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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公府。一個軍士來禀報桓楚,“屬下幾乎找遍了建康城也沒聽說有南郡公要找的小乞丐。”

桓楚想都沒想,吩咐了一句,“繼續找。”

容若道:“建康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南郡公為何不把她的畫像貼出來?”

前日裏,桓楚帶了一個乞丐回府,誰都沒見到那乞丐長啥樣,那對于人多眼雜的南郡公府而言,多少有點詭異。

“若真把她畫像貼出來,怕是整個建康城都不得安寧了。”且不說這張跟王曦長得如此相似的臉,會讓太原王氏如臨大敵,讓琅琊王氏蠢蠢欲動,光是讓司馬熠碰上,他要再據為己有便難上加難了。

司馬熠就是一個變态,容不得任何人跟王曦長得像。他能夠毀了其他人的臉,但面對這個“小乞丐”,怕即便變态如他,也是舍不得的。

容若沉吟半晌,“這麽說,這一位五官必然長得很合您胃口。”否則怎麽連王家的詩會都不去參加?

桓楚道:“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一名女子而耽誤大事。”

容若笑笑,将剛拟定好的開府事宜呈上去,從外牙機構劃分,到人員選拔,乃至可用人才都有詳細羅列。

但卻詳略得當,幹淨簡潔,一目了然。

桓楚看完,贊許了幾句,“我還有另一個想法,你來揣度揣度。”

容若拱手而立。

桓楚道:“這建康城高門貴女衆多,不少才華橫溢頭腦精明比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受制于禮教而得不到重用。”

容若擡首,“南郡公想設女牙?”

桓楚點頭,“開府是大事,必然牽扯到世家大族權力平衡,司馬承雖允我開府,但未必真肯讓我收納人才。”何況,這些大族想利用他來鉗制琅琊王,又何嘗不是利用琅琊王來鉗制他。豈容得龍亢桓氏再一家獨大起來?

容若沉吟半晌,“開設女牙,一則蒙蔽司馬氏的眼睛,讓他們以為南郡公不過标新立異不切實際,少了提防之心;二則,也可以以這些女公子為引,招攬他們的父兄入府。如此一來,一舉兩得,倒也不錯。”這一招劍走偏鋒,倒是更容易造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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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楚點頭,果然,還是容若最了解他。

事情商定,消息很快便公布出去。

桓楚晉升骠騎将軍,開府建牙的事情本來就如一道暗潮,在建康城平靜的湖面底下一直洶湧着。雖然世家大族有扶桓楚均衡皇族的心,但也是需要其他世家響應的。

畢竟皇權在上,明哲保身,行事便多少有些避忌在。大家都在私底下議論,看誰會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就在這個欲語還休的檔口上,南郡公府抛出開設女牙的消息,好比一滴冷水落進了沸油裏,那些掩蓋在最底層的暗濤瞬間轉化成了熱浪,第一時間席卷了建康城的犄角旮旯,連臺城都被這道風給卷懵了。

而反應最大的自然要數琅琊王府。從桓楚辰時末刻傳出消息,直到申時末刻司馬熠才從外牙脫身。回到煙波殿時,便見金将軍歡快地在紫藤蘿樹上游來蕩去,秦蘇規規矩矩地坐在樹下撫琴。

陡然看到這翻恬靜景象,司馬熠怔愣了半晌,仿佛一下從戰場誤落桃源之中,恍惚間竟有一種今夕何夕之感。

秦蘇揚起頭迎上司馬熠的眸子,嘴角微微翹起。這讨好的意味太明顯了,司馬熠也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他走過去,默默看了半晌,道:“想寡人免了你的罰?”

“殿下說哪裏話?我只是順道帶大黃出來走走。”

還裝?

“不想被罰也可以。”

秦蘇的指尖抖出一個明顯的顫音來。司馬熠瞥瞥眼,當做沒看見,“皇上要我在三日內決定王妃人選。”

琴聲戛然而止。秦蘇擡眸看他,何意?

司馬熠面頰微紅,側過臉去,負手而立,“若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他會替我選妃。”

“殿下不想選妃?”

“自然。”司馬熠視線微微轉回,鎖定秦蘇的臉,眼中帶了些許期盼。

秦蘇沉吟半晌,“殿下還在等王曦?”

司馬熠目光又炙熱了三分。

秦蘇嘆了口氣,“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殿下。那個醉仙居被我吓跑的人其實就是秦臻。”

司馬熠怔愣了一下。

“殿下應當記得當日給秦臻的留的話,你叫他帶王曦來換我,三月為期。”秦蘇稍微有點心虛,“秦臻來了,卻并沒有王曦的消息。我想,”秦蘇擡眼直視着司馬熠,“要麽王曦活着并不想見你,要麽,她或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殿下,真的還要等她?”

秦蘇不蠢。琅琊王若能做到真正的天下無敵,他想如何任性都不打緊,但畢竟,這江左地界是門閥大家當道的地兒,世家想的是如何鉗制皇族讓自己的家族走向鼎盛,司馬熠這塊肥肉,如今已經被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

既然身為琅琊王就不能置司馬皇室的利益于不顧。

世家聯姻這本是晉地門閥政治的核心。即便是桓楚,他的母親還是位司馬氏的公主,認真論起來,他也是流着司馬氏血液的,只是姓氏不同罷了。

“你在擔心我?”司馬熠眼中跳動着無法掩飾的火光,他突然明白了一點秦臻在信中給他說的禮物是什麽了。

秦蘇一怔,眼珠轉悠了兩圈,似乎在思考她方才這席話到底是出自什麽心态,想了半晌,她終于為自己找到一個滿意的答案:王曦是必然不會回來的,若司馬熠還放不下她,期限一到,她便只面臨兩個結果,一個是被司馬熠殺掉以震聲威,要麽變成王曦的影子,供他療傷。最近她覺得自己成為替身的條件越來越充足了,司馬熠最近的種種表現也讓她嗅出了濃濃的危機感。

“殿下,三月期限一到,你是不是真的會殺了我?”

