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八次

天色将晚，卻沒有全黑，只是霭色沉沉的。

站在教學樓前，趙檸樂舉目四望，來往的同學都結伴而行，哪怕期末在即，他們的臉上也帶着節日的喜悅。

臉上突然感覺冰冰涼涼的，她擡手用衣袖去接，果然有小朵雪花飄落在上面。

指不定晚上又得下大雪。

趙檸樂拿出手機打車，見接單的滴滴就在小南門不遠處，她趕緊出去。

剛踏出門檻在斑馬線前站定，就從不遠處緩緩順着車流駛過來一輛銀色邁凱倫在趙檸樂面前停下，見她沒注意到自己，駕駛座上的人還探身過來招呼她，“傻啦？”

“快上來！”

俞然楓！

趙檸樂如臨大敵似的環顧左右，沒看到類似狗仔之類的可疑人物，她果斷上車順手取消打車訂單，然後才蹙着眉問他：“你一個人？”

“本少爺的自由支配時間，難不成還讓人跟着？”

“找我什麽事？”趙檸樂鼓着臉，“事先說好哦，我沒空陪你過節哦。”

俞然楓聞言“嘁”了一聲，空出一只手去戳她的頭，然後眨眨眼，“收起你的自作多情，我帶你去玩好吧？”

她還是拒絕，“不去。”

“說不定明天就得上頭條又給我胡謅一個什麽身份，然後你那些粉絲再來罵我帶壞你。”

“什麽‘弟弟還是孩子怎麽可能喝酒泡夜店，一定是交了壞朋友。’”

“你就是有被害妄想症，”俞然楓徹底敗給她了，“我也是去你家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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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我發現自從上了大學，你把我忽略的徹底。”

“以前也沒當回事兒啊！”

俞然楓被她氣得內傷，然而還要保持自己的紳士風度，“你行，我不跟小女子計較。”

一梯一戶的公寓。

趙檸樂家的門開着，外面放鞋的地兒擺放了大大小小不下8、9雙鞋。

許清嘉喊來的人不少啊，她心道，早知道這樣就該去檀香山的別墅啊。

不過就這麽亂七八糟的放着太有礙觀瞻，她站在門口高聲喊：“把你們的鞋子都放進鞋櫃裏！否則就滾蛋！”

白钰聽到門口的動靜，他兩手拿着氣球擋在眼前，倏地跳到趙檸樂面前，“Surprise！”

趙檸樂冷不防被吓到，氣得一把拍開他，“驚吓差不多。”

屋子裏沒有大肆布置，但是也很有節日氛圍。

兩米高的大棵聖誕樹放在客廳一角的落地窗前，上面的球狀小燈閃閃發光，像繁星墜落一般夢幻。

樹下面堆了很多尺寸不一的禮盒，皮蛋正好奇的在裏面爬來爬去。

地上各處還有聖誕紅綠相間的氦氣球，電視牆上貼着“Merry Christmas”的充氣字。

沙發上坐着三個朋友，其中兩個經常見到就沒那麽多禮節，另外一個女生也是大院的發小譚念念。她初中畢業後就出國上學了，兩人有好幾年沒見過面，所以看到趙檸樂很是歡喜的跑過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也沒見你說。”趙檸樂問她。

譚念念随意的擺擺手，“昨兒剛回，在家睡了一天。”她說着打量道，“你都沒怎麽變，還是那麽漂亮。”

趙檸樂高深的搖搖頭，不以為然，“我以為我成熟了很多。”

兩人笑着聊了幾句，譚念念這才發現俞然楓的存在，立刻歡喜的驚呼，“小楓楓嗎？！”

小楓楓是粉絲給俞然楓取的愛稱。

這個稱呼一出來，趙檸樂就知道今天可能也是粉絲見面會了。

果然譚念念立馬抛棄趙檸樂，不顧俞然楓的驚惶，拉着人就開始綿綿不絕得講述自己的追星史。

趙檸樂只好去廚房找許清嘉。

十平米左右的廚房裏，男男女女擠在一起分工明确的正在準備晚餐。

許清嘉在搗鼓一個大蛋糕，眼下拿着裱花袋在裝飾。

其他人則是要麽切菜，要麽洗菜，還有一胖子哥們兒在掌勺。沒費多少工夫，一大桌子美味便香氣騰騰的出爐，衆人齊齊圍上餐桌。

及至午夜，雪花果然紛紛揚揚如扯絮一般開始降落。

沈晏獨自開着他那輛寶石藍的瑪莎拉蒂出現在泉水南苑大門。因為他戴着鴨舌帽，只露出半張俊臉，所以保安在核實了身份之後才給他放行。

地下停車場寂靜無人，只有上方通風管道“嗚嗚”的響聲。

他利落的熄火下車，然後走進電梯，不假思索的就按了到19樓的按鈕。

公寓的膈應效果很好，只隐約從門縫漏出一點音樂聲。

她在看電影還是聽歌？

沈晏心下閃過猜測。

只一個大步就到門前，他的目光掃過密碼門鎖，踟蹰片刻，還是擡手敲門。

輕輕敲擊了三下，無人應答。

彼時屋內趙檸樂他們正在開“演唱會”。

都是出生富貴的小孩，誰沒有學個拿手的樂器呢？

尤其是俞然楓，流行的弦樂器都信手拈來，彈鋼琴也是好手。就是趙檸樂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格都把爵士鼓學的爐火純青。

