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大學(完)
為期一個月的軍訓, 唐其深完完整整在這郊區小山陪了時洛一個月。
有他私底下的打點, 時洛軍訓這麽久的時間可以說半點苦頭都沒有吃到。
無論是帶訓的還是督導檢查的, 統統十分有默契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每天早上她睡到日上三竿, 洗漱清楚吃飽飯再清清爽爽去方陣裏溜達半小時,和紀圓圓聊聊八卦說說笑,玩鬧過後出了點汗就立刻打道回府洗澡吹冷氣。
連皮膚都沒曬黑半個度。
一來二去,唐其深寵慣小女友的事跡就悄悄在随行的所有大二學生裏傳開了。
當初唐其深高二便以第一名的成績拿到衡大報送名額,拒絕海外知名教授的邀約之後, 教授竟自願屈尊過來互換交流兩年, 兩人還一起投辦了全校最新設備最全的實驗室, 加之唐其深那張見過就沒有人不喜歡的臉, 名字事跡早早便流落各大女生宿舍。
衡大幾乎所有女生都聽過他的名聲,可見過他的人還是少數。
由于學術成就突出,唐其深是無需和同屆同學一塊上大課修基礎賺學分的,因而即便是同班同學,見到他的次數也少之又少。
時洛還在高三的時候, 唐其深幾乎兩點一線, 學校實驗室和寧水灣打轉。
同校女生無論是同屆還是學姐,都對他十分感興趣,無論是成績、顏值、還是衡市商界大亨唐遠川獨子的名頭, 無疑都是最最吸引人的條件。
寧水灣普通人是沒什麽機會進去,大多數女同學便将目标放到了學校實驗室。
實驗室外有一處小花壇, 是教授修身養性之時興趣所致親自打理栽種的, 當時他還文藝柔情地向手下幾個同組做研究的學生炫耀, 教育他們要學會勞逸結合,不能讀死書,做實驗之餘也可以欣賞欣賞小花壇裏的花花草草,陶冶陶冶情操。
哪成想花草還沒綻放兩周,便被前來趴窗戶的學生們踩得一塌糊塗,各個是慕名來看唐其深的,實驗室進不去,窗口就成了最佳觀賞點。
唐其深對此向來面無表情,冷漠如斯,連半分眼神都懶得施舍。
蹲守了整整一年的女孩子們也漸漸得出結論,唐其深雖說冷淡難靠近,可他無論對誰都是這副表情這個态度,身邊也從來沒有出現過能近他身的女孩子。
這意味着,大家夢寐以求的對象沒有女朋友,沒有女朋友也就意味着,帥哥,是屬于每個人的。
女孩子的心思很奇妙,自己得不到的,只要想到別人同樣也無法擁有,總是有那麽一點點釋懷。
直到軍訓那邊傳來的前線消息,大家默默暗戀了一整年的男神,不僅有女朋友了,而且還是個年齡比各位姐妹都小的大一新生。
而那個向來冷臉對人,能聽見他多說一句話都是奢侈的男人,居然為了照顧女朋友,放下手頭繁重的學術任務,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費心費力完完整整伺候了人家一個月。
舍不得女朋友跑圈,舍不得女朋友曬太陽,連食堂的飯都舍不得她吃,頓頓親自下廚哄着騙着喂,就連統一發放的床鋪被褥都是唐其深親自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過去軍訓的人是他,事事親力親為。
傳言無聲無息肆意生長,到最後,大家都知道,傳說中的有錢是真的有錢,別人住八人寝,小女友住大平層,為了光明正大給餓肚子的女朋友送點吃的,軍需期間破例發放下午茶,人人都有,一發就發了一個月,據說連來時的行李,都是用直升機吊上來的。
聽過傳言的女生無一不羨慕。
熱議一直持續到新生們結束軍訓打道回府,也一直沒有停歇。
尤其是學生會的幾個小部長。
外聯部大二的部長張妍,先前嫌棄随行軍訓又曬又苦,學分也加得少,還不如呆在學生會辦公室裏吹冷氣,随便寫幾篇浮誇又無用的活動策劃去拉贊助來得舒服,可後來聽聞唐其深去了,再想要往裏加塞人選,已經晚了,此刻又聽到那麽多暗戀對象感情方面的事,心裏是又氣又嫉妒。
然而私底下一起議論的女孩子當中,也有小部分初高中就與時洛唐其深同校,雖說沒有同班,很多事情的細節不太清楚,可一直以來,這兩人在學校裏的議論聲就沒有停歇過,多多少少能比這些外地考過來的多了解一些。
連着幾天,張妍一回宿舍就是向室友吐槽時洛,明明連時洛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成天把“唐其深那個女朋友”挂在嘴邊,張口閉口沒有好話,話裏話外都充斥着滿滿的嫉妒。
當了一年室友的徐蕭忍了幾天,還是聽煩了,不給面子地回:“有一說一,人家女朋友家裏也富得流油,他們兩個好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都住寧水灣,哦,你外省的大概不太清楚,我們寧水灣在衡市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買都能住的,把咱們學校所有的樓賣了,都不一定夠人家一套別墅。”
張妍唇角抽了抽,一臉不願意相信的樣子:“你怎麽知道的?”
“我們原先同一個學校的,高中的時候學校裏的同學就經常議論他們倆,青梅竹馬,那姑娘是一路被學長罩上來的,活脫脫的小公主,沒人敢惹。”
“你們同個高中的?”一同吃瓜的另一個室友顯然有些興奮,“那你肯定見過她吧?怎麽樣,長得好不好看?該不會是家族聯姻吧?這種門當戶對的豪門,有幾個是真有感情的,我估計肯定長得不好看,你有照片嗎?”
