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病入膏肓的攝政王(八)

沈妄七歲時第一次收自己的貼身侍女, 給人賜名叫王二七,王侍女詫異問他:“為何給奴婢取王姓?”

小沈妄道:“因為皇子不能給人冠以國姓。”

王侍女:“二七有什麽深意?”

小沈妄笑了笑:“沒什麽深意,只是本皇子估摸着自己還能再活二十七年。”

一股寒意襲上了後背,王侍女勉強笑道:“十七皇子快別亂說了, 這可是宮裏的大忌諱。”

五個月後,小沈妄捂着脖頸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院內蕭瑟, 白日也沒有多少宮人路過, 他便就地坐在了臺階上。

拿開手, 滿手鮮紅,白皙脖頸一道若長的口子,幸而只是割破了皮, 沒有傷及內裏。

但到底還是疼的。

小沈妄将手在衣服上簡單擦拭了一下,望着天上的白雲發呆。

兩個時辰後,終于有宮人路過。

無意中瞧見臺階上滿身是血的小沈妄, 一時駭然失色, 忙丢下手裏的東西跑了過來:“十七皇子你怎麽了?!”

小沈妄搖了下頭, 表示自己沒事,道:“王二七在裏面,方才......有刺客,她為我擋了一擊。”

宮人又急急忙忙地沖進了屋裏,不過多時, 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天空。

小沈妄恍若未聞。

伸出手, 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傷口。

血未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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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沈妄的生母慶妃将沈妄給喚了過去,親口賜下兩個貼身宮女。

小沈妄看着兩個面帶和善的宮女,低聲道:“便賜名,王二六和王二五罷。”

唐國盛如今四十有三,是大乾第一骠騎大将軍,近段時間有個煩勞,便是皇家的第十七個小子老愛往演武場跑。

不知多少次從灌木叢裏拎出這幹瘦小人,唐國盛簡直頭大,将小沈妄放在地上,板着臉道:“十七皇子,這裏是演武場,不是嬌女窩,為何您老喜歡往這湊?”

“父皇只讓你教習一個月,此時不來何時來?”小沈妄不緊不慢地拍去了身上的草葉子,“何況我也不喜歡女人。”

唐國盛沒将他的後半句話放在心上。

轉手将長槍放回架子上:“正經教習的時候不見十七皇子的影子,到現在快散場了,皇子又來湊什麽熱鬧?”

“幾位皇兄都想殺了我,我不敢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唐國盛腳步一停,看往不足成人腰高的小小少年,眼神比剛才多了一抹淩厲:“十七皇子,請慎言。”

小沈妄吓得滞聲,不自覺咬緊下唇。

複又鼓足勇氣問:“難道唐将軍就不想殺了我麽?”

唐國盛覺得沈妄是魔障了,走過來,半蹲下,厚沉眸眼與人對視,蹙緊眉頭,耐心問道:“十七皇子,臣下為何要殺你?”

小沈妄也不确定,喃喃自語般地輕聲道:“因為我是天煞孤星?”

“......”

唐國盛是個硬漢,不懂怎麽哄慰孩子,便伸出寬厚又布滿老繭的手,揉了揉小沈妄的頭發。

“唔。”小沈妄往後瑟縮了一下。

“軍隊裏不興那些牛鬼蛇神的說法。”

唐國盛放下手,未曾因沈妄年歲小便随意敷衍,認真道:“待日後十七皇子長大了,可去參軍。”

小沈妄定了定神,卻搖頭說:“我也見過其他武官,只有唐将軍不會讓我感到害怕。”

只要靠近便惹來不足月的孫兒大哭大鬧,行走家中常被小輩們避着躲的唐國盛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孩子說不怕他。

詭異地被戳中了某個點。

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別處,摩挲鼻子,轉回頭,對小沈妄做了個微手勢:“将袖子撈起來。”

小沈妄雖是疑惑,但還是乖乖照做。

唐國盛拉着小孩的手臂,簡單捏了幾下,神色一動,又跟着捏了捏其他的地方,眼中直放亮光。

“不錯,不錯。”忍不住連聲稱贊,拍了一下小沈妄的肩膀,帶着欣慰道,“偷着練了?”

小沈妄聽出了唐國盛語氣裏的變化,一時間有點壓抑不住眼中的喜色:“因我不用上書房,有時間便簡單比劃了幾招。”

又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将軍肯教我了?”

聽到這話,唐國盛心中微澀。

在大乾,無論是哪一位皇子,只要年滿六歲便要上書房、習六藝,免污了皇室宗親的儀禮。

只因這孩子出生時天生怪象,又被某個莫須有的老道士信口雌黃了一番,皇上竟連這也不允了麽。

面上沒顯露出來叫小沈妄看見,也笑道:“教,為何不教,老夫家裏那些個不成器,有天賦的不願意學,願意學的又沒天賦,像你這樣——”

他拉開小沈妄的手,露出對方掌心上大小不一的創口疤痕:“有根骨天賦又願意學的人,老夫為何不教?”

