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二天,比上班起的還早。

去機場路上, 奚嘉刷娛樂新聞, 今天熱搜跟星藍要拍的那部劇的選角有關, 不過都是小道消息。

幾個博主爆料, 那部劇已經選定了女一和女二,是姜沁和向落。

還沒官宣,暫時不知真假。

但一般不會空穴來風。

現在全網都在關注, 不知編劇會花落誰家。

奚嘉收起手機,拿出岳老先生那部小說。

這些年,她随身攜帶的東西并不多, 這部小說就是其中之一。

莫予深出聲,“看多少遍了,還看?”

奚嘉:“喜歡呀。”

莫予深猜出,她想改編這部小說,剛看完娛樂新聞就開始看書,上回在山裏, 她就從他這裏探過口風。

這部劇的導演,是周明謙。

車裏很靜,車輪軋過減速帶的聲音傳進來。

莫予深再度開口:“這次去山裏好好休息。你的編劇水平有限,就是改編了, 也是白忙活,周明謙看不上,別浪費那個時間。”

真話尖銳。

奚嘉不愛聽。她斜了一眼莫予深,接着看書。

一直到機場, 奚嘉都沒空跟莫予深說話。

登機前,莫予深把奚嘉手裏的小說拿過來,放她包裏,“勞逸結合。”

丁秘書盡量站在遠一點的地方,看到自家老板被忽視,除了同情,再無其他。剛才候機,莫予深大概恨不得變成奚嘉手裏的那本小說。

奚嘉眼睛發酸,她輕輕拍拍眼眶。

馬上就分開,她這才跟莫予深說上幾句。

“在上海待多久?”

“要幾天。”

奚嘉擡手,把他襯衫最上面那顆紐扣給扣上。

莫予深垂眸望着她。奚嘉順帶把他衣領整理好,“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穿低領是要秀事業線,你們男人的事業線不在身上。”

莫予深:“……”接不上話。

還以為她是好心給他整理衣服。

廣播開始提醒,奚嘉推上小行李箱,走了幾步又回頭,“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語氣輕松,還給他暗送了秋波。

莫予深雙手抄兜,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

——

莫予深到了上海,正好趕上莫氏地産的會議。

自打莫濂上任以來,莫氏地産人心惶惶,尤其是高管,他們當初都是莫予深提拔任命。

若是莫氏地産換了任何一個總裁,他們都無所謂。

偏偏是莫濂。

莫濂和莫予深,牽扯到了莫氏集團未來接班人的股權之争。

高管們怕的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莫濂的性子,哪會讓莫予深好過。

今天莫予深過來,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莫予深突然出現在會議室,引起不小的動靜,他擡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們繼續。

莫濂表情淡然,眼底的那抹詫異,一瞬即逝,沒人捕捉到。

他事先并不知情,不知道莫予深到了上海。

莫予深坐在門邊,旁聽。

像領導視察。

會議室霎時安靜下來。

莫予深雙腿交疊,氣定神閑。

他一向深藏不露,沒人看得懂他。

莫濂看過去,不管如何,場面上的禮節還是要的,本想點頭打個招呼。

莫予深視線略過莫濂,看向莫濂身後的大屏,上面是某個項目的沙盤投影,他認真看着。

莫濂示意副總,“繼續。”

沒幾分鐘,會議室恢複如常,讨論聲甚至争執聲,不絕于耳。

莫予深支着下巴,視線一直落在前方的屏幕上,至于他看沒看,丁秘書都看不出來。

兩個多小時後,會議結束。

今天所有人的動作都麻利,散會不到兩分鐘,會議室就只剩下莫予深、莫濂,還有丁秘書。

丁秘書起身,借口離開:“莫總,我到車上拿個文件。”

莫予深颔首。

丁秘書把會議室的門關上。

門外,是莫濂的助理。

有人在這守着,丁秘書就放心去了樓下。

莫濂點了煙,用的是一只普通打火機,他直接丢桌上,‘啪’一聲,打火機在桌面滑出一段距離。

莫予深擰開水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氣氛對峙着。

莫濂打破了沉默,“莫總大駕光臨,也不提前說,有失遠迎。”

投影設備還沒關,莫予深點點那上面的沙盤:“不懂就別瞎搞。”

莫濂忽的笑了,“跌倒了才能成長,不是?”他指尖的煙霧,随着說話的氣流,瞬間散開。

莫予深沒應聲,眼神鋒利。

莫濂再度開口,“聽說你最近在忙活申請研發投入費用。”頓了下,他說,“你要是求我幫忙,也許,我心情好,賣你個人情。”

莫予深‘呵’了聲。

嘴角浮着一絲笑。

那笑,不屑、涼薄。

從莫氏地産離開,莫予深吩咐司機,去機場。

丁秘書坐在副駕,好幾次微微向後轉頭,莫予深都是那個狀态,戴着耳機,也沒看手機,不知道在聽什麽。

要說是打電話,那十多分鐘過去,他不可能一句不說。

丁秘書第n+1次回頭時,莫予深注意到了,他關了音頻,扯下耳機,問道:“什麽事?”

