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九月坐在浩烨駕起的雲頭上，擡眼看了看漫天的霞光，問道：“仙君，我們要去哪呀？”

浩烨負手而立，望着遠處的幾朵火雲出神，他猶記得，牧瑤死的那天，這天邊也被九幽天火燒成了這般模樣。

當時他趕到的時候，牧瑤已經奄奄一息，他抱着她快被燒盡的殘軀，淚流不止。她扯着嘴角，撫過他的面龐，但還是不忘讓他放過宵珏和寒煙。那樣的傻姑娘，到死也只是想着宵珏，卻從未想過她的離去，他會有多難過。

九月見浩烨不答話，她便站起身來，又喊了一聲：“仙君，我們這是要去哪呀？”

浩烨回過神來，擡眼便看見了九月如沐春風的面龐，他心中忽然感嘆，還好，她還在身邊。

他指了指天邊那一處黑雲籠罩的地方道：“我們先去幽冥界！”

順着浩烨手指的方向，九月攏了攏肩頭的包袱問：“幽冥界到底是什麽地方？那處為何黑雲密布，看着怪駭人的。”

浩烨扯起嘴角笑了笑：“那裏是魂魄歸屬的地方，凡人死後，都要去那裏。确有些駭人，不過有本君在，你不用怕。”

九月深信不疑的點點頭，她知曉浩烨從來不說假話，有他護着，她便甚安心。

“仙君，那我們為什麽要去幽冥界？”

浩烨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淡淡吐出一句話：“本君去取樣東西！”

“啊？”九月撓撓頭，甚是不解：“仙君要去那駭人的地方取什麽東西？”

“莫要多問，你随本君去便是！”

九月見浩烨斂下眉眼，似是不悅，她也就乖乖閉了嘴。

穿過黑壓壓的雲層，入眼的是金碧輝煌的厚重城門，兩人落下雲頭後，九月感覺周圍厲風呼嘯，吹的人睜不開眼睛，她覺得那城樓頂上的‘酆都城’三個大字，顯得有些瘆人。

她往浩烨旁邊湊了湊，緊緊抓着肩頭的包袱，磕磕巴巴的問：“仙，仙君，這裏，這裏的風，風好大，你能拽着我嗎？”

Advertisement

浩烨擡手掐訣，一道銀光将九月罩在其中，頃刻間，九月便感覺周圍的一切好像與自己隔絕了，她不僅感受不到風吹過臉頰時的痛感，連風聲也聽不見，宛如處在另外一個世界中。

看着九月甚是疑惑的眼神，浩烨牽起她的手道：“本君剛剛給你結了個仙障，可保你避免被周圍的事物侵擾，你跟着本君走，不要多問，接下來你會聽不見這裏的任何聲音，莫要害怕！”

九月緊緊攥着浩烨的手，甚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酆都城內有些凄涼，九月跟着浩烨走了一陣也沒看見一個人，于是她本來還忐忑不安的心，此時倒是安定了不少。

浩烨帶着九月來到了酆都大帝的幽冥殿。九月周身被結了仙障，故而她的感官受限，只覺得這地方死氣沉沉，和浩烨的梓軒宮當真是沒法比。

幽冥殿的主人早已等在殿前，見浩烨行至跟前，他趕緊拱手施禮：“君尊！”

浩烨颌首道：“冥君不必多禮！九月的鍛魂可有歸來？”

冥君這才直起身子，瞅了瞅一臉茫然的九月，他點點頭道：“已經歸來，此次鍛魂非常成功，九月仙子那殘缺的一魂一魄已經修複完整。”

說罷，他從袖間拿出一個墨白相間的小瓷瓶遞與浩烨。

浩烨接過瓷瓶，又收于袖中後，叮囑道：“此事還請冥君幫本君保密，萬不可洩露半分。”

冥君乃是以前浩烨座下的仙官，因浩烨在天君面前的舉薦，才能掌管這幽冥地府。如今浩烨開口，冥君定然不會違背他的意思。

況且浩烨的脾氣，冥君清楚的很。稍有不慎，他這酆都大帝的頭銜就會被免去。

“君尊請安心，屬下定會将此事爛在心中。”

九月見兩人一直說話，奈何她一句也聽不見，再看見浩烨收于袖中的小瓷瓶，她好奇不已。

冥君其實一直瞅着九月，他見九月一臉茫然的樣子，知道必是浩烨給她施了什麽仙法，讓她聽不見此時他與浩烨的談話。

九月就是牧瑤！這件事冥君一清二楚。他也知道浩烨對九月用情至深，故而在內心裏，也頗為這兩人的未來而擔憂。

“君尊，九月仙子的一魂一魄已然修複，如今只要讓她魂魄歸體，再歷劫一世，便不用再和君尊共用原身……”

冥君擡眼看了看浩烨，又是一拱手道：“待他日，九月仙子肉身成聖，便能與君尊雙宿雙栖，君尊還需早些送九月仙子下凡歷劫才是。”

浩烨點點頭，似有所思的一轉身道：“本君知曉了，冥君保重！”

