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六)

尚書房內已有三人在等候, 沈妄‘不負衆望’,成了最後遲來的那一個。

小皇帝半點沒有生氣的樣子,和和氣氣地笑了一下,喚人奉茶。

一同請示完小皇帝後, 沈妄幾人落座。

小皇帝道:“此次将諸位愛卿留下,是想商議幾個月後春獵的相關事宜。”

戶部尚書面露難色,拱手持禮,先開了口:“依微臣之見......”

當着小皇帝的面, 他也不能明着說國庫虧空, 委婉說道:“春獵布置,所費銀錢若幹, 而如今戰事在即, 損耗巨大。不若,将春獵時間推後個把月, 待到秋收之後,再行打算。”

話音未落,旁邊便插|來一聲厲喝:“不行!”

“春獵乃是祖制, 從太|祖時期便從未逾過時,現下怎能說推後便推後?!”

戶部尚書算是厭煩透了禮部動不動就拿典章制度讨要銀子的舉止,同樣沒什麽好語氣。

“章大人要是不同意, 好說, 春獵所需用度也就幾萬兩紋銀, 您只管出三成, 剩下的再由下官來想辦法。”

禮部尚書雙眼一瞪圓, 做出一副荒謬至極的表情。

“分明是陳大人在管理國庫稅收,為何到該用錢的時候反而拿不出銀兩來?”

“您倒是說得好聽。”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聽到這幾乎污蔑的話。

戶部尚書吹胡子瞪眼睛,扳着手指頭與人細數:“何時不該用錢?屯田水利要用錢,赈災濟貧要用錢,眼下正值戰事,糧草、甲胄兵器、軍饷、馬匹、征兵,哪一個不需要用錢?!”

“即便不說這些,光是七個月前的祭禮,五個月前的祈雨,還有兩個月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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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立時頭更疼了,揮手打斷:“行了,都別吵了!”

吵鬧的兩人低頭噤聲。

小皇帝随之看向坐在沈妄對面的人:“丞相有何見論?”

大乾丞相如今四十有七,生得容貌端正,氣宇軒昂。

他與沈妄同坐一排,若不論勢氣,兩人看上去便如普通人家的二世分堂。

丞相未立即回答,眼睛瞥向似乎想要置身事外的沈妄,道:“如戶部尚書所言,今年确實不比往年。”

“所以臣下想先聽聽恭親王的看法。”

“臣能有什麽想法。”

沈妄眼一擡,皮球便踢回了小皇帝的腳下:“皇上想開便開,想不開便不開。”

幾分無措:“皇叔......”

丞相皮笑肉不笑:“王爺遵循先皇诏谕,代君上主理國事,本該盡心盡責,近日以來卻是愈發不見上心了。”

沈妄笑不達眼底:“皇上如今也過了舞勺年歲,亦有了自己的主張,何須本王再來上心?”

小皇帝聞言,臉上現出一陣惶恐,急切道:“丞相莫要如此說,試問皇叔何時未曾對大乾盡過心?”

7號位見江奕拿出了記錄儀,詫異問人想要做什麽。

江奕道:“閑來可以當劇看。”演技都不錯。

7號位:宿主你開心就好。

在場其餘三人,禮部尚書被沈妄整治過,丞相也與沈妄明着不對付,只有戶部陳大人站中立。

若是就着小皇帝的話說下去,少不得要論斷起沈妄的錯處來。

然而丞相并沒有接小皇帝的話茬。

甚至于他看向高座上的少年時,眼中都帶着一分未作掩飾的輕視。

小皇帝擱在桌下的手一緊,茫然地回視對方:“丞相?”

微搖了搖頭,丞相轉過頭來又問道:“聽聞王爺昨日去了靜岳觀上,不知所為何事?”

沈妄閑散地笑了笑:“心情尚好,出去游玩一轉罷了。”

“據大理寺卿所言,王爺似乎還帶回了十幾個刺客?”

“路上順手抓的。”

“王爺這一順手也是極巧,臣下還聽說大理寺卿在部分刺客的身上找到了前朝暗部的記號。”丞相意味深長地道,“若非大理寺卿跟着前任丞相見識過,恐怕也無法從那火烙的模糊印子中辨別出個什麽記號。”

沈妄點頭,不置可否:“确實湊巧,畢竟丞相派人抓了這麽多次都沒能摸到前朝餘孽的一根汗毛,偏倒讓本王一出門便遇上了。”

丞相被這話裏明晃晃的諷意刺得哽了一下。

壓抑住火氣,起身面向小皇帝,持禮道:“臣下還從道觀的人口中聽到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據說恭親王昨日并非閑來游玩,而打着搜羅前朝餘孽的號子徹查靜岳觀,不止讓官兵在道觀裏大肆喧鬧,還試圖将無辜人等牽扯其中。”

說到這裏,丞相一聲冷笑,轉向了沈妄,咬字清晰:“乃至于驚動神明,于道觀內大發怒火!”

沈妄手指一顫。

倒不是因為丞相的嗓門太大,而是聯想起了昨晚那些不好的回憶。

施施然坐直了身:“何丞相,你也言道那是‘據說’。”

“當年恒王想在京都城郊建立靜岳觀,是本王一直持着反對的态度,那些道士險些因此失去安身之所,又如何不對本王心生怨恨?”

