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婚期将近
“你等着,我去拿解剖刀來。”
陸香穗說着,還真的轉身上樓去了,等她握着一把銀亮鋒利的小刀從樓上下來,客廳裏哪還有錢衛東的影子?
到底是不禁吓,欺軟怕硬的東西。陸香穗微微一撇嘴,随手把小刀丢在茶幾上,挨着沙發慢吞吞坐下,一張小臉帶着些落寞,盯着茶幾上剛被她“斬首”的雞出神。
“香穗,你……你還真解剖過屍體啊?”
許大嫂仍舊站在門口,看向陸香穗的眼神有幾分古怪,在她心裏頭,她這個小弟媳壓根就是個嬌弱的小姑娘家,沒多大脾氣,膽子也小,雖說小時候苦日子裏過過來的,可這幾年硬生生是讓許清明慣壞了。
可她剛才拿刀剁雞頭那狠勁兒,真是讓許大嫂吃了一大驚。
“我看過。”陸香穗說。衛校裏有解剖課是不假,可哪來的那麽些屍體供她們解剖啊,統共就有那麽兩回,還是老師解剖給她們看的。不過,陸香穗覺着真要給她機會解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誰叫她上的衛校呢,職業需要不是?凡事習慣了就好。
“香穗,錢衛東他自己溜了,你可別再玩刀子,怪吓人的。這雞可不要你剝皮,我去燒水拔了毛,晚上炖蘑菇給你吃。”許大嫂說着拿起那雞,一邊又不放心地問道:“香穗,你這還真是解剖的刀啊?趕緊收好,可別拿着瘆人。”
“噫,拿這刀解剖?我可舍不得,這可是二哥的藏族朋友送他的好刀。大嫂我跟你說,是人都有點欺軟怕硬,二哥不在家,我們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就算是上的衛校,就算上的解剖課,可她也不會弄一把解剖刀在家裏不是?這小刀的确是把好刀,鋒利而又精致,許清明很喜歡的收藏着呢。陸香穗心裏打算着,要是錢衛東有膽子使壞,家裏就她跟大嫂兩個女人,她身單力薄的,索性就拿這刀跟他拼了。
“大嫂,你把這雞收拾了,晚上給二哥炖雞湯喝。”
“哎,行啊。”許大嫂知道她擔心許清明,心說也不知他哪會子能回來,嘴裏忙安慰道:“香穗,你也別擔心,咱家清明就不是那樣缺德的人,肯定會沒事的。你大哥去找人打聽了,估計也快回來了。”
“嗯,二哥肯定沒事的。”
陸香穗看着茶幾上那身首分離的死雞,心裏忽然又覺着不忍,好好的下蛋雞,怎麽就讓她一刀給剁了?也不知一下子哪來的狠勁兒,這會子要是再讓她殺,估計又不敢了呢。她剛才心裏擔憂着許清明,也實在是讓錢衛東給氣着了。
陸香穗盯着那雞,自言自語地說道:
“二哥都不舍得我受一點兒委屈,随便什麽東西也敢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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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大嫂的老母雞湯還在爐子上炖着呢,許清明一推家門回來了。陸香穗心裏一下子踏實了。
一家人自然是各種激動詢問,許清明只是一副淡然的樣子,笑笑說:“沒有證據,就找我配合調查,警察也不能扣留我超過十二小時,就送我回來了。”
他此刻說的輕松,然而警察起初幾乎是認定了他是肇事者。許清明當時反問了警察這麽一句話,說從鎮上到事發地點也就十分鐘路程,我七點鐘不到開車從鎮上離開,事發是在八點鐘,難不成我這一個多小時,就在鎮口等着撞人了?撞完人立刻飛車趕回市區,才能在八點四十回到家中?