他牽起九月的手，剛要踏出去，又想到什麽，便回頭道：“今日天宮設宴，冥君還是去讨杯酒吃，莫要讓新帝心生不滿！”

冥君擡手行禮道：“屬下知曉了，這就洗漱更衣去天宮賀喜……”

“嗯！”

浩烨這才安心牽起九月，出了幽冥殿。

待出了那酆都城，九月才搖了搖浩烨的手，示意他将仙障撤去。

浩烨揮手間，仙障已經無影無蹤。九月扯着他的袖子，頗為好奇的問：“仙君，方才那老頭給你的小瓶子，是什麽寶貝？能不能讓我瞧瞧？”

浩烨挑挑眉，冥君和鴛姌明明差不多年紀，如今被九月叫做老頭，他倒有些驚奇：“老頭？那是冥君，是掌管幽冥地府的酆都大帝，以後莫要亂叫！”

“我看他的模樣，比仙君可老多了，不是老頭是什麽？”

九月搓着袖子算了算：“鴛姌說仙君你已經三十多萬歲，我估摸着，那老頭怎麽也得翻仙君年齡的一倍，最少都六十萬歲……”

浩烨聽九月說的一本正經，頗有些不快，他皺了皺眉道：“你是說本君年紀大了嗎？”

九月咬着手指，低低的道：“與我相比，仙君的年紀确實大了些！”她瞅了一眼浩烨沉下去的面色，趕緊補了一句：“不過，和剛剛那老頭比，仙君甚年輕。”

浩烨輕輕嘆了口氣，見九月眸子裏警惕的神色，不由的得想起了他第一次見牧瑤時的情景。

那時，他正好路過人間的極北之地，見白雪皚皚的雪原上，躺着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女，他便走近了想瞧一瞧，結果驚醒了昏迷中的牧瑤。

當牧瑤睜着大大的眼睛和浩烨對望時，在她清澈的眸光中，浩烨看見了恐懼和警惕。

那時的她，也如現在一般，警惕的問他，能不能救救她，能不能送她回家……

牧瑤雖是妖，可浩烨依舊動了恻隐之心，短短的時光相處中，他對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子，有了不一樣的好奇心。直至将她送到宵珏的跟前，他才曉得，原來她一直有喜歡的人。

揣着一顆失落且冰涼的心，浩烨返回了天宮。之後的幾次見面中，他發現這個一向都愛笑的女子，忽然愁容滿面，目光渙散。細問之下，他才知道，她一直暗戀的宵珏和別人定了親。

直至天空中泛起的火雲，和見到牧瑤在火光中殘敗的身軀，浩烨才意識到，他喜歡上了這個女子，他要救她，哪怕傾盡他的所有，也要将她救回來……

九月見浩烨沉下臉不言語，便不敢再追問小瓷瓶的事，于是她岔開話題問了一句：“仙君，我們現在還要去哪？”

浩烨這才從往昔中回過神。瞅着如今無憂無慮的九月，他忽然覺得，即使他為了救她，失了半身修為和半個原身，卻也值得的很。

他溫潤一笑：“我們去凡間走走。”

凡間是戾氣與靈氣相互綜合的地方，九月那一竅精魂剛剛修複，還需和本體慢慢融合，不能有外界的戾氣和仙氣幹擾，才能不傷及本元。故而凡間是個養魂絕佳的好地方。

九月掂了掂肩頭的包袱，她問：“仙君，我們要去凡間很久嗎？”

浩烨将九月手裏的包袱接了過來道：“不會太久，大概在那裏待上三個月就回來。”

“仙君，還是我拿着吧。”

九月想将包袱拿回來，畢竟此時浩烨的臉色不太好看，她知道，若是惹惱了他，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浩烨将包裹化作一陣青煙收進了虛鼎裏，睨了九月一眼道：“你無需這樣小心翼翼的，本君又不是什麽兇神惡煞，你怕我作甚？”

九月頗委屈道：“仙君若不罰我面壁思過，不讓我抄經，我自然是不會怕的……”

“走吧！”

浩烨駕起雲頭，負手而立，看着一臉茫然的九月道：“你若不犯錯，本君又豈會罰你？這次去凡間，聽話些！”

九月擡頭仰望着浩烨，見他要走，她趕緊伸出手道：“仙君，你快拉我上去。”

浩烨冷眼道：“你自己跳上來。”

九月頗為難，因為她壓根不會用仙法。

“仙君，你也知道，我自從失憶後就什麽都忘了，眼下哪能自己跳上去呀。”

她嘟着嘴，眼巴巴的對浩烨笑道：“仙君，你就拉我一把吧！”

浩烨見九月軟軟的撒嬌，他勉強繃緊了臉，一擡手将九月拉了上來。

這丫頭一笑起來，他就毫無招架之力。

待九月站穩，她又彎着嘴角，趕緊贊嘆道：“還是仙君厲害，有你在，我即便是不會仙法，也沒什麽的擔心的了。”

九月這話，對浩烨十分受用，他默默駕起雲頭，帶着九月往凡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