徐蕭說話料的這位,顯然曾經也只是個遙遠的路人,或許在學校裏有過幾次和時洛的偶然相遇,可也僅限于偶然相遇:“沒有,我們不認識,她們有錢人那個小圈子很難融的,朋友就那幾個,個個富二代,不過真的很漂亮,當時大家都穿三中校服,可她就是能把校服穿得很漂亮。”
張妍明顯笑不出來了,無所事事假意收拾桌子的動作也越來越大,東西幾乎都是直接往桌上砸的,嫉妒得不輕:“唐其深不像是那種任由家長擺布的男生,現在不過是還沒脫離父母的約束,還得靠父母吃飯,以後出了社會,翅膀硬了,要什麽女生沒有啊。”
徐蕭覺得張妍這牛角尖鑽得狠了,幾個月前王奕彤的事情在當初的同學群裏傳得沸沸揚揚,當時大家都調侃說,惹唐其深,他壓根不屑搭理你,可是惹時洛,唐其深大概能要你的命,王奕彤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怎麽說都是做過一年室友的情分,徐蕭平時也一貫爛好人的性子,看不得張妍這麽犯蠢,又說:“他們兩個還真是自由戀愛談到一起的,而且是早戀,很早就在一起了,我記得高考剛剛結束那會兒,有人誣賴他女朋友的成績是走後門得來的,你也知道的,唐其深那種性子的人,平時冷得像個冰窟,自己保送又考了狀元,都不怎麽原意接受采訪,可是第二年為了替女朋友澄清,親自聯系了好幾家媒體,還特地放出當初女朋友在集訓學校的監控視頻,視頻裏,他可是連女朋友畫畫趕作業都得寸步不離跟在身邊,三餐送飯,陪吃陪畫,連鉛筆都舍不得女朋友削,全是他代勞,你敢信嗎?高考省狀元,專門跑去給一個小藝術生削鉛筆。”
張妍平時在學生會裏被人捧慣了,本就看不上徐蕭,對她這不中聽的話更是半個好臉色都不給。
沉着張臉給自己補了個精致的妝,挎上前不久才在微|商那買的百來塊的低仿香奈兒包包,花枝招展地參加學生會部門聚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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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洛不像唐其深那樣能憑借高水準的學術能力被特批免上基礎大課。
在學習這條路上,她覺得藝術聯考和高考的兩次成績,應該已經拿走了她學習生涯的全部運氣,學習的輝煌高光時刻早就過了,進了衡大的她,已經徹徹底底淪落為一條鹹魚,能保證期末不挂科,大抵是身為學神女朋友的最後一絲倔強。
有些時候,由于生活太過惬意放縱,連最後一絲倔強都常常被放棄。
大一專業還沒有分流,通讀的必修基礎大課排得滿滿當當,好幾種修學分的課都是幾個年級幾個班級湊在一起一塊上,教室很大,人多繁雜。
最開始的時候,時洛以為學生這麽多,老師根本沒時間也沒耐心點名,抱着僥幸心理翹了兩次課,結果回回被随機點名選中,紀圓圓回來跟她通風報信時,差點沒笑過氣。
三次點到不在就會取消最後的考試資格,時洛再不愛學習,可從小到大成績也沒差過,挂科多丢人,補考這件事要是讓唐其深知道,也不曉得他會怎麽處置她,如今最怕的就是他漫不經心地來一句:“嗯,膽子大了,學會挂科了,我替你準備的卷子好好寫,錯一題,多做一次。”
多做一次的不是題,而是某些見不得人的事,時洛到後來也不明白這些事情之間到底有什麽因果關系,可唐其深似乎對于假公濟私這件事,是越來越上手了。
為了自己某些地方着想,她也覺不能給他胡亂謀福利的機會。
可那些大課大多和她的專業沒有什麽關聯,老師照本宣科地念ppt,實在無聊,時洛顯然是個靜不下心的,一堂課上下來如坐針氈。
唐其深也漸漸發現,自家小姑娘懶勁兒犯了,一天比一天更厭學。
說來也不怕人笑,已然十八歲的少女,成年人會做的事情都不知道被唐其深|壓|着做了多少次了,居然還會像個乳牙都還沒換的小孩子般耍賴不願意上學。
兩人住的樓盤離學校不遠,唐其深每天早上開車送她到教學樓下只需要花上十來分鐘,因而早晨時間幾乎是掐着最晚的時間點,把時洛從床上抱出來,可即便如此,賴床的小姑娘仍舊不願意醒。
唐其深晨跑的習慣一直延續到了如今,正常情況下,他會提早一兩個小時起床,跑半小時步,沖個澡,再動作利索地給時洛做個早餐。
往往一系列事情忙完,卧室裏頭的那位小公主依然緊閉着眼沉浸在夢鄉,半點要起床上學的意思都沒有。
唐其深原以為是晚上時間自己把她做狠了,後來因為擔心影響她白天上學,需要早起的工作日前夜,他都表現得很收斂,最多兩次就放她睡覺,然而一段時間下來,這種體貼似乎也并沒有奏效。
哪怕前一天夜裏什麽都沒做,第二天早上她該賴床還是賴床,該起不來還是叫不起來。
好幾回唐其深做好早餐進來,伸手輕捏時洛睡得粉嘟嘟的臉頰,耐着性子在她耳邊喊“寶寶起床”,時洛也只是半掀起一邊眼皮子,迷迷糊糊睨他一眼,而後自然而然地将雙手從暖呼呼的被窩裏掏出來伸向他,圈着男人的脖頸,拉向自己,喃喃聲帶着睡意,十分朦胧:“陪我再睡一會兒……”
唐其深其實不太能抵抗得住她這個模樣,心軟得要死,又無奈于她再曠一次課就要挂科,于是柔着聲哄到:“先起來,今天早上做了你最喜歡的粥和小菜。”
時洛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委屈巴巴的:“困嘛,我太困了,我不想上學……”
唐其深實在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來,一把将人從床上撈出來,突如其來的懸空也沒能讓她把眼睛再次睜開。
“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唐其深勾着唇,抱着她進洗手間梳洗,腦海裏不斷湧現很多以後也許會發生的畫面。
“比小孩子都嬌氣,還記不記得前些天梁淑儀女士過生日的時候,從衡市來的那位傅總和明星太太?人家女兒才三歲,已經懂得自己背小書包去幼兒園上學了,不哭不鬧,每天早上六點就能起。”
時洛撅着嘴“唔”了一聲,被他這麽一折騰,總歸是有些要醒的意思了。
她記得當時來替唐媽媽過生日的衡市傅總一家人,兩年輕夫妻,生了對龍鳳胎,小家夥特別可愛,男孩子酷酷的,小女兒笑起來能甜死人,她當時就好羨慕。
唐其深輕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輕笑着調侃:“你看看你自己,連人家三歲的小女兒都比不上了,上個學還得哭哭啼啼,要人哄。”
時洛當然也知道害臊,嗓音糯糯地嘴硬到:“還不是都怪你昨天晚上……”
唐其深揚揚眉反駁她:“昨天晚上我都沒舍得碰你,就怕你今天沒法起來。”
時洛腦袋懵懵的,記憶都不太清晰,半信半疑:“是嗎……?”
