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意外

結束了卡薩布蘭卡的旅游，七個人橫穿整個摩洛哥，搭乘區間巴士穿越阿特拉斯山脈。這條經由阿巴拉契亞山綿延而來的巨大山脈橫貫了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三個國家。北非的很多高山大川的取名都來源于古希臘神話傳說。

大巴上的講解員指着外面植被luo露的黃色高原正做着介紹：“阿特拉斯山脈的名字來源于古希臘神話中的英雄阿特拉斯。傳說他是盜火者普羅米修斯的兄弟，身軀高大，無人可比，屬于泰坦神族，曾經參與反宙斯的戰争。失敗後，被宙斯懲罰用雙肩支撐蒼天，後成為傳說中主管支撐天際的擎天神。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和幾個女兒孤獨地駐守在自己的王國。直到殺死蛇發女妖美杜莎的希臘英雄柏修斯途經阿特拉斯王國，想在阿特拉斯的幾個女兒和巨龍看守的金七果樹的園中過一夜，阿特拉斯恐怕他的寶物被偷，就将他逐出宮殿，柏修斯很生氣，就把美杜莎的頭取出來，凡是看到美杜莎頭的人都化為石頭，結果，阿特拉斯一見美杜莎的頭，身軀立即變成了一座大山，須發化為了廣闊的森林，他的雙肩、兩手和骨頭變成了山脊，頭顱變成了高入雲層的山峰，就是大家現在看到的阿特拉斯山脈。”

“真是一個悲情的英雄。”章卉感慨。

“應該說是政治鬥争傾軋下的犧牲品。成王敗寇，歷史的命運逃都逃不掉。”卓紹儀難得地開口聊天，通常情況下他總是默默做事，或者一言不發。莫妮卡都懷疑這樣的性格來參加真人秀真的合适麽。

“關于政治傾軋，對比這些隐晦的古希臘神話故事，我更喜歡喬治·奧威爾的《動物莊園》。”莫妮卡道。

“《什麽動物莊園》，難道不是寫給兒童看的故事書？”小熊藝校考生，文化課不是很好。“要我說，這個什麽阿特拉斯依還什麽擎天神，不就是中國古代駝天柱的神鳌嘛。”

幾人均一臉黑線，拜托，同樣是身體化山，你怎麽不拿誇父來比啊。

“小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大巴後排飄來。

小熊正和莫妮卡坐一排，小熊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然後很快笑逐顏開，“情姐，叫我呢？”他站起身太監一樣躬身朝後排跑去。

“我不舒服，能讓我靠會兒麽？”

“可以啊，要不要吃點暈車藥？莫妮卡那有……”

黎曼情一陣厭惡，“不用了，我消化不了。”

“那喝點水吧。”小熊體貼地從包裏掏出礦泉水遞給她。

黎曼情用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看水瓶，又看看小熊。“都沒有力氣擰開呢。”她撒嬌的時候聲線與平時說話的聲音截然不同。甜膩輕柔，仿佛中氣不足般斷斷續續，氣息含含混混，只是一味矯揉造作，半點應有的娴靜端莊都沒有。但別說，許多男人還就吃她這套，這樣的風情和媚态，是小女孩們沒有的。這樣的大膽和做作，也是剛出道的新人們不敢想象的。

小熊微微頓了下，趕緊擰開水瓶蓋。

黎曼情雙手捧着礦泉水，頭歪在小熊肩上，臉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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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卉偷偷從座位底下用手碰了碰莫妮卡，兩人對視一眼，盡在不言中。

車子一路颠簸，在3小時後，抵達了一處叫做哈米茲的小鎮。現在是下午6點，阿爾及利亞的夏日，天黑的比較晚，此刻，夕陽仍懸在西方，空氣中終于沒有了炙烤的感覺。無數以大穹頂為中心的伊斯蘭教建築在夕陽的蘊襯下顯得莊嚴肅穆，穹頂的四角還有體形相似的小穹頂襯托，立面設有尖券的龛。這些由白色大理石修築而成的建築用大量的雕屏和窗花裝飾着，給人一種聖潔中交織着活潑的視覺沖突。

七人小隊在入住預定的民宿時遇到了點小麻煩。

“我們保證什麽也不會做。”每次遇到突發事件都是莫妮卡充當外交官。阿爾及利亞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和阿拉伯語，莫妮卡在澳洲上學時輔修的第二語言正好是法語。