司馬熠一下被噎住。他用了很長的反射弧才明白過來秦蘇在說什麽。

“三月為期,過時不候!”這是他曾經威脅秦蘇以及秦家堡的話。

此刻,司馬熠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蘇被他這個遲疑吓得小心肝一陣顫栗,原來,其實他更想殺了自己而不是将她當替身?

但秦蘇自認為是個樂天派,所以她換了種問法,“殿下覺得我能當這個替身嗎?”她刻意用了先入為主的引導問法。

結果司馬熠很爽快地潑了她一盆冷水——“你不是替身!”他若需要替身也不至于守鳏五年!他只要他的阿檀!

司馬熠極力想要安撫秦蘇的情緒,可秦蘇在聽了這個答案之後,幾乎要哭了。媽的,你真的很想殺了我嗎?她忍不住就去摸了摸自己的剛換完皮的臉蛋以及還未長好的頭發——這次,該不會真把她給烤熟了吧?

司馬熠終于意識到他們是不是哪裏搭錯了線,可要與秦蘇這樣的奇葩接對線談何容易,最後他也只想到一個折中的方法來安撫她。

“若是這次你能在面聖時順利通過皇上那一關,寡人保證,寡人既不會殺你,你也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替身!”

司馬熠說得信誓旦旦,秦蘇眼珠子骨碌碌爬了幾圈,司馬熠是打算放她一馬的意思嗎?

好半晌秦蘇才懵懂地點了點頭,司馬熠默默抹了一把冷汗,還好,小東西也有糊塗的時候。

司馬熠摸摸秦蘇的小短毛,“既然要面聖,寡人會派人來教你禮儀,這兩日務必學會。”他就是要他的阿檀光鮮亮麗地重新贏得琅琊王妃之位,讓人都無話可說!

轉頭,司馬熠又從書房裏拿出一本琴譜來,“這首,務必要學會。”

這是阿檀以前最喜歡彈的《鳳求凰》。

秦蘇接過一看,“這曲譜被改過了。”

“阿檀改的。”司馬熠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秦蘇掃完琴譜,“那名字也該改改才對。”

司馬熠看過來,“你覺得該改成什麽?”

“《凰求鳳》。”

司馬熠一愣,秦蘇立刻笑道:“我開玩笑的,殿下不必當真。”雌性跟雄性在求愛時是有本質差別的。她只是從這本琴譜裏看到那只小凰的春心萌動,像個懷春少女,畫好了蛾眉,卻不敢擡頭讓心上人看,深怕眉色深淺不入他的眼,這份纏綿心思,倒真不是男子能有的。

桓楚來時,聽見的便是這首曲子,他站在綠楊蔭裏微微一滞,擡頭望向煙波殿,便見迎面而來的司馬熠。

“你竟然會讓別人彈這首曲子?”

桓楚笑得燦爛,臉上卻沒一絲溫度。

司馬熠本能地不想跟他談阿檀的事兒,卻總能被桓楚挑起興致,“這首曲子你也聽過?”

桓楚但笑不語,閉眼默默聽了一段,倒是很有王曦當年的氣韻。

“彈琴的應該是那位傳說中的秦姑娘吧?看來她很合你心意?”

建康城人人都知道司馬熠找了一個秦地的蠻女當擋箭牌,盡管街頭巷尾各種傳聞不堪入耳,但桓楚覺得,能讓司馬熠拿來當擋箭牌的人怕是有些不同尋常的。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小乞丐的靈氣。

桓楚原本只當那小乞丐是個尋常人,也就一時興起想嘗嘗鮮罷了,誰知道他英明了若幹年,最後竟然再次在陰溝裏翻了船。這就像點火星子,點燃了他某根肆虐的神經,撓得他心癢難耐,非找到她不能止這邪癢!

若是把那小乞丐抓回來,也教她彈彈這首曲子。一定很不錯的!

“……這琴技倒是能趕上她的,就是太随性了一點。”

司馬熠壓住心底的不爽,強行錯開話題,“桓南郡開府建牙的事情,寡人忘記說一句恭喜了。”

桓楚也挑釁夠了,“琅琊王覺得建女牙的想法可好?”

“一箭雙雕,甚好。”

桓楚笑得平靜無波,從懷裏掏出挑戰書道:“七月七,東山,你我各訓練一百精兵對陣如何?賭注你可還記得?”

“你确定你會贏?”

“總有一樣,我能勝過你的。”

說罷,欲轉身離去,但在聽見琴聲一個起轉承合時又忍不住沖司馬熠道了一句,“學得再像,不也不是嗎?琅琊王可別糊塗了。”就算一個秦蘇能擋住所有人,就算她能将王曦生前所有東西都學會,但她的臉已經被毀了,你司馬熠還真能娶她?

“這便不勞桓南郡操心了。”司馬熠沖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送客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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