“聽起來,時小姐似乎有些遺憾。”
時洛錘了他兩下,終于有了那麽點精神,才掙紮着從他身上下。
唐其深忙把準備好的牙刷水杯都遞給她,而後懶洋洋地倚靠在一旁,盯着洗漱的她瞧,明明已經是朝夕相處,可似乎還是怎麽看也看不夠。
半晌,他輕嘆一口氣,彎着唇角意有所指地說:“以後萬一要是有女兒了,最好還是像我吧。”
時洛一聽這話不幹了,也不管滿嘴泡沫渣子還沒涮幹淨,扭過頭瞪了他一眼,嘴裏含含糊糊地質問:“像我不好嗎?像我才能漂亮溫柔,哪能随你啊,板着張臉,笑都不會笑,一點也不溫柔。”
“不溫柔嗎?我記得你哭着求着叫我爸爸的時候,我還挺溫柔的。”
“唐其深!!”時洛臉頰一瞬間漲得通紅,“你不許亂提這個事!”
唐其深忍俊不禁,手掌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又抽了幾張柔軟的洗臉巾打濕了替她擦臉:“好了,不鬧,要遲到了,吃了早餐再去,泡沫涮幹淨點,噴了我一臉。”
時洛偏着頭不讓他擦,還賊兮兮地一把将人抱住,“吧唧吧唧”好幾口,把所有的泡沫全親在他臉上。
唐其深也沒拒絕,甚至還微微低下頭,單手捧住她的後腦勺,一臉享受地把吻加深。
時洛本就還沒徹底清醒,此刻被他摟着吻了那麽久,險些缺氧,整個腦袋都是懵懵的,看起來傻兮兮,超不過八歲。
唐其深溫熱的掌心愛撫地揉了揉她亂糟糟的海藻頭發,眼神睨着她唇上淡淡的水光瞧了一會兒,才哄人出去吃早餐。
時洛這會兒起床氣還沒散,又想到吃過飯就得去上那無聊又兀長的大課,怎麽都提不起勁兒來,喝粥都是有一口沒一口地胡亂敷衍,還賭氣似的把他夾到碗裏的菜幾筷子全丢回給他。
鮮嫩的小青菜夾雜着她碗裏一塌糊塗的白粥,看起來不太雅觀,也就是她能在唐其深面前這麽放肆,向來男人臉上還半點嫌棄都沒有,慢條斯理地吃得一幹二淨。
從小到大,時洛吃剩下的東西,他也不知道包攬了多少,有些愛意真的無需言語表達,舉手投足之間,藏都藏不住。
唐其深無奈地輕搖了搖頭,笑裏帶着點縱容。
時洛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羞了,咬了咬唇,早餐吃起來更加心不在焉,随手舀了幾勺唐其深吹到溫度正好的湯喝完,又忽然想起方才洗漱的時候,唐其深提的那個跟着爸爸媽媽從乾市來這裏參加梁淑儀生日宴的小姑娘。
她是打心底裏喜歡和羨慕,明明自己還是個半大點的少女,就莫名開始對未來的婚姻家庭有了憧憬。
時洛咬着勺子出神,傻笑了一會兒,擡眸看向唐其深:“其深哥哥,我們以後也要生個哥哥妹妹,就像傅太太她們一家那樣。”
真要說起這事,唐其深倒是沒有時洛這麽天真:“他們是龍鳳胎,幾率很小,而且懷雙胞胎很辛苦也很危險。”
言外之意,他并不向往任何會讓時洛吃苦頭的事,即便偶爾看着她迷迷糊糊傻裏傻氣的樣子,會想象若是有女兒,大概也會同她一個樣子,可想到這些美好的代價如果是要時洛辛苦懷胎十個月,親手将她送上手術臺,唐其深便立刻打消了念頭。
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他只希望時洛能一直無憂無慮。
然而時洛大抵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沒嘗過苦頭,對大多數事都沒有深刻的認知,随心所欲得徹底,絲毫沒把唐其深的話當回事:“生一次不行就生兩次,反正我一定得要個女兒,把我的漂亮臉蛋給傳承下去。”
這話要是放到某些論壇,性別互換,評論妥妥破萬,恨不得追着你罵出一條街,繁殖癌警告。
曾經她和溫雨也聊過這個話題,溫雨當時吐槽她的話脫口而出:“你們家是有皇位繼承嗎?”
話音剛落,溫雨瞧了眼面前一身衣服包包的價值加起來能随意在二線城市買套兩室一廳的少女,自說自話地喃喃到:“哦,你們家确實有皇位要繼承……”
還是兩家的皇位。
時洛倒沒想得這麽複雜,她純粹是因為喜歡,皇位倒是無所謂,小姑娘一本正經地反駁到:“我有美貌需要繼承。”
溫雨:“……”
唐其深顯然有些後悔早上一時沒忍住,提了這個話題,此刻臉色明顯不太好看,沉沉的,看起來脾氣又冷回去了,可面對時洛,他還是耐着性子:“生小孩子很疼,你自己都還沒長大,不許瞎想。”
時洛扁扁嘴,小聲嘀咕:“沒長大你還每天晚上都要我。”
唐其深唇線微微抿出一個弧度,看起來比方才溫和多了。
時洛又喝了口粥,這才擡頭,像是鐵了心的要提這事,嗓音糯糯的:“我可以疼啊,我不怕疼的。”
唐其深眸光黯了黯,薄唇微啓:“不怕疼?”
時洛像是作保證般,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唐其深:“那怎麽我随便一使勁,某個人就哭哭啼啼罵我欺負人?眼淚珠子跟不要錢似的不停掉,一邊哭還一邊喊疼喊不要了?”
時洛被唐其深說得沒聲了,臉紅得就差沒埋進粥碗裏。
粥還剩下小半碗,時洛有意無意地把它攪和成稀拉拉的米湯之後,才又擡頭:“其深哥哥,其實你也很喜歡女兒吧?”