“難道那些道士還會懷恨污蔑王爺不成?”

“不然何丞相還想要什麽說法。”

沈妄一臉無辜地疑惑反問:“私自領兵可是大罪,若沒有聖上授意,本王怎敢差遣那麽多官兵?”

何丞相眼角一抽搐,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也吶吶:“昨日皇叔說想要出去散散心,請旨借一些官兵當護衛,所以朕就......”

也不用再聽下去,何丞相扶着漲疼的腦袋坐回椅子上。

年紀大了,容易胸悶氣短。

沈妄端起茶盞微抿了一口,又道:“至于神明大怒一事,倒并非神明對本王動怒。”

聽沈妄說出這話,衆人都有了點不一樣的反應。

何丞相扯扯嘴角:“是麽。”

他從一開始便将道士們激動告知的‘神明顯靈’歸為無稽之談,剛才只是順道拿出來說事,在場之人也沒誰是真信了的。

因為類似的傳言在皇室中不稀奇。

據說太|祖皇帝出生時宮廷院落曾天降五彩福光,但實則是雨後霓。後來又傳其單手降猛虎,但其實就是從馴獸師手中接過不足月的虎崽子,就這樣還怕得緊,只敢單手去摸。

還據說太皇太後第一次到園內游玩便引得百鳥齊鳴,被随行之人驚為鳳凰轉世,實則太皇太後當日不過四五歲,又是被府上寵得嬌貴的,見到漂亮的鳥雀便讓人上前捉,鳥雀被捉疼了自然會叫,整個場面說是雞飛狗跳還差不多。

這些事情的真相從年邁宮人口中透露出來時,大家心照不宣,沒有誰敢真的去大肆揭穿,只當聽個樂呵。

沈妄未将這件事略過,小皇帝等人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匹狡詐的狼又想咬人了。

除開何丞相,全都精神一震。

江奕右眼皮直跳:“老七,我感覺他要皮。”

[宿主?]

沈妄将空了的茶盞擱在小桌上,突然就看向了主動上前斟茶的侍女。

“将你懷裏藏着的東西拿出來給本王瞧瞧?”

侍女:“......!”

侍女臉色陡然慘白,眼見其他人都驚異地朝她看來,當即将滾燙的茶壺朝着沈妄臉上砸了過去。

複又掏出懷中匕首。

江奕瞳孔緊縮成一點,來不及細想,下意識一揮手——

茶壺被淩空截斷,砸在牆上發出‘啪!’一聲脆響,瓷片茶水散落成花,侍女也倒飛了出去!

因江奕控制着力道,侍女只是在地上滾了幾圈。

她剛一暈暈乎乎擡起頭,江奕又是冷着臉,單手一握一扯。

匕首掉落在地,侍女兩只手臂被擒于背後,俯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嘴巴微張的小皇帝乍然回神,怒聲喊道:“人在哪?都幹什麽吃的!就這麽把刺客給放進來了!?”

連忙有侍衛太監從門口沖了進來,一邊叫着保護聖上,一邊将地上的侍女擒拿。

人被侍衛從地上拽了起來,沒有辯解的話,只是呆呆傻傻地睜着眼。

到現在都未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因宿主強行使用精神控力,為時五十二秒,未超過一分鐘,扣除積分一百。]

江奕:“......”

不怎麽平穩地收回手,撐着半張臉。

想錘人。

等到一大幫子人押着侍女齊刷刷走了之後,兩位尚書還處于呆若木雞的狀态。

何丞相盯着沈妄驚魂未定。

小皇帝擺手揮退內侍,擡起頭,宛若在看什麽牛鬼蛇神。

一屋子人唯有沈妄是表面上的平常态,将尚未來得及斟茶的茶盞拿起,于手中把玩。

“并非神明對本王動怒,而是那些人冒犯了本王,惹來神明動怒。”

“換而言之。”沈妄輕輕一笑,“本王現下正受神明庇佑。”

.......

離開皇宮之後,沈妄耳邊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早知那個侍女不對勁。”

知曉危機就在身邊,卻不聞不問,甚至拿言語刺激侍女提前下手。

江奕那時便懂了,沈妄是留着人讓他動手,好讓小皇帝他們都看見。

沈妄揚起半邊眉毛。

昨夜氣急沒仔細聽,如今聽來,這鬼東西的聲音倒是不錯。

他喜歡。

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是又如何?”

“......”

沉默了兩息時間。

“今晚繼續。”

沈妄這下笑不出來了。

當天夜裏,衆侍從被沈妄集結于大廳,也未吩咐事,就是湊在一塊幹坐着。

又到了大抵一更天的時候,疑惑不解的衆人看見沈妄突然站了起來,聲線僵硬地将他們遣回去休息。

而後帶着一臉驚恐和抗拒回了裏屋。

半夜,查夜的奴仆聽到王爺房內隐約傳來了物體震動的聲音。

有點劇烈。

奴仆撓了撓頭。

不過王爺睡前說不必理會,應當是沒問題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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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提要:全京城都知道王爺在受神明庇護

感謝地雷,感謝評論,感謝營養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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