丁秘書側過身,“莫總,地産那邊新建的項目,從沙盤上看,規劃不合理,影響莫氏地産的口碑。”

莫予深自然也發現了。莫濂現在很多項目都是直接越過他,找到董事長簽字,要不是今天來了上海一趟,他都不知道形勢比他想象中還嚴峻。

莫濂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晚上十點多,莫予深到了北京。

一下飛機,就接到爺爺電話。

爺爺還沒休息,讓他回老宅一趟。

莫予深猜到為什麽事兒。

關于研發費用。

爺爺看到莫予深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呀,糊塗!”

莫予深關了書房的門,笑笑,“我什麽時候清醒過?”

爺爺氣的說不出話,喝了幾口茶壓壓。

莫予深倒了一杯溫水,把爺爺手裏的濃茶換下來,爺爺本來睡眠就不好,再喝濃茶,這是要徹夜失眠。

爺爺指指沙發,示意他坐。“嘉嘉呢?現在怎麽樣?”

莫予深:“去山裏了。”爺爺肯定知道奚嘉生病的事,他也不用再瞞着,說道:“去那邊養病。”

爺爺點頭。

之前莫予深說奚嘉記憶力下降,是寫劇本累的,他就覺得哪裏不對,還真是生病了。

爺爺語重心長:“予深啊,做生意,切忌感情用事。嘉嘉的藥,再想辦法,你現在極力加大研發投入,會給人留下口舌,說你這是假公濟私。這個節骨眼,求得是個安穩。”

莫予深:“為什麽不能換個思路去想這件事?因為奚嘉的病情,研發中心那邊多了一個商機。”

爺爺:“那你得有本事讓別人信服,不是光憑你一句話。我也不怕潑你冷水,董事會不可能通過你的提議。”

莫予深手指輕輕扣着水杯,沒接話。

爺爺點到即止,關心起奚嘉病情,問奚嘉這個病最後會怎樣。

莫予深也不清楚,“最近幾年要一直吃藥,沒法要孩子。”他說:“本來我就不喜歡小孩。”

爺爺一直盯着他看,後來揮揮手,“早點回家歇着吧。”

從別墅出來,莫予深在車裏坐了好一會兒。

樓上書房,燈還亮着。

莫予深看向書房窗口,有片刻的失神,收回思緒,他驅車離開。

回家要經過那條梧桐小道,樹幹上的葉子稀稀落落,已經掉的差不多。

今天一整天,奚嘉就在飛機落地時給他報了個平安,之後再無聯系。

離的遠了,她跟他也沒那麽熱絡,不再纏着他。

——

深夜裏的大山,格外幽靜。

靜到能隐約聽到很遠之外、山洞裏的蟲鳴。

奚嘉翻個身,還是能聽到。

後來困極了,迷迷糊糊時,她又感覺不對,這都冬天了,哪來的蟲子叫?

在山裏醒的早,五點多,奚嘉就睡不着。

外面黑着,一點亮光都沒有。

早上水汽大,空氣裏泛着冷。

奚嘉穿了件厚外套,打着手機電筒,坐在走廊藤椅上看小說。

阿婆起的也早,看走廊上有燈光,吓了一跳,走近才看清,“嘉嘉,怎麽不多睡一陣?”

“奶奶,早。昨晚睡得不錯,不困。”奚嘉把手機反扣在書上,借着堂屋的光,走廊上不黑了。

阿婆:“到屋裏看,外頭冷。我給你煎藥,做飯去。”

奚嘉放下書,跟着阿婆去了廚房。

廚房不大,還有個土竈臺。

奚嘉要幫忙,阿婆沒讓,說她不會做。奚嘉就拿了個矮凳,坐在一邊安靜的看着阿婆忙裏往外。

阿婆開始煎藥,鍋竈裏的火頭很小,暖黃的一小簇,火苗尖隐約是藍色。

阿婆跟奚嘉說道,“我給老岳打過電話了,他聽說你來,高興着呢,說你什麽時候過去都行,最好能天天去,他正好有個人說說話。”