唐其深當然喜歡,只是舍不得她疼,更別說上手術臺,時洛不怕,可他怕。
哪怕在醫學已經非常先進的如今,他也仍舊害怕将摯愛的命運交到他人手上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然而此刻時洛明顯較起了真,唐其深也知道,她是打心底裏喜歡,也不舍得繼續将自己的不安強加在她身上。
他随手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動作輕柔地替她把不小心沾到嘴唇上方的粥漿擦幹淨。
時洛習慣性地仰起頭,由着他照顧,曾經她以為自己很獨立,自小沒媽也能活得很好,可自從賴上了唐其深,似乎大事小事都習慣性依賴他,在一起之後更甚,洗漱擦嘴穿鞋都樣樣要他來經手,活得過分輕松,只需要喘氣和獨自美麗。
唐其深細致地替她清理幹淨,收起紙巾的時候,時洛的小下巴仍舊仰着,樣子看起來滑稽裏帶着嬌憨,顯得分外稚氣。
唐其深默不作聲地盯着看了許久,腦海裏滿是剛剛她問的那句“你也很喜歡女兒吧?”,如果生來像她,那他大概會很喜歡很疼愛。
可家裏要是養了兩個小公主,怕是能成天雞飛狗跳,男人想到那副場景,唇角就忍不住微微揚起,時洛見他突然笑了,搞不清楚狀況,一雙漂亮的小狐貍眼死死盯住他,也沒能盯出個所以然來。
“笑什麽?”她一臉無辜地問。
唐其深深邃的眼眸睨着她瞧,漆黑的瞳孔裏滿是她的襯影:“兩個女兒我怎麽帶得過來?”
時洛還沒反應過來,見他又笑了笑,才恍然大悟,面含羞意又佯裝惱怒地擡眸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後,才忍不住彎起唇角偷着笑。
唐其深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時洛的課已經沒幾分鐘了,他留她一個人在原地傻笑,起身徑直往書房走,替她把翻得亂七八糟的背包收拾清楚,筆記本和打印的資料一并帶齊,還不忘按照時洛的習慣,放點她一貫喜歡吃的小零食進去。
男人單手拎着那完全不符合他風格的背包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時洛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明明是她要趕着上早課,可不見棺材不落淚,還沒被點到名,就習慣性拖延。
唐其深從她身後經過,拿着一雙從衣帽間帶過來的白色短襪在她身邊停下。
時洛偏過頭瞧了他一眼,看見手上的東西,相當自覺地從餐桌下伸出大長腿來,腳丫子擡得高高的,直直放到唐其深手心裏,由着他替自己把襪子穿好。
“走了,去學校,生女兒之前先把課給上完。十八歲的小女孩,天天亂想什麽?”唐其深牽着時洛的手往外帶,總有種帶閨女上托兒所的既視感。
然而比起八字還沒一撇的閨女,身邊這個小女友甚至更加過分。
車子越臨近教學樓,她的整張臉就越喪,後來還開始胡言亂語:“不上學了,唐其深,我們回家生孩子,你想要幾次就要幾次。”
唐其深哪能聽信她的鬼話,每回不是哭鼻子就是控訴他欺負人,面上裝出來的嚣張是骨子裏的嬌氣所比拟不了的。
最後終于将時洛送到了教室外,可看着她一副英勇就義的可憐樣,就莫名于心不忍。
上個課都能被她演出一場苦情大戲,偏偏唐其深還真就吃她這一套,見她從後面貓着身子悄悄進去,連他幫忙拎在手上的書包都忘了拿,索性跟在身後一同進了後排,坐到了她邊上。
時洛才剛剛坐定,偏過頭便看到他坐在身邊,剛剛在車上差點又睡過去的眼睛原本還帶着朦胧,這一下瞬間睜大,眼裏滿是驚訝。
少女壓着嗓,用氣音悄悄問:“你怎麽進來了?”
唐其深倒是沒像她這般小心翼翼,漫不經心地将背包遞給她,才淡淡到:“陪你上課,不是說無聊不想上?”
下一秒,時洛臉上就綻放起了上這堂課以來,最燦爛的一次微笑。
小姑娘高興又得意地舔舔唇,笑得滿臉讨好,嫩生生的雙手攀上唐其深手臂,一把抱住用臉頰蹭了蹭:“你最好了。”
唐其深表面上波瀾不驚,實則早已被微微揚起的唇角出賣。
然而不得寸進尺就不是時洛的做派。
這堂課的老師要求高,不僅要點名,還要求所有學生下課都得把當天的課堂筆記上交,時洛性子懶懶散散,寫字也不快,以前高中的時候都因為偷懶,鮮少做筆記,缺什麽就直接找唐其深要,反正他會根據她的水平給她整理出一份最适合的。
後來上了這個課,時洛可謂是人生第一次體驗到什麽叫奮筆疾書,ppt一秒十頁地播,一堂課能從頭抄到尾,筆記上交之後,還能感覺到右手的微微顫抖。
這下好了,唐其深在身邊。
時洛一把拿過背包,拉開拉鏈開始翻,她沒有整理東西的習慣,本來還不确定之前被自己搞得一團糟的書包裏到底有沒有把筆記本裝來,可打開的第一眼,看到包裏所有東西都整整齊齊按照大小形狀擺放,便知道唐其深一定提前幫忙整理過了。
唐其深經手過的東西,就不可能有丢三落四的可能性出現。
果然沒一會兒,她便從包裏将上課用的複印資料和筆記本全數掏出,還順便拆了包唐其深替她塞好的零食,趁老師背過身沒注意的時候,動作迅速又熟練地塞了兩顆奶糖進嘴裏。
兀長的點名結束之後,講臺上年近五十的教授終于開始今天的ppt播放。
時洛嘴裏含着奶糖,随手把筆記本攤開,一開始還歪着腦袋裝模作樣地寫了幾筆,最後性子還是沉不下來,偷偷看了眼邊上面無表情的唐其深,笑得一臉狗腿子地把自己面前的本子推到了他面前。
唐其深哪裏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可還是故意問:“怎麽?”
時洛鼓了鼓腮幫子,理直氣壯地撒嬌:“手累了,你幫我抄……”
唐其深揚了揚眉,淡淡地瞥了眼被她推過來的筆記本,上頭總共就寫了兩個小标題,滿打滿算不超過十個字,男人忍俊不禁,自己追來的女朋友,說什麽鬼話他都得聽着:“多累?”