冤假錯案,那也要看對誰,如今的許清明是本市數得上號的企業家,有身份有影響的,他的反駁有理有據,警察自然不敢胡來,也就只好先把他放了。
許清明一回來,揮刀斬雞的陸女俠渾身氣質頓時就柔軟了下來,立刻變回了那個溫順乖巧的小媳婦兒,一整晚上沒幹別的,她就寸步不離地跟在許清明後頭了,一直到上床休息。撒會兒嬌說會兒話,抱着許清明不肯撒手,兩人就睡晚了,早晨兩人一同賴了床,一直賴到日上三竿。
第二天上午傳來消息,肇事者找到了,說是鄰鎮某單位的一小頭目,恰恰好開了輛黑色轎車到本鎮找酒喝,不巧在鎮口撞了人,緊張驚吓之餘趕緊就溜了。忐忑不安躲了兩天,警察找不到許清明肇事的證據,便只好在整個地區大面積排查黑色轎車,也幸好偏僻窮地方,那時候少見私家車,就算公車也少,警察剛一詢問到他,終究是最賊心虛立馬就招了。
收到這消息的時候,許清明和陸香穗還沒起床呢,他關上手機,便對懷裏的陸香穗笑着說,幸虧那人自己招了,不然就那幾個蠢警察,想破案,難。
不管怎麽說,他的嫌疑完全解除了。
“好啦,總算是過去了。”許清明說。他倒沒擔心自己什麽,他是怕家裏擔心,他要是再不回來,估計陸香穗飯都吃不下了。想到她這回擔驚受怕,許清明一陣心疼,他拍拍懷裏的姑娘,問了一句:
“好了沒事了。餓了沒?起來吃飯?”
“餓了。”陸香穗翻了個身,把後背貼在他懷裏,暖洋洋懶洋洋的,嘴裏嘟囔道:“可是我懶,不想起。”
大冬天的,外頭凍得人呵手跺腳,被窩裏多舒服呀,于是兩人便又繼續賴了一會兒床,睡醒了,精神充足,免不了賴着賴着又黏糊了起來,漸漸化作纏綿的熱吻。最終許清明硬逼着自己離開了被窩,實在是怕這樣黏糊下去,他一個大男人管不住自己。
重點還不在于他管不管得住自己,而在于被窩裏那小姑娘一副不怕火大的樣子,自覺不自覺地各種考驗他,偏還一臉淘氣。
她現在雖然實習了,可畢竟還沒畢業呢,還是在校的學生。許清明跟自己說,這丫頭畢業前一定不能逾矩,從十五歲養到現在,哪裏又會急于一時,他一個大男人不能不為她着想,至于畢業後——等她一畢業就結婚好了。
許清明心裏打算着,這天晚飯後兩人在院子裏散步消食,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婚禮。
夏天太熱,辦婚禮各種不方便,最好的安排是在秋季,不冷不熱的,許清明跟陸香穗一說,陸香穗也正是這個想法。
“還是等到秋收以後的好,親戚朋友的也都不忙了。”
小姑娘十分認真地琢磨着。沒有浪漫的求婚,也沒有動聽的情話,兩人就這麽輕松随意地說起結婚,似乎只是在商量明天早晨吃什麽。他們甚至沒有彼此說一句“我愛你”,這些年的相依相伴,這些年的親情默契,早已經深入骨髓,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罷了。
就像上回許清明去接陸香穗下班,恰好遇上一個青年男人堵在醫院大門口給陸香穗送花,陸香穗便只是随口拒絕了一句,眼角都不曾停頓地就上車離開了,而許清明也根本懶得多問一句——有必要嗎?他們對彼此的深愛和信任,甚至是勝過了信任自己。
于是兩人初步打算把婚期安排在農歷十月底,到那時候陸香穗畢業分配,工作也該穩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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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開學後,陸香穗結束了在市人民醫院的實習,拿着人民醫院的實習鑒定去學校報了個到,接下來的最後一學期,她和其他同學一樣,需要回到原籍,回到基層鄉鎮醫院去實習。
