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肖想你

一整個下午,時洛上課都有些心不在焉,想到一會兒放學就要和唐其深一起去學校食堂,她心裏就有說不出的小雀躍。

明明兩人在唐家同桌吃飯早已是習慣,可是換了地點,似乎又有莫名的期待。

最後一節課是班主任謝光輝上的。

許是一上講臺就開始擔任班主任的職位,幾十年如一日,為一群群不省心的小雞崽勞心勞力,如今剛剛五十出頭的年紀,頭頂已經禿了一大片。

典型的地中海。

偏生謝光輝骨子裏大抵還藏着風華正茂的倔強,明明已經是禿得金光閃閃的頭頂,愣是要将圍着腦袋周圍一圈生長的幾縷勉強健在的頭發往中間撥,硬生生将禿頂遮得嚴嚴實實。

很多時候不難看見,微風吹過,就能輕輕掀起他的假劉海,和他那光禿禿的腦袋來個親切的問候,而後便能看見他流暢又習慣成自然地擡手,将不安分的幾縷飄起來的頭發壓回去,臉上始終挂着淡定的笑容。

小場面。

不過班裏同學倒是喜聞樂見,兀長的一堂課,無聊的學生還會計算他劉海飄起來的次數,來打發時間。

班主任謝光輝是教地理的,專業和他頭頂上的地中海倒是相當般配。

只是等了五十分鐘,好不容易等來下課鈴聲的一群餓死鬼們,沒等來謝光輝的一句下課,而是看他摘下方才還戴在鼻梁上的四折老花鏡,慢悠悠地捏在手中,把眼鏡腿都折起來,随後放進老幹部條紋襯衫胸前的口袋裏,再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銀色複古保溫杯。

那銀色保溫杯上還刻了紅彤彤幾個“蠟炬成灰淚始幹”的大字,一看就是哪次開會又或者是什麽教師集體活動的時候統一發放的,同類型周邊産品一般還有什麽印标語的天堂太陽傘等,只是一般老師嫌土氣,拿回家就丢到一邊,像謝光輝這種當成寶貝天天握在手裏的,還是少見。

此刻他揭了保溫杯的蓋,杯口冒了點熱氣,空氣中也染上了淡淡的茶葉香,整個場景看起來很養生。

當然,如果他不拖課,不占用大家寶貴的下課吃飯時間,也許會更加養生。

一趟地理課上的雲裏霧裏,因為是最後一堂課,馬上就到放學的時間,很多學生沒心思聽,眼神都暗戳戳地往黑板上方的時鐘瞟,心裏在默默倒數下課鈴聲。

哪裏想到他随口一句:“我再多說兩句”,一下子把夢境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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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裏哀嚎聲一片,不少別班早早下課的學生,此刻已經奔到打菜窗口了,知道十四班這群倒黴蛋還被留着沒出來,幾個玩的好的還相當“好心”地拍了幾張飯菜的照片給範宇哲他們發過來。

照片裏的飯菜是學校食堂的,以往成天在校外館子吃香的喝辣的幾個人壓根兒看不上這些東西,此刻一下午沒進糧,班主任還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幾個餓死鬼一反常态地不停“卧槽”,時洛回過身,心不在焉地瞥了兩眼。

範宇哲說:“食堂也好啊,我愛食堂,等光輝老頭說完,我們一會兒還能吃點兒剩菜不?”

時洛聽他這麽說,心裏難免有些着急,給唐其深發了個消息,對面沒有回複。

她索性又跑到之前幾個人打游戲時候拉的群裏提前炫耀。

時洛:“學校食堂晚上什麽菜啊,發來看看。”

範宇哲:“圖片,圖片,圖片。”

時洛:“就這些?有沒有荔枝肉?”

範宇哲:“怎麽着,大小姐還想微服私訪,體恤民情,暗訪食堂了?”

葉荨荨就相當上道了,一看這事不簡單,立刻回了句:“唐其深說帶你去食堂吃晚飯?”

時洛唇線抿得緊緊的,生怕就坐在自己旁邊的範宇哲看出來她的笑意。

片刻後,她才裝作一副十分不在意卻又不小心被大家知道的樣子:“哦,對,就是随便吃吃。”

範宇哲扭頭瞥了她一眼,可去他媽的随便吃吃吧,這丫頭那自以為藏得很好的笑都快滿得溢出來了。

懵懂溫雨适時發問:“為什麽去食堂啊?學校外邊好幾家酒店味道都挺好的,要不要我給你們介紹兩家啊,我常去。”

葉荨荨:“還用你介紹,學校外邊一圈酒店幾乎都是大佬家開的。”

範宇哲就很懂了:“你們知道個屁,學校食堂人多,在都是熟悉的學生眼皮子底下,男女同學單獨吃飯,來,你們品一品。”

溫雨明白了:“哇!好浪漫,我也想!”

葉荨荨:“你想個屁,等會兒出來請我吃麻辣燙。”

時洛暗自偷樂。

範宇哲還适時地添兩句:“你說深哥,怎麽就不請我去吃頓飯呢,怎麽還就請你呢,好氣啊,同樣是寧水灣一塊長大的,怎麽就非得是你呢。”禁言我啊,有本事!就禁言我!