時洛愣了愣,心一橫,把嗓音壓到最小:“累了晚上就不能那個了……”
唐其深大抵是沒想到她為了偷懶,能無所不用其極,平日裏氣急敗壞不讓他說的話題,這會兒居然自己知道提了,他有意逗她:“沒關系,你累了,我動。”
時洛都快羞死了,正巧十一月的衡市氣溫驟降,今早出門的時候,被唐其深勒令穿了連帽的毛絨外套,一開始她還嫌棄笨重沒有曲線,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場,她一頭趴在桌上,雙手拉緊帽子把整顆腦袋遮蓋的嚴嚴實實。
密不透風的毛絨帽裏,懷春的少女羞紅了臉。
半晌之後,時洛又微微從毛絨帽裏探出兩顆亮晶晶的小狐貍眼,盯着唐其深無動于衷的手看了看,突然想到什麽,靠近他那邊的手伸到他衣擺處拉了拉,男人下意識地偏過頭看她。
“其深哥哥。”
這下又知道要叫哥哥了。
即便冷漠如唐其深,忍笑也忍得很辛苦。
唐其深沒吭聲,時洛就那麽趴着,也沒放棄,手上加了點勁兒,拉着他的衣擺讓人往自己這邊靠。
唐其深順着她的意思,微微俯下身,眼神與她平視。
時洛單手将毛絨帽掀開一個口子,露出熱騰騰的一顆小腦袋,而後捏住唐其深黑色衛衣帽子下的兩條白色抽繩,一把将他拉進自己大而寬敞的帽子裏。
她先前在裏頭悶了一會兒,此刻整個帽子裏都是她頭發上的清香和嘴裏奶糖的甜意。
兩人呼吸交織,唐其深後槽牙緊了緊。
時洛舔舔唇,小心髒胡亂跳動沒了半點節奏,下一秒,她将微微濕潤的嘴唇貼上唐其深略帶涼意的薄唇,學着他平時折騰自己時候的樣子,伸出小舌尖探了探。
唐其深自覺地順着她的意思,微啓薄唇。
帽子裏的黑暗給了時洛偌大勇氣,可勇氣一直到舌尖碰上的那一剎那,瞬間被用得一幹二淨。
少女瑟縮了一下,唐其深卻一下将主動權奪了過來。
時洛猶猶豫豫躲了躲,最後還是壯着膽子,把先前想做的事做了。
她吻住唐其深,悄悄地把嘴裏融化到一半的小奶糖渡了一個到他口中。
唐其深明顯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大手扣着她的腦袋,吻得她連喘氣都顧不上。
最後到底是誰把奶糖吃完了也不得而知,總之唐其深正回身,拿着時洛推給他的那根華麗又沒什麽特殊用處的粉紅色仙女棒水性筆,任勞任怨替她謄抄筆記的時候,總覺得嘴裏甜膩膩的味道,還意猶未盡。
好在兩人坐的是最後一排,後邊沒有人,座位周圍的學生也寥寥無幾,引起不了什麽波動。
課才上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時洛趴在課桌上,抱着唐其深的一邊手臂枕在臉頰下,毛絨帽子半遮面地呼呼大睡過去了。
唐其深不愧是唐其深,手臂被她壓得發麻也仍舊面不改色,另一只手淡定地替她把筆記抄得工工整整,還分門別類标注了重點和注意項,整張頁面看起來甚至比講臺上教授播放的ppt還要簡潔明了。
唐其深在身邊,時洛睡得相當安穩,甚至沒覺得這還在課堂,夢裏全是早上聊的那些女兒長女兒短的事。
然而講臺上的教授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點名冊上時洛的兩次曠課記錄,成了整個大課班之最,給他的印象極其深刻,這會兒正巧講完了一個小節,到了課後習題鞏固環節。
睡着的時洛喜提第一個提問的機會,老師叫了兩聲她的名字,唐其深都沒能将她哄醒,最後還是前排一個男生翻過頭,手勁兒不輕地砸了砸她桌面,把時洛吓了一跳,才把人給砸了起來。
唐其深瞬間皺起眉頭,凜冽的眼神裏似乎藏了無數小冰刀子,看得人心惶惶。
時洛迷迷糊糊站了起來,老師還算好心地又把題目念了一遍,她睡了半節課,不說什麽都沒聽,就是聽了,也沒辦法聽懂,給她一份完整的參考答案,她大概都不知道該念哪一段。
時洛有些委屈,可也自知理虧,大概是睡昏了頭腦,忘了自己身邊還有個神通廣大的高考狀元。
然而術業有專攻,即便是高考學霸,大抵也沒法知道她們服設系的那些專業知識。
顯然她還是小看唐其深了。
沉默的時間久了,邊上的議論聲便開始由小變大,大多數不相熟的人都在幸災樂禍,慶幸倒黴的不是自己的同時,還不忘回頭用憐憫的目光看看她。
平日裏在唐其深面前再不要臉的小祖宗,到了一大堆同學面前,也總是害臊要面子的,這會兒知道着急了,左顧右盼也找不到個能幫忙的,好在偏偏頭的時候看見了身旁的唐其深。
小姑娘可憐巴巴地在桌下用手指頭扯他衣袖,可心裏也沒抱多大希望,不指望他一個理工科的人,能懂得她們服裝設計的雞毛蒜皮。
只是沒想到的是,唐其深僅僅擡頭看了一眼題目,前後花了不過幾秒鐘,手握時洛的仙女棒水性筆,下筆流暢地在筆記本上打了個形體草稿,半點沒停頓地把尺寸剪裁最佳比例給算了出來。
落筆的最後,他在答案的地方畫了個圈,時洛眯着眼睛瞟了眼答案,立刻脫口而出。
然而一切還是逃不過講臺上老謀深算的教授的眼睛。
教授聽完時洛那答案,臉上的笑意漸深,有些神秘莫測:“很好,完全正确。”
時洛如釋重負,可還沒等她松一口氣,那遠在二十多排座位開外的老教授居然雙手背到腰後,邁着緩慢的步子一步一步往臺階處走了上來。
徑直走到了最後一排,時洛和唐其深的座位旁邊。
大抵是從小成績過分優越,唐其深對于老師這個職位,向來沒有懼怕。
此刻老教授站在他身旁,他心知是因為他過來的,也仍舊面不改色。
老教授把桌上的筆記本拿起來翻了幾頁。
很明顯,前邊的龍飛鳳舞和後邊的井井有條必然不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筆記總結得不錯,這算法也很精簡,一般學生不會知道用這個方法的。先前沒見過你啊?”