冷傲的女房東整個被包裹在一張巨大的白色頭巾裏，只留出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她雙手攤開，表示非常抱歉，但沒得商量。

“我可以寫保證書。”莫妮卡不死心。

搖頭。

“我……”說了半天對方一絲動搖的跡象都沒有，莫妮卡也沒轍了。“那你可以給我們打折嗎？我們的經費不多。”

如高嶺之花的女房東終于動容，“你們來自哪裏？”

“中國，我們來自遙遠的東方古國。”小熊插jin來說話。

“中國？”頭巾下的女人嘴唇微微顫動，用阿拉伯語重複着這個字眼，她思考了一會，終于下定決心給了七人最優惠的折扣。每個房間便宜百分之五十。當然了，即便是便宜了一半，仍然大大超出了預算。畢竟一下從三個房間變成七個單間，是人都受不了。

阿爾及利亞當地主要分為穆斯林和柏柏人，為了避免産生同性戀，穆斯林規定沒有親屬關系的同性不能在任何場合同房而居。很不幸的，這家酒店的女房東正好是個穆斯林。而更不幸的是，預定的房費不能退款。所以秉着不浪費的原則，才有了前面莫妮卡和女房東交涉房間入住的場景。

兩個男生幫忙把行李分別提到了各自的房間，上樓梯的時候小熊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真沒想到穆斯林這麽奇葩。一個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出門卻不能跟別的男人同住。”

“知足吧你，一個人住還不好麽。”

“可我已經習慣晚上摟着儀哥睡了。”小熊故意肉麻地望着卓紹儀。後者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話走了。“沒想到你愛上了我的腳丫子。”

“哈哈哈哈哈哈——”狹小的旋轉樓梯裏幾個人笑成了一團。

每人每天的活動經費是固定的。在成功入住酒店後，算算錢，天哪，就算按最低标準也不夠開銷今天的飯錢啊。莫妮卡憂愁地數着手裏有限的第納爾，一個人坐在房裏嘆氣。如果拿不出錢來買晚餐，黎曼情肯定又有話說了。本來昨天鬧過後兩個人已經相當尴尬了，今天再犯這麽大個錯誤，天知道她會有什麽反應動作。

“你怎麽了？”路過的卓紹儀走進來，看到莫妮卡手裏的錢，很快反應過來。“錢不夠吧？”

既然被撞破，某人只要無奈地點點頭。

“還剩多少？”

“大概每人還剩下三百生丁吧。”這裏随便一餐飯都是四五百生丁。

卓紹儀在剛好能放下一張單人床的房間裏來回踱步。“要不然今天就不去餐廳了，我跟你去附近超市看看有沒有方便面之類的東西先對付着，撐到明天就好了。”

莫妮卡眼睛一亮，這是個好辦法。

兩個人很快出門開始搜尋超市。

阿爾及利亞的旅游業相比摩洛哥而言要落後很多，首都阿爾及爾的建設放到國內也不過三線城市水平。所以想要在這樣一個小鎮找到大型超級市場是相當困難的，不過好在小雜貨鋪還是有不少。兩個人在旅館不遠處的小店裏找到了方便面和老幹媽，簡直欣喜若狂。又掃了些其他的面包牛奶餅幹之類，算完帳居然還剩下一百生丁。

分發晚餐食物的時候黎曼情的臉果然垮得像被融化的瀝青。她高聲大氣地抱怨莫妮卡的愚蠢，還把餐具摔得震天響。其他人都沒說什麽，不過看得出，大家對這頓飯都不是很滿意。本來嘛，誰都抱着出來旅行一定要吃當地特色的心态，現在卻集體窩在這吃泡面，簡直了！

房東的到來正好給莫妮卡解了圍。她告訴莫妮卡，晚上八點的中心廣場上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舞，為了慶祝鎮長的女兒新婚，全鎮的人都可以參加，一起狂歡。那裏也會預備很多酒水鮮果，最關鍵的是，不、要、錢。

“去去去去我們去。”不等其他人表态，章卉首先發言。

莫妮卡向女房東表達了這個意思，女房東說：“如果要去的話，現在差不多就可以出門了。”

七人小隊齊刷刷下樓。中心廣場很好找，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朝着那個方向去。幾個人跟在當地人的背後，順利抵達了中心廣場。