小沈妄登時咧嘴一笑,靈動眸眼中仿佛盛裝着璀璨星光。

孩童的笑容一向是極易打動人,唐國盛同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就該是這樣,想笑便笑,不想笑便不笑,也不是多大的歲數,平日卻一直扮着張假笑的臉,滲不滲人?”

小沈妄卻怔愣了,笑容慢慢消減下去。

擡手,遲疑地摸了摸嘴角,他記得自己原先是不愛笑的。

只是不知什麽時候起,突然習慣了露笑。

好似是從母妃不喜歡他寡言少語開始,也好似是從父皇叱他性子陰暗開始。

記不清了。

“嗯......将軍所言極是,不過在這高牆之內,還是笑着比較好。”

小沈妄偏了偏頭,眨巴眼睛:“待日後我能護住自己了,或者有人能護住我了,我便不用再刻意去笑了。”

雖是這麽說,但小沈妄心中卻有些別的想法。

他自诩為男子漢大丈夫,也不是真的需要一個人來護着他,因為他自己便能護住自己。

只是偶爾,還是想找一個願意護他的人。

到那個時候,他應當是想笑便能笑,想不笑便能不笑的了,索性他也生着一副好皮囊,若那個人喜歡,便是一整天都笑給人看,或是一天都木着臉不作任何表情,又有何妨?

————————————

控制重力将所有藏匿暗處的刺客都揪了出來,江奕回頭冷聲道:“莫笑。”

嘴角剛泛起個弧度的沈妄:“......”

大概是理虧,默默地閉緊嘴,不笑了。

江奕現在很惱火,一是惱火自己的失策,二是惱火沈妄不顧己身安危的算計。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沈妄并非偏要來這楚樓吃酒,而是找借口出府一趟,以此試探他的實力和底線。

沒準他立契約的事還正中人下懷。

京城百姓從未想過他們還能在大白天撞見鬼!

街道拐角探出半個身子的百姓嘴巴張得老大,眼睛也瞪得溜圓,看着懸浮半空的六名黑衣人。

而那六人也仿佛被無形之手給拎了起來,倏然又砸落到了地上,又升起,又砸下,如此往複,慘叫都沒來得及出口,直接昏死過去。

整條大街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那‘嘭嘭嘭’肉體撞地的聲音雷貫入耳,無數人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想着一會兒官兵便過來了,江奕幹脆地将刺客都丢在了原地。

見刺客都被料理完了,沈妄拍去手上的灰,從容地站了起來。

轉眼看向宛如石化了的沈二:“還愣着幹什麽,回府了。”

沈二:“啊......啊!是。”

上了馬車,沈二将車夫喚回神,一聲吆喝,車轱辘滾滾而動。

好似根本沒覺得自己引起了多麽大的轟動,背對着一幹人目瞪口呆的視線,恭親王府的車駕逐漸駛遠,揚長而去。

回到府上,沈妄進了書房,揮退衆人。

等到對方關上了門,江奕神情淡漠如常:“你想和我談什麽?”

若非想要和他談話,沈妄也不至于連守在門口的兩名侍衛也要一同遣走。

沈妄不答,反問道:“生氣了?”

火氣來的快去得也快的江奕:“并未。”

但沈妄閉了閉眼,卻是想歪了,以為自己根本不值得江奕動怒。

心中的激動喜悅一瞬間便淡了。

自認為是個肮髒污穢的不祥之人,沈妄在十五歲之後就再未奢求過會有人願意護着他。

江奕第一次出現時,他還在疑心有人與他作對,但當江奕第二次出現,他卻吃到了平生最滿足的一頓飯。

沈妄在當時便隐隐有着一種預感,自己要等的存在可能來了。

雀躍,卻也恐慌失去,那是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感覺。

就怕是一場鏡花水月。

于是他寫了字,故意駁斥對方,想着話本裏的神明妖怪多都自傲,最好能激起江奕的怒火,非‘降服’了他不可。

若是适得其反,裝乖賣可憐耍無賴,他同是很有一手。

但江奕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所謂的半夜‘懲處’,雖說過程難堪,但第二日起來不僅沒有感到不适,反而神清氣爽。

尚書房被害也是他‘故意’為之,他将之透露出來,江奕竟是毫無反應。

當對方想要與他立下‘血契’,沈妄在那一刻腦子都空了!

滿心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将人抓入懷裏。

渴求的心思化作貓兒爪,直撓得沈妄心癢癢,無數次忍不住去試探對方能為自己做到哪一步。

現在麽,大抵是自作自受?

試探一次還不足,非要往後試探第二次,終于試探到‘自己這個人’根本沒多重要?

如果不是他在道觀內驚擾了對方,換做旁人,恐怕也能得到這般庇佑罷。

沈妄佯裝不在意地低笑起來:“難不成你拿我謀功德,我連讨要半數報酬也不成了?”

江奕聽到這算是明白了:“你以為我在拿你謀功德?”

沈妄不答,看神情像是料定如此。

又像生怕江奕應下這話,生硬截斷道:“但我既是拿你當護身符,你我所做也不過半斤八兩。”

“我們扯平了。”

說罷,人像是落荒而逃,快速地開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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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章提要分上中下吧_(:з)∠)_這是中

感謝地雷,感謝營養液,感謝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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