唐其深處于禮貌,還是站了起來,整個人謙遜得體,可氣勢似乎比老教授還強上幾分,他答得很坦白:“陪女朋友過來上上課。”
老教授渾厚的笑聲響了一陣,瞧了眼時洛,眼裏倒也沒有半點責備:“小女朋友都要被你慣壞咯。”
時洛燥得沒處躲,臉頰紅彤彤的還得站着給大家圍觀,一個勁兒地偏着頭,努力将臉往睡着時蓋在頭上還沒來得及摘下的毛絨帽子裏鑽。
大抵身為老師,總是對優秀的學生比較偏愛,唐其深的筆記和做題草稿字裏行間的學霸氣息怎麽也掩蓋不住,老教授顯然對其很是看重。
“不是咱們這個系的?”
唐其深如實回答:“女朋友是,陪她過來。”
不少圍觀的吃瓜群衆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尤其唐其深一字一句不離女朋友,配上那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簡直撩撥了一池春心萌動的小少女。
老教授點了個頭:“有沒有興趣轉過來?我看你對這方面很有天賦。”
邊上坐着的人裏頭,有不少都已經認出唐其深這個校園傳聞裏的風雲學長,聽到老教授這麽一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聲笑連帶着周圍一圈的人都憋不住了,有個人索性開口對教授說:“老師,這學長別的地方天賦更加異禀,哦,不能說別的地方,應該是全方位多角度同步發展。”就連抛開學習之外的談女朋友,都談得人盡皆知,叫無數女生垂涎嫉妒。
有個帶了頭,邊上其他同學也忍不住說了:“老師,學長是上一屆那個衡市三中保送過來的高考狀元。”
這樣優秀的學生,老師圈子裏沒見過也總會聽說。
老教授明顯眼前一亮欣賞又遺憾地說:“難怪你能這麽輕松就用上這個方法來解題,我課上明明也沒講過,我聽過你,你們實驗室那個美國老頭,天天在我跟前誇你,得意地炫耀了好幾回,連英文都不用了,非得扯着蹩腳的中文給我誇,都快把我給氣死了。”
唐其深誇獎聽得太多了,早已麻木,只禮節性地回了句:“多謝擡愛。”
老教授還不甘心,又說:“一起過來我們系多好?還能天天陪女朋友上課。”
說起女朋友,唐其深倒是不自覺地笑了,男人偏頭看看面紅耳赤的小祖宗,淡淡到:“不了,天天陪,她估計得天天睡在課上,真該睡覺的時候就睡不着瞎折騰了。”
唐其深說得一本正經,孰不知話裏藏料,時洛沒聽出來,不代表底下坐的一排排吃瓜群衆聽不出來。
連晚上睡不着的事都知道,肯定早早就住到一起睡到一起去了!
這狗糧撒的,令人發指!
唐其深本意倒不是什麽撒狗糧,他沒這習慣也沒這癖好,只是好幾次送時洛來上課,加上今天親自陪她坐了幾十分鐘,這期間偷偷看她的男同學不在少數。
唐其深再淡定再自信,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對女朋友的占有欲也十分濃烈,別人多看上一眼,心裏醋意便多添那麽幾分。
外人看不出來,可他自己心裏明鏡似的。
這是在宣誓主權。
老教授又看了眼時洛那個懶懶散散的樣子,一看就知道被寵得不輕,笑過之後才附和到:“是,我記得她先前自己來的時候,還會自己寫點筆記的,你來了倒好,全權包辦了。”
其實唐其深原本在學習上管她管得也算嚴,可奈何小女友的奶糖誘惑力太強,他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老教授很有素養地把方才翻過的筆記本翻回到最開始的那一頁,随後放回原地,瞧了眼時洛,又瞧瞧唐其深:“你這小女朋友也該好好教教,我記得她基礎是不差的。”
唐其深點了個頭,輕笑到:“以後會好好教的。”
字裏行間均是濃濃的占有。
等到教授離開,時洛才羞燥着坐下,她覺得沒面子,可孰不知,底下全程圍觀的女生羨慕地瘋狂冒着粉紅泡泡,恨不得跷課被提問的是自己,恨不得唐其深說以後要好好教的對象也是自己。
然而也只有時洛知道,唐其深那句“以後會好好教的。”可不是句什麽好話,至少他最經常對她說這句話的場合是在床上,什麽姿勢不會,以後都好好教……
一堂課煎熬到最後,鈴聲響起的一剎那,時洛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室的。
唐其深慢條斯理地跟在身後,時洛連個頭都沒回,一點都不想和他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裏,可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到他車子的副駕駛門邊,乖巧地等人過來開門。
唐其深在不遠處低低地笑了聲,眼神睨着她,幾步走到跟前。
“怎麽生氣了?覺沒睡夠?”唐其深有意逗她。
時洛果然中計,撅着嘴瞪了他一眼。
唐其深忍俊不禁,又從口袋裏摸出幾顆她落在座位上的奶糖來:“還吃嗎?”
時洛又羞又燥:“唐其深!!”
“這會兒又不叫哥哥了。”
時洛:“……”
**
很快,唐其深陪女朋友上大課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地傳了出去,尤其那幾句占有欲滿滿的話,更是被小姑娘們添油加醋地演了千百遍。
有關于唐其深的事,傳到張妍的耳朵裏不算難,可看過當天在場的同學拍來的照片時,才發現一直讓她嫉妒恨的所謂唐其深女朋友,居然是前不久部門招新,新來的那個大一的時洛。
原本她就因為時洛長得漂亮,在部門裏難免蓋過她的風頭,心中早就隐隐不快,此刻居還知道了時洛的另一個身份,不僅是唐其深女朋友,而且家世背景也同樣雄厚,她沒膽子找她麻煩,氣得要死,最後借題發揮,趁時洛不在部門的時候,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外聯部裏的大一小幹事們各個被吓得戰戰兢兢,私底下悄悄商量着,等這次的贊助拉到之後,聖誕節的時候,立刻得組個局,好好順一順張妍學姐的脾氣,她的心情好,大家才有好果子吃。
不過多少還是有人私下裏議論。
“學姐怎麽會突然這麽生氣?”