其實護士實習自然是要在正規大醫院才好,技術更能得到鍛煉提高,所以之前班裏的同學都是在市區大醫院實習,而現在讓她們回到基層醫院去實習,就有些“職前适應”的意思了。她們這樣的中專衛校學生在當時屬于“定向委培”,按照當時的招生政策和分配原則,一般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要回到原籍縣區工作,有關系有門路的興許能分到縣城醫院,更多的則是分到原籍鄉鎮醫院。
其實陸香穗的畢業分配去向已經基本定下來了,不管從哪個角度說,許清明都不會讓她回到當地鎮上去工作。以他如今的能力和人脈,妥妥的把她安排在市區的醫院,并且之前她在人民醫院實習表現也非常好,便基本确定了會去人民醫院,只等她正式畢業了。
陸香穗于是回到了小鎮,過了一段安閑寧靜的小鎮生活。在鎮醫院的實習生活,比在市區醫院又安然了許多。這裏畢竟是小地方基層醫院,許清明在當地的影響可謂強大,有許清明護着她不說,以她自己的技術能力,處在一群鄉村醫生之間,自然也沒人真敢把她當作一個實習小護士呼來喝去,反倒是諸多關照。
陸香穗既然回到鎮上的家中住,許清明便也跟着她搬了回來,只要時間許可便回到鎮上的家中來陪她。許大嫂對這個小弟媳本來就很喜歡,她回來住之後大嫂把各種家務全包攬了去,陸香穗雖然不能說衣來伸手,可飯來張口卻是真的。她如今也習慣了被關愛被照顧,悠閑自在慣了,除了上班,有空就陪着侄子小偉玩得不亦樂乎,偶爾有空也會去許清明的蜂産品生産公司,跟班閑逛。
陸香穗來到鎮醫院沒幾天就遇見了耿嫂子。
耿嫂子夫妻倆是許溝村衛生室的醫生,村醫歸屬鎮醫院管理的,隔三差五就會到鎮醫院來,開會啊提藥啊之類的。陸香穗跟耿嫂子倒是熟悉,她挺喜歡這耿嫂子的,想當初她剛被許清明帶回許溝村,當天便生了病,第一個接觸的村裏人就是耿嫂子。陸香穗喜歡耿嫂子這樣的開朗熱情,也欣賞他們夫妻的那種感情,夫妻倆一起做着村衛生室的工作,夫唱婦随,恩愛和睦,那種夫妻間的默契十分溫馨。
耿嫂子一見陸香穗,便拉着她問東問西,很是熱情。
“都說女大十八變,醜小鴨便天鵝,可不是嘛,誰想到原先那個黃瘦的鄉下小丫頭,如今出落得這樣漂亮有氣質。要不是名企業家許清明的媳婦兒沒人敢惦記,我看這整個鎮上的年輕小夥子都該騷動起來了……”
“嫂子!”陸香穗被說的很不好意思。
然而耿嫂子說的也是實情。在市人民醫院實習時,就有好多打探她、追求她的人,到了這小鎮上,如同綠樹雜草從中忽然開出一朵清雅嬌美的百合花,陸香穗一下子就吸引了各種關注目光,只不過也只是開頭幾天,很快就都偃旗息鼓了。
挖許清明的牆角?那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許清明是誰呀?人家是有錢有勢有手腕,這小媳婦又是他從十來歲一手養大的,跟他争?分明是扒眼照鏡子——自讨難看。
因此陸香穗周圍的男性,就算欣賞也只敢偷偷地欣賞,平時工作中對她的态度都是十分尊重客氣。
陸香穗上衛校之後,除了逢年過節回去給老姑奶和許清明父母上墳,幾乎就沒回去過許溝村,當年那個小村子已經有些陌生了,耿嫂子跟她聊起家常,提到村裏的人和事,免不了就提起了陸香葉。
耿嫂子一提起來就說,陸香葉可算是叫錢衛東害苦了。這兩年陸香葉一直是瘋瘋癫癫,錢衛東反正不管不問,也不給她治,她那瘋病時好時壞,病情好些的時候倒還能認得人,嚴重的時候滿村子哭喊叫罵。
“好命的女人落在男人懷裏,命不好的女人落在男人手裏。陸香葉她這輩子,算是坑在錢衛東手裏了。”耿嫂子同情的嘆息。
陸香穗聽了不禁黯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想陸香葉也實在是個可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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