時洛臉頰都紅得沒眼看了。

三中教學風格輕松,一向不提倡死讀書讀死書,老師學生的心态都異常開明,集體活動也沒少辦,校方對除學習成績以外的德體美也同樣重視。

謝光輝這一說,就已經從學校即将召開的校運會,鼓勵大家踴躍報名的話題上,跳到了學生會。

“說到校運會啊,我就不得不說說咱們學校的學生會,你們也知道,咱們三中向來重視學生的意見,很多事情都是由你們反饋給學生會,再由學生會直接定奪,非常民主的,校運會承辦,包括後邊的一系列大小型活動,都得仰仗學生會,老師們都摻合不了手的。”

時洛聽到學生會這幾個字的時候,倒是忍不住擡了擡眸。

謝光輝終于将此刻發言帶到了重點:“校運會之前是學生會招新,想去鍛煉鍛煉的,老師們也歡迎你們加入報名。”

他說完,輕咳兩聲,自以為巧妙地暗示:“順便和你們透個底兒啊,以前就有發生過這種情況,每個班級操行積分記錄都經由學生會之手,關系到班級集體榮譽,有些班級加入學生會的人比較多,那什麽,咳,最後結果就大不一樣了!”

話裏話外還毫不掩飾自己話語裏對隔壁班班主任的暗戳戳diss:“隔壁班班主任昨天已經在辦公室和我說了一上午了,說他們班學生報名相當積極,我看他那表情,驕傲得不得了,好像報了名就已經百分百入選似的,這種情況,我們班的同學還能忍嗎?”

底下一衆餓死鬼們紛紛嗚咽着氣,說不出話來,心裏默默地表示,能忍。

不僅能忍,如果隔壁班給他們送飯,他們還表示,願意為他們的參選,投上至高無上的一票。

謝光輝:“我知道,咱們班的同學都是有血性的,肯定忍不了。”

“?”

“因此,希望大家能踴躍參與競選,讓他們十三班的人也看看,咱們班可不是吃素的!”

确實不是吃素的,連素的都沒得吃。

範宇哲倒是還存着點體力,和一衆餓死鬼們還有那麽點兒不同,他聽完謝光輝的一陣鼓吹式演講,輕笑一聲,眼睛還盯着群裏剛剛聊過的頁面,嘴上就開始逼逼:“老師,沒事兒,咱們班勝就勝在有會長家屬啊,讓十三班的都給咱等着,弄不死他們。”

時洛聞言,就差從凳子上蹦起來了,也不知怎麽的,範宇哲沒點名沒道姓,她聽到的一瞬間,就默認将自己代入到家屬角色裏了,轉頭紅着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瞧了眼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連一本書都沒留的課桌,索性抽出桌兜裏的書包,一下往他臉上猛摔。

範宇哲眼疾手快,趕忙護住自己寶貴的帥臉,而後開始挽回:“不是不是,我說我呢,說我呢!別打了!梁阿姨是我媽媽的表姐,我這可不就是名正言順的親屬嗎!”

他口中的梁阿姨是梁淑儀,這麽說來确實沒錯,時洛手下一頓,一臉“你這種智商居然還能和唐其深攀親帶故”的表情,可這樣一來,她剛才自動認下“親屬”兩個字的行為,就顯得十分尴尬。

這小祖宗一向不講道理,打都打了,就沒有認錯的道理。

範宇哲被打得沒處躲,嘴裏忙亂喊:“老師救命!老師你快管管她!”

只是謝光輝此刻也和班裏其他一衆看好戲群衆一樣,看得津津有味,袖手旁觀,絲毫沒有出手制止的打算,連手裏快涼的茶葉水都忘記喝了。

時洛打完了,才想起晚上還得和唐其深一塊去學校食堂,偏生老師一句接着一句說,不肯放行,此刻正好逮住機會,趕忙轉頭:“謝老師,範宇哲說他前兩天剛去填的假鼻子被打歪了,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打算帶他去趟醫院,看看有沒有什麽補救的機會。”

謝光輝聞言,自然是非常重視:“快去快去,鼻子歪了就不好看了。”

範宇哲:“……老師,她造謠……”

謝光輝揮揮手:“快去吧,害,這孩子,都這時候了還想着聽課舍不得走。”

說完範宇哲,他又忘了自己該繼續說點什麽,索性讓班裏人都散了,回家吃飯。

一時間鳥獸散盡。

十四班就在樓梯邊上第一間教室,兩人才剛一出門,就看見懶懶地倚靠在牆邊的唐其深。

少年臉上一如既往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垂着眼睑,有些冷情。

聽到動靜,随意擡眼瞧了來人,冷冷地觑了範宇哲一眼,而後又将視線轉向時洛。

範宇哲這會兒求生欲極強,不假思索地捂着自己鼻子,整個傷殘患者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深哥,你家小媳婦打我,你也管管啊,我先去止個血,回見。”

範宇哲覺得他這幾句甩鍋甩得相當幹淨,着重點了一下“你家小媳婦”,又說她打他,一聽就知道關系相當惡劣,哪怕他長得如此之帥,兩人也不會有發展的餘地。

範宇哲一溜煙跑了,時洛被他說得小心髒都開始亂跳。

唐其深還淡淡地睨着她,生生把她臉頰看出些燥意來。

少女結結巴巴,都沒好意思擡頭看他,絲毫沒有對上別人那種耀武揚威的底氣:“你別,別聽他亂說……”

唐其深聞言走到身旁,自然而然地接過她背在身上的書包,淡淡道:“亂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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