“害,她脾氣就那樣,平時也沒怎麽好過,估計今天又受什麽刺激了,聽說是暗戀的學長和女朋友公然撒糖……”
“卧槽,這也太慘了。”
“我還聽說,那個女朋友,和咱們一個部門的,不過很多活動她都沒怎麽參與,來部門的時間比較短,大家沒見過幾面罷了。”
“啊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回一個斜挎包二十來萬還随手往部門會議室地上丢的那個時洛,我記得她特別好看。”
“噓,小點聲,別誇她漂亮了,張妍學姐最讨厭有別人蓋過她風頭,不過好像就是她,漂亮得和學長簡直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旁邊一個臉上長了不少小雀斑的女生吶吶開口:“你們說的學長是唐其深嗎?”
“嗯,怎麽了?”
小雀斑搖搖頭,只說了句沒事。
然而只有她清楚,她那個比她大了好幾歲歲的研究生哥哥,似乎在唐其深的實驗室裏當助手。
周四那天,小雀斑見到自家哥哥背上書包打算出門,趕忙追了上去:“哥,你去哪啊?”
“實驗室啊,我每周四都會過去的,怎麽了?”哥哥忙着換鞋,說話的時候連頭都沒擡。
小雀斑結結巴巴地撒着謊:“哥,我之後的專業分流、呃……可、可能會選這個方向的,聽說你們實驗室挺厲害的,我今天正好沒課,能帶我一起去看看嗎?”
雀斑哥是個實誠人,對妹妹一向也好,一口答應下來,又囑咐到:“去可以,別亂動,裏面很多東西都很危險,又貴,賠錢又賠命的,一定得小心,還有啊,我只是個助手,真正做研究項目的那個學弟本事很強,不過不喜歡外人幹擾,要是他一會兒不答應,你也得趕緊給哥走,聽見沒。”
小雀斑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十分聽話。
雀斑哥做事一向穩重,學術水平也沒他自己嘴裏說的次,能力是有的,為人也比較坦誠大方,唐其深對他的态度也如同并肩作戰的兄弟,只不過本性話少,一直沒有太多題外話的溝通。
直到看見小雀斑出現在實驗室,唐其深才知道雀斑哥原來家裏也有個妹妹,不過這妹妹的意義和自己家裏現在還在睡的那個不大一樣,人家是親妹,他家裏的是童養媳。
對待除時洛以外的人一向穩重清冷的男人,看着眼前這個和自己合作挺久的母胎單身到研究生的雀斑哥,竟然還莫名地生出了一絲絲同情。
想到童養媳,唐其深又不自覺地勾了勾唇。
小雀斑見他笑了,心下突然松了一口氣,覺得這學長,似乎也沒其他人口中所說的那麽高冷。
只不過唐其深的輕笑,也僅僅是這幾秒鐘的昙花一現,簡單兩句介紹之後,他又板着一張對外人都不大上心的清冷表情,自顧自地走到試驗臺前記錄數據。
人一放松就容易犯錯。
小雀斑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繞着實驗室轉了一圈之後,腳步逐漸在唐其深身邊停下。
雀斑哥忙着取試劑,一時也沒顧上自家妹子。
小雀斑看着實驗桌上那個剛剛被唐其深握過,此刻乖乖地壓着數據本的鋼筆微微出神。
那鋼筆周身有幾道十分明顯的劃痕,看起來很舊,和傳言中,唐其深的豪門身家嚴重不符。
她盯着瞧了許久,而後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即将碰到鋼筆的一剎那,筆身一下從桌上抽離。
等她再擡起頭,入眼的便是唐其深皺着眉頭,一改方才溫和有禮的樣子:“誰允許你亂動的?”
小雀斑吓傻了:“我、我沒有,我是、是看學長這支筆太舊了,心想着,可以送你一支更好的……”
“呵”唐其深冷冷地笑了一聲,笑裏盡是嘲諷的意味,“你送?我最讨厭自作聰明自作多情的人。”
小雀斑羞得都快哭了,她哥哥從內室出來,趕忙過來緩和尴尬。
“怎麽了怎麽了?闖禍了是不是?我都和你說了不許亂動東西,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講呢。”
別人哥哥都開口罵完了,唐其深也不好多說太多,見到雀斑哥的時候,才記起小雀斑好歹也是他妹妹,唐其深收斂了難得的火氣,算是給好搭檔一個面子。
雀斑哥見唐其深熄了火,打了幾句哈哈,知道他疼家裏小女友疼得緊,趕忙提了一句:“其深,這筆肯定是特別重要的人送的吧?我看你天天攥手裏用,一定特珍惜,特喜歡。”
這話倒是比他妹子那幾句來得中聽多了,唐其深淡淡地“嗯”了一聲,說:“她先前跑去打工掙錢攢起來買的,吃了很多苦,就是個小傻子。”
話裏的寵溺,沒人聽不出來。
“馬上就到聖誕了,原本還沒想到要送她什麽,這丫頭脾氣嬌難伺候,你倒是提醒我了。”
兄妹兩人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到底提醒了唐其深什麽。
只不過回了家的小雀斑立刻拿起電話來給張妍通風報信了,她明年就要競選副部長,希望張妍或多或少能因為這些,多給她一點支持。
“聽唐其深說,他女朋友買支鋼筆都得去打工攢錢,和大家傳的有錢人家富家女半點沒沾邊,要不就是時洛裝闊,打腫臉充胖子,要不就是表面吊着時洛,背地裏又養了一個,富二代不都這樣麽,是男人就喜歡偷吃。”
小雀斑添油加醋了一番,把張妍哄得心花怒放,似乎只要唐其深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她就總會有希望。
外聯部拉贊助那天,時洛也興致勃勃地參加了。
她高中的時候因為唐其深的話,沒能參加一回學生會,到了大學,終于有了機會。
臨近聖誕節,衡市已經下過幾場大雪,氣溫低得刺骨,時洛出門前,唐其深不放心地裏裏外外把她包裹個徹底。
原本是不願意讓她大冬天出門去受罪的,可礙于她的熱情,和他今天的行程安排,最終還是選擇妥協。
可早早和社會接軌的唐其深心裏清楚,拉贊助這種從商人口袋裏掏錢的事,哪會是那麽容易做成的,也就是無畏的大學生們滿腔熱血,處處碰壁也不屈不撓。
唐其深舍不得時洛吃苦,悄悄自掏腰包,安排了點形式上的路人甲老板。
時山海知道了這件事,覺得自己不能輸給唐其深這小子,一定得在女兒那邊把屬于自己的場子找回來,于是十分随性地跟着加碼,一加就是唐其深的十倍,整個人都耀武揚威。
