崗做工了，許萍回來以後就鬧着要這個職位，原本這個職位也沒什麽，但原主定親對象人家就不樂意了，鬧着要退親。

原主一下子經歷兩重打擊，本來也不過是十九歲的小姑娘，一時間沒想開。

許願反倒松了口氣，退親了就好，淺笑了一下：“玉琴姐，我沒想不開。這樣挺好的，也讓我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

門又被推開了，一個胖胖的女人走進來了，見着許願就開始抹眼淚了：“你這個孩子！你要是走了，讓我該怎麽辦啊！咋這麽想不開啊！”

許願又緊張起來，這是原主的母親王蘭香，蘇玉琴站了起來，把位子讓給婆母，道：“媽，小願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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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蘭香看着閨女沒有血色的臉，有些心痛，畢竟是從小就疼愛的小閨女，坐下來後，端過許願手裏的碗，喂她。

許願被迫喂着，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自己來就行了。”

“別，媽來喂，你還虛着呢。你是不是還怨媽啊？”

許願忙搖頭，喝下王蘭香喂的一口粥，道：“沒有，媽，我沒怪你們。我只是沒想到郭家是這樣的人家，也沒有想不開，只是腳滑掉水裏了。”

王蘭香說起郭家就氣憤，咒罵道：“遭雷劈的，下三濫的東西，原本說的好聽的不行，他們咋不娶工職呢，眼睛裏頭就知道這個工職。小願，乖，爸媽再給你找個好人家，絕對比這郭家好。”

許願乖乖地點點頭。

蘇玉琴眼中劃過一道惋惜，廠裏誰家不在意這職位啊，這許家娶她不也看中她是工人嘛，以後有職位的女孩子可不好嫁一點，如今廠裏人家多，已經很少從外面招工人了，都是下一輩頂上一輩的職位，郭家也是廠裏的富足人家，看上小願，還不是看中她以後能成為工人，以後廠裏分配房子，能分到一套大一點的。

王蘭香絮絮叨叨地繼續說道：“哎，也別怨媽讓你姐給頂上了，你姐她在鄉下待了這麽久，命苦啊，都耽誤了婚事，要是再沒個好工作，就找不着好人家了。小願啊，千萬別怪你姐。你這一落水，你姐可就難做了。”

許願只能點頭。

許願在王蘭香的絮絮叨叨中，也拼湊出這這個家庭，喝下了一碗粥，身子好多了，說是醫院，實際上就是個小診所，有兩個赤腳大夫，這個小診所依着廠建起來的，平日裏有個小毛病都會到這裏來。

大夫過來檢查了一下，沒什麽問題就可以回去了。

三個人慢悠悠地走回去，廠裏人家紛紛打招呼。

“小願啊，你可別想不開啊，你還年輕呢。”

“對啊，這郭家可真不仁道。”

王蘭香可不氣嘛，跟這一群女人罵了幾句，又道：“小願沒想不開，就是不小心腳滑，掉水裏去了！”

幾個婦女對視幾眼，附和着說了幾句。

王蘭香就領着許願回去了。

看着三個人的背影，幾個女人又開始嘀咕了，“什麽腳滑啊，這大閨女一回來就頂了小閨女的，郭家能樂意嗎，之前還說得好好的呢。”

“這許家估計是怕大閨女嫁不出去，都這麽大了。小願年輕又漂亮的，郭家也鬧呢，兒子不樂意，非要小願。”

許家也就三十平米，家裏頭只有床，做飯吃飯都是在樓道裏的，現在是初夏，男人們都已經開始穿背心了，做工做的熱，許願回去的時候，樓道裏坐滿了吃飯的人。

又是起此彼伏地一陣打招呼，都是帶着八卦詢問的人。

王蘭香又是一陣解釋，蘇玉琴先帶許願回家。

坐在門口的許大福站起來搓了搓手，緊張地問道：“咋樣了啊？小願沒事了吧？”

蘇玉琴忙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許願點點頭，溫聲說道：“爸，我沒事，不小心掉河裏的。”

坐門口的許萍還在吃飯，擡起頭來，笑着說：“小願，以後小心點。不然別人還以為咱們家怎麽樣了呢。”

許國平正在扒飯，皺着眉頭說道：“你這麽大了也該懂事了。”

許願心口有些悶悶的，大抵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她沒有說話。

蘇玉琴看了看許國平，也沒敢幫着說話，抱起搖搖晃晃走着路的閨女，站到一旁。

屋裏頭走出來個半大的少年，拉過許願，“大哥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姐哪裏不懂事了？她不小心掉河裏了怎麽了？姐，你還好吧？沒事吧？”

許願見他跟老母雞護崽子似的，心裏頭的郁氣散去，“沒事了。”

許大福怕吵起來讓外面人看笑話，道：“國平這話是不對，小願，還餓嗎？要不要吃點飯？國安，你作業做完了嗎？”

許國安忙道：“我給姐去盛飯。”

許願喊住他：“诶，國安，我不餓。”

許大福道：“今天家裏做了雞，你喝點湯。”

許願點點頭，跟了進去。

許萍在外頭嘀咕：“也沒見他對我這個姐姐這麽熱情。”

許國平安慰道：“國安跟着小願一道大的，小萍你剛回來他還不熟。”