他們飯後一時興起，就提議自己開家庭版演唱會。正好俞然楓車裏有他的吉他，趙檸樂這兒又有鼓和琴，幾人随意湊了湊，便勉強湊了個半吊子樂隊來。

不過也不能說他們沒有經驗，至少俞然楓初中開始就在玩樂隊了，他又有真實的舞臺經驗，簡單的指點之下，竟然大家也有模有樣的可以合奏。

這會兒用的是從網上找來的《我要找到你》的樂譜。

頂燈關閉，只留壁角燈，幽幽暗暗的環境下，電視熒屏的光線打在主唱許清嘉的臉上，她低眉垂眼，手拿麥克風，随着歌曲前奏漸進，她也在醞釀情緒。

許清嘉不比趙檸樂乖乖女，她的父母感情不睦，因而很少管束她，所以時常跟白钰幾個混在一起，興致一上來，在酒吧充當過不少次駐唱歌手的角色。

她唱情歌時的音色低啞，自帶纏綿悱恻的聲線。

眼下這首歌是改編後的版本，倒是不似她往常的風格，情感表達的利落又灑脫，很是悅耳。

到後來，場面便無序起來，許是好久沒有放肆宣洩過，衆人竟然七手八腳的搶起麥克風來，都想吼幾嗓子。

有耳朵尖的人好似聽到敲門聲，止住手裏的動作，凝神道：“有人敲門？”

白钰剛跟胖子兄弟喝完一瓶酒，現在拿着的這一瓶正開了個蓋，他聞言小心問：“樓下的住戶上來投訴我們了？”

也是，鬧得雞飛狗跳的，可不是擾民？

“哪能呢？”許清嘉擺手，“樓下壓根沒住人。”

因為敲門聲沒再響，衆人便沒當回事，歡唱繼續。

譚念念人小力氣也小，搶不過其他人就幹脆坐在俞然楓旁邊，抱着皮蛋花癡愛豆，她的方向是對着門的，所以門一打開，她就發現了。

作為一個飯圈女孩，怎麽可能不認識近來風頭最勁的沈晏呢。只是她卻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這裏，揉揉眼仔細看又真的是他，不禁驚喜出聲，“沈晏！”

屋內瞬時靜若無人。

沈晏與衆人大眼對小眼，而他好似作為一個闖入童話環境的不速之客，顯得那麽格格不入，氣氛一度陷入尴尬。

他的目光移到趙檸樂身上。

她喝了酒，面頰紅撲撲的，一片酡紅。不知道剛才是在與人搶奪什麽，她還保持着扒拉俞然楓的胳膊想要拿對方手裏東西的姿勢。

沈晏眸光變暗，微微抿唇，而後道，“抱歉，打擾了。”便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等他只留下一片衣袂的痕跡後，白钰才跟沒見過世面一般震驚，“我去！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好脾氣了！”

“不過他是來找小樂子的嗎？”

原本趙檸樂是站在沙發上的，腦子暈乎乎的也知道沈晏來過又走了，她趕緊跳到地上，歡歡喜喜的，“當然是來找我的。”

譚念念抓着她，豔羨道：“不是吧？你跟我牆頭有一腿？”

趙檸樂眼下思維緩慢，她茫然道：“什麽腿？火腿？”

忽然一拍腦袋，“呀，我給沈晏留了吃的，得馬上拿上去。”

她在衆人八卦的眼神中跑進廚房，很快就提溜着一個飯盒出來，豪氣道：“我去去就來！”

末了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她還在嘟囔，“俞然楓、白钰！等姐姐待會過來再跟你們一決高下！”

“切！”

回答她的是不約而同的不屑聲。

...

沈晏特別喜歡靠坐在客廳寬大的沙發中間抱着枕頭發呆。

在見過趙檸樂家裏的笙歌鼎沸後，用語文課本裏朱自清寫的“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來形容他眼下的境況是再合适不過。

她跟俞然楓的關系...

思及趙檸樂剛才拉着俞然楓的胳膊，兩人很是親密的模樣，沈晏就只覺得刺眼，神色一改平常，竟是還要冰冷幾分。

他不喜歡趙檸樂跟其他人在一起笑鬧，那樣的她，心裏裝的人很多，對沈晏而言就變得很遠很遠，而他自己不過有一個她罷了。

年少時瘋狂偏執的江月明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她毀了他最最心愛的玩具，卻還表情狂亂的對小沈晏怒道：“你是我的兒子，繼承了我的基因，我是瘋子，那你也是個小怪物！”

“并且啊，以後也會跟我一樣，對喜愛的東西求而不得，人生一片混沌！”

屋子裏沒有開燈，黑暗似乎化身江月明的幻象襲來，沈晏猛然起身，壓抑着心底的顫抖然後打開沙發旁的落地臺燈，眼前恢複光明後，他恍然大夢初醒而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