浮誇到後來大家一進門拉贊助,對方都恨不得給時洛跪下,求她把錢帶走,貢獻給大學生貢獻給社會。
一整天下來,沖着時洛名頭給的贊助莫名其妙得多,外聯部的小幹事們清點了贊助費之後差點沒被吓死,少說……能給學校蓋幾棟教學樓了。
這大抵是建立部門以來,最牛逼的戰績。
而這一切都因為時洛,張妍半點風頭都沒分着,氣得牙癢癢。
回程的時候,部門裏一個盯了時洛一整天的學長強行要送她,時洛拒絕了很多次,可他仍舊窮追不舍。
關于時洛的流言,他也聽過不少,比如什麽打腫臉充胖子,假裝富家女之類的話,他倒是深信不疑。
到了地下停車場,學長忙開着家裏爸爸四十多萬買來出門談生意撐場面的二手寶馬追到時洛身邊,“叭叭”按了兩聲刺耳的喇叭之後,嚣張地走下來,自以為很帥氣地甩了把車門,對着時洛說:“我真挺喜歡你的,學長這麽久都沒主動追過人,你跟我吧,我們家廠裏的磚全是你的。”
時洛唇角抽了抽。
學長又從車裏掏出個香奈兒的盒子,打開來,說:“和我在一起,以後每個月,我都能送你個這樣的包。”
時洛覺得有點好笑,随意掃了眼盒子裏的東西,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大概是香奈兒家四年前出的款,賣得一般般,最火的時候也就值個兩萬,她手上這個唐其深前不久剛剛從國外給她帶的愛馬仕,能一口氣買二十多個學長手裏的包,況且……他手裏那個一眼就能看出是低仿,好像還和張妍學姐成天背的那個極其相似。
估計是批發了一車,挨個送,同一個廠的磚。
時洛遠遠見唐其深的車開了過來,忙走到一旁乖巧等待,哪成想男人沒在她面前停下,而是加速朝着她身旁的學長開去,離他只差最後幾公分的時候,才猛地剎車停下。
男人面不改色地從車上走下來,而車前的學長被吓得差點尿了褲子。
時洛倒是不驚訝,唐其深可是十幾歲就有自己車隊的男人,這點車技不在話下。
學長見了那明晃晃車燈下兩千多萬一臺的瑪莎拉蒂車标,立刻閉上嘴,開着自己的寶貝拖拉機走了。
“吃過飯了嗎?”
時洛搖了搖頭。
唐其深說:“回家我來做。”
時洛理所當然地點了頭。
可到了餐桌上才發現,一桌子的菜都出奇得酸,能把人骨頭都酸掉。
時洛想了很久,才忽然面帶壞笑地開口問他:“其深哥哥,晚上的菜怎麽這麽酸啊?”
唐其深冷冷的:“不酸。”
時洛“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唐其深,你就是吃醋了。”
那天拉贊助回去之後,張妍氣得一夜沒睡好。
夜裏的時候,被時洛拒絕又被唐其深狠狠鄙視的學長同樣氣不過,和張妍碎碎念胡扯了一整晚。
隔天部門裏就有小聲音在傳,時洛拉贊助強,是因為被人包養了,學長要送她回家,結果被一個開着瑪莎拉蒂的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接走了,真不要臉。
聖誕節當天晚上,部門小幹事們把先前計劃好的聚餐提上了日程。
時洛還沒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議論她那點不幹不淨的傳言。
張妍因為小雀斑給她透露的那些消息,也不再将時洛當作真正的衡市富家千金對待,不過是個傍大款打腫臉充胖子的女人,和她又有什麽差別,因而擠兌人的時候半點火力都沒收,趾高氣昂。
時洛最受不了這種烏煙瘴氣,原本以為會是部門裏熱鬧喜慶的小活動,沒想到仍舊是一批酸檸檬的狂歡。
她脾氣也不大好,受了氣,誰的面子也不給,打了電話叫唐其深來接,打算提前走。
部門裏的人聽說有人要來接她,各個都想見見那個傳說中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到底長什麽樣,時洛還真是重口味,為了錢,什麽人都能陪。
一堆人借着送行的幌子,一起站在了餐廳門前等待。
唐其深的蘭博基尼停靠在門前時,好幾個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也有人在小聲讨論:“怎麽不是他們說的瑪莎拉蒂?”
“大概跟了不止一個老男人吧哈哈哈。”
張妍也雙手環抱着胸打算看好戲。
沒成想,從車上走下來一個穿着聖誕老人玩偶服的身形高大挺拔的人。
時洛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立刻知道唐其深的意思了,她曾經也為了給他買個禮物,裝扮成玩偶的樣子在奶茶店門前出盡洋相。
所有的事情,唐其深都不會讓她一個人做。
她丢人,他也願意陪她。
男人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從玩偶中傳來:“寶寶,聖誕快樂。”
時洛眼眶紅紅的不顧形象地撲上去摟住寬寬大大的聖誕老人,眼淚全蹭在他玩偶服上。
為了驚喜哭哭啼啼,時洛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邊哭還故意破壞氣氛:“玩偶也要辦,我的愛馬仕你還得再買,不許省掉。”
唐其深低低地笑:“都買了,全在車裏,任你喜歡。”
這沉沉的嗓音是個人都能聽得出是年輕男人中都算得上極品的好聽。
張妍氣不過,跺着腳沖穿着玩偶服還未脫下面罩的唐其深喊:“同學,小心別被她騙了!我們同一個部門的都看見那天有輛瑪莎拉蒂接她出校,這種人只喜歡錢,身子和心都髒得難堪!”
唐其深抱着時洛,單手把頭套摘下。
張妍一眼便認出這是她心心念念卻又求而不得的那個傳說中保送衡大的高考狀元唐其深。
男人前一秒還溫柔地哄着被感動得哭鼻子的時洛,後一秒眼神淩冽地掃向餐廳外的一行人:“那天開瑪莎拉蒂來,洛洛說不喜歡,做得不舒服,所以我就換了一臺,你們有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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