“可不是，我走的時候他還小學，這麽多年早就不熟了。”許萍低落地說。

許國平又忍不住愧疚了起來。

當年許大福和王蘭香不舍得讓兒子下鄉，他們走了不少關系，也只能保住一個，只能讓十四歲的閨女去，直到現在才回來。許國平對許萍就一直愧疚着。

許願進了屋，許國安在鍋子裏給她盛雞湯，挑雞肉。

“少點，我吃不下那麽多。”

許國安悄聲說道：“你多吃點，不然都是大姐的了，媽和大哥什麽都緊着大姐，雞腿雞翅一個都沒留。”

許願摸了摸他的頭：“大姐在鄉下待了這麽久，多疼她一些也是正常的。”

許國安不滿地嘀咕：“那也不能啥都給她啊！”

許願笑了笑，看着他升騰起一股熟悉的親切感，就像是看許傳東一樣。

喝了點雞湯，許願覺得身上很黏膩，就先洗了個澡，裏頭有個小鏡子，許願這才看到這一世的臉，和上一世還挺像的，就是多了幾分英氣，身高卻矮了一點。這個姑娘性子有些太柔和了，什麽心事都悶心裏頭。

洗到一半，許萍過來敲木板了，“小願，你好了沒？你都洗了多久。”

許願揚聲道：“馬上就好。”

匆匆忙忙沖了幾下，許願就出來了，許萍說道：“小願你這樣可不行，洗個澡這麽磨蹭，廢了多少水，在鄉下哪裏有這麽多水這麽多時間。”

聞言，王蘭香又露出心疼的神色了，說道：“小萍啊，咱回城了，回城了就好了，以後你想洗多久就洗多久。”

許願臉上還紅撲撲的，帶着水汽，鎮定自若地說：“大姐，你洗吧。”

許萍滿意地進去了，王蘭香拉過許願，輕聲地說：“小願啊，你就多讓着點你姐，你姐啊她在鄉下過的日子苦。”

“你多讓讓你姐......”

“你姐命苦......”

許願腦海中回蕩着這幾句話，從記憶力冒出來，她扯了扯嘴角，大概有些理解原主為什麽會有些絕望了，又有些為原主出氣似的問道：“那我要讓到什麽時候？老死嗎？”

王蘭香愣了愣，小閨女一直是好脾氣的，何曾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過話。

“小願，你咋能這麽說呢......”

許願往屋裏頭走，她原本的屋子讓給許萍了，她和許國安睡一個屋子，搭了兩個床，屋子裏就擠滿了，門就是個簾子，把簾子一拉。

夜裏頭許願仰着頭，聽着這小屋子裏各種鼾聲、磨牙聲，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想起許援朝和陳雙，又有些淚目了，把薄薄的被子蒙在臉上，努力讓自己睡着。

到了第二日，許願迷迷糊糊間是在說話間醒來了。

“小願怎麽也不做早飯啊！”

“孩子昨天不舒服，就讓她多睡一會兒。”

“爸，我在鄉下的時候可是天不亮就要起來了，咱們家都要上工上學，除了她一個人不用做事。”

“姐為什麽不用做事你不知道為什麽？”

“國安你怎麽說話的呢！小萍，國安還小，不懂事。”

許願坐起來，穿上衣服，拉開簾子，一家人都坐在門口等早飯，許萍說道：“哦呦，千金大小姐起來了啊？”

許國平說道：“小願，女孩子怎麽能這麽懶！我們全家都還要上工，就你一個人閑着，就不能勤快點嗎？”

蘇玉琴在喂閨女喝奶，瞥了一眼，沒說話。

許國安聞言，又豎起了眉頭。

許大福嫌煩，踹了幾腳地：“吵什麽吵！落了一天，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小願，午飯記得做一下，累了就休息。”

許願點點頭，拿起洗漱用品，就往屋外頭走。

後頭傳來許國平的聲音：“爸，你不能老這麽慣着小願......”

來的第二天，許願就想回去了。

一家人上工的上工，上學的上學，蘇玉琴的閨女是許願帶的，小女娃有些鬧騰，這不好那不好，勉強做了頓午飯，大家中午回來吃飯，吃過飯，剩下盤盤碗碗，蘇玉琴還是把閨女哄睡了再走，給許願減輕了不少負擔。

下午孩子睡覺，她也能睡個一小會兒，醒了又得哄着抱着。

到了傍晚，許願把小侄女放在邊上的小板凳，給了個玩具，一邊看着一邊炒菜，剛抄了幾道菜，王蘭香就急急忙忙地跑回來，道：“小願啊，救你的那個人找到了，聽說救了你之後也生病了，咱們得過去探望探望，快別做了，換身衣服。”

許願聞言，趕緊利索地回屋裏換了一身。

王蘭香拎了一盒麥乳精，路上說着：“那小夥子是對面廠裏人家的，姓柯，得好好謝謝人家。”

姓柯？

許願心中湧起一股期待，又忍不住澆自己一盆冷水，會不會是巧合？

因為不在小診所，跑到了醫院，許願和王蘭香敲開了病房的門，病房裏有兩張床，一張床上沒人，裏頭的家屬疑惑地看着她們，“你們是？”

許願看着病床上的人忍不住失望，果然是巧合。

“讓一讓，你們找誰啊？”

許願轉了個身，對上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一模一樣的眼神，她猛然驚喜地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