奚嘉滿心歡喜。

去岳老先生家就是交通不便利,要擠景區公交。

奚嘉吃過早飯就去了最近的站點,等着第一班公交。

路過入口那家商店,奚嘉下意識朝那邊瞅了眼,至于為什麽要看那邊,她自己也不知道。

即便來的早,站臺那邊已經排了兩條長隊。

奚嘉快步走過去。

游客基本都是輕裝上陣,頂多背個小包,拎點零食,只有一個人,提着行李箱,格外惹眼。

那人是隊伍裏最高的,從背影看,氣質不凡。

男人站在奚嘉隔壁那隊,在她左前邊不遠的地方,只隔着幾個人。

像有感應般,男人突然回頭。

奚嘉微怔。

這是什麽緣分。

她沒認出背影,但這張臉,她記得。

周明謙,她最欣賞的導演。

奚嘉以為周明謙不認識他,沒打招呼。

周明謙在這裏見到奚嘉,不奇怪,她說過,在山裏待過,還見過岳老先生,此番,應該也是去找岳老先生。

“什麽時候來的?”周明謙閑得無聊,問了句。

奚嘉眨了眨眼,原來他認識她,聽上去,還有點熟悉,她說:“昨天。”

周明謙點點頭,之後沒再攀談,他轉過去。

奚嘉從包裏找出筆記本,開始找周明謙這幾個字,有兩處記錄,一是他拒了她劇本,二是,前些天他給她修過車。

心中了然,她收起筆記本。

奚嘉以為能跟周明謙同車,誰知挨到她前面那人時,第一輛車滿了,只能等着下一輛。

再次見到周明謙,是在岳老先生家的院子裏。

奚嘉走在青石板上,往上看時,就看到了那個挺立的身影,正在抽煙。

周明謙這次過來,是把暫定的一些主要演員的資料拿來給岳老先生過目,讓岳老先生最後拍板。

他來早了,岳老先生正在吃早飯,他就到院子裏待了會兒。

奚嘉走上來,“這麽巧。”

周明謙沒接話,自顧自抽着煙。

奚嘉站在石臺邊,逗了逗鳥,她本想周明謙多攀攀交情,可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她便作罷。

此情此景,奚嘉覺得熟悉,她遠眺那片湖景,什麽都想不起來。

“嘉嘉也來了呀。”岳老先生吃過早飯,拄着拐杖出來。

“岳爺爺,我又來叨擾您了。”

“這麽說,見外。”岳老先生笑呵呵的,“你們倆孩子進來坐。”

聊了會兒,奚嘉才知道周明謙是帶着工作來的。

她待在這不方便,影響了他們談事。

奚嘉提出來告辭,說中午還要陪阿婆吃飯。

岳老先生就沒挽留,跟她說:“明天你過來,咱爺孫倆去釣魚,釣了我們就放生。”

奚嘉笑着,“好。”

出門時,她掃了一眼周明謙,他還是那幅拽了吧唧的樣子。

就算是冬天,山裏的天氣也是說變就變。

晚上時,下起了小雨。

奚嘉看書看累了,推開她住的那間屋的窗,趴在一張舊書桌上,聽着外面屋檐往下滴水的聲,啪嗒啪嗒。

看着一眼望不到邊的黑夜,她在腦海裏構思劇本,揣摩裏面人物的心情。

不知不覺間,十點半了。

北京也在下雨,淅淅瀝瀝。

這是入冬來的第一場雨,說是雨夾雪,沒看到雪花。

莫予深剛到家,三樓漆黑,卧室更是。

他開了燈。

過了幾秒,他瞅瞅天花板的燈,可能燈管時間長了,不夠亮。

莫予深給管家打電話,讓他明天把三樓的燈都換了。

管家:“?”

莫予深:“太暗了。”

管家:“……”

“好,明天一早就換。”

管家望望窗外,原來下雨天,年輕人心情也會受影響。

挂了電話,莫予深看看手機,沒有任何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他把手機丢床上,拿了睡衣去洗澡。

山裏的雨還在滴滴答答,北京的雨這會兒大了,嘩啦嘩啦。

從浴室出來,莫予深一邊擦着頭發,走向床邊,拿起手機,沒有人打電話過來。

他盯着手機若有所思。

夫妻一場,不問問她病情,也說不過去。

他找出奚嘉的號碼,撥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燈管有話說:主人,人家是前幾天新換噠,很亮很亮的好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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