巨大的廣場被妝點成了花的海洋，無數的青年男女們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圈，手拉着手用同樣的動作步伐和着鼓點節奏歡快舞動着，人們嘴裏不斷發出“喲——喲——”的聲音，每隔五分鐘就要變換一次隊形。

七個人在圓圈的最外圍，那裏的長條木桌上擺放着豐盛的食物：金黃酥脆的熏鴨肉放在精致的銀盤裏，咖喱做成的各種飯食正散發出陣陣馥郁的香味，無數奶制品排成隊矗立在桌子的中間，仿佛等候檢閱的士兵。

章卉渴望地望着，吞了吞口水。“我們可以直接過去拿來吃嗎？”

“我想應該可以吧。”小熊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發現廣場上每個人都在跳舞，他們七個人頓時顯得很突出。“跳着舞過去。”他學着周圍人的樣子扭胯，腳下移動着步伐，很快就移到了長桌附近。

“喲——喲——”趁着周圍人都在舉手歡呼時，眼明手快丢了一塊雞肉卷到嘴裏，他得意地沖夥伴們豎起大拇指。

章卉和卓紹儀依次跳着舞跟過去。沈妮拉黎曼情的袖子，“走吧。”

黎曼情不屑地瞥了眼莫妮卡狼吞虎咽的身影，輕飄飄地拒絕，“我不過去了。”她掏出相機自顧自照起相來。沈妮無奈，只能跟寶寶姐過去彙合。萬寶寶從沒想過自己身家過億居然有一天也會淪落到在別人的婚禮上蹭吃喝的地步，她長嘆一口氣，人生，還真是沒有下限啊。

“寶寶姐，這個好吃，你多吃點。等下再順點回住的地方當宵夜。”

萬寶寶：“……”

章卉邊吃邊跟着節奏抖動，她的臉因為興奮而顯得紅潤飽滿，嘴裏哼哼唧唧聽不清是在咀嚼還是吟唱。她指着圓圈的中心讓莫妮卡看，那裏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在鬥舞，不用說肯定是新郎新娘了。無數盛裝的青年男女在周圍打氣加油。

“我必須得說，我愛死今晚了。”章卉道。

不過，七個人中肯定有人不同意她的看法，比如……

“啊——”一聲凄厲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這個聲音是——

“情姐！”莫妮卡率先反應過來，趕緊超黎曼情的方向沖去。小熊和卓紹儀緊随其後。

黎曼情倒在地上，一個身着阿拉伯服裝的男子正和她拉扯着相機。莫妮卡不及細想沖上去就是一腿，阿拉伯男子膝蓋受到攻擊頓時站立不穩，一個趔趞單膝跪地，莫妮卡撲上去兜頭猛打，對方緩過來想擺脫身上的女人，突如其來地反手推了過去。莫妮卡一個不小心接連後退了好幾步。此時小熊二人已經到達，阿拉伯男子見對方人多勢衆，将手裏的相機狠狠扔在地上，“阿裏巴巴、阿裏巴巴、阿裏巴巴——”他惡狠狠地邊跑邊念，拐過一條街道很快就沒了身影。

莫妮卡撿起地上的相機走過去遞到黎曼情面前。單反相機的機身被摔破了一大塊，鏡頭更是殘破不堪，幾乎碎成了渣渣。

黎曼情眼淚在眶中打轉，惱恨、厭惡、後怕的感覺混雜其間，看着莫妮卡那張裝模作樣的臉，再看看破碎的相機，終于抑制不住地爆發出來。“你走開！你這個掃把星！”

不容莫妮卡辯白，萬寶寶先出口，“曼情，你在說什麽傻話？”她不贊同地皺起眉頭，聲音異常嚴厲。

隊友們的态度明顯變了，剛才的情況大家都看在眼裏，莫妮卡究竟是不是故意放跑歹徒摔壞相機，大家心裏都明鏡似的。黎曼情明顯是在推卸責任，遷怒于人。女人間的摩擦可以裝作不知道，可是大是大非面前，誰能睜眼說瞎話。說真的，如果不是莫妮卡反應快踹倒了歹徒，她黎曼情損失的也許就不止是相機了。

沒有一個人上去扶她，大家都圍着莫妮卡打轉。

黎曼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排斥，看着這一個個的隊友，忽然之間她發覺自己和另外六人之間豎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