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病患]
加護艙周邊擺滿了各色儀器。 屏幕和主機一刻不停地閃光,纏繞彎曲的管道和電線宛如肢爪,攀附艙體的姿态中有股野蠻的生命力。
與之相對,蘇夙夜比這些儀器還缺乏生氣。他的額際覆着電極貼片,臉容被燈光照得慘白。
司非呆呆站了片刻,只覺得陌生。
這只是一具軀殼。
或笑或嘲弄,蘇夙夜在人前幾乎沒有片刻的寧定。他似乎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永遠無法被旁人打敗,永遠會以冷嘲熱諷為武器與這個世界過不去。
蘇夙夜現在終于安靜下來,司非卻害怕他會沉寂着再不醒來。
這一刻她無比痛恨自己:他一次又一次地坦誠心跡,她卻總是故意推拒着不回應。有恃無恐終有盡頭,她站在玻璃幕牆的這一面,無能為力,只能默默将滿口的苦澀向下咽。
“爆炸的時候他被保镖護住,身體損傷在修補範圍內,但爆炸的沖擊對大腦影響很大。”林博士頓了頓,突然看着司非露出奧妙的微笑,“幾乎所有刺激手段都對他無效,無法傳導足夠的電信息喚醒意識。”
司非木然眨眨眼,機械地追問:“為什麽?”
林博士以一個問答作答:“他随身帶糖盒,你見過?”
司非怔然點點頭。
“暗格裏有強效神經抑制藥物。”林博士晃了晃頭,将發絲往耳後一別,講課般淡淡陳述,“長期服用神經抑制類藥物會導致部分神經元的動作電位升高,也就是說,需要更強的刺激才能使細胞膜脫離靜息電位、成功傳導電信息,人類所謂的意識也不過是這種活動的産物。”
司非回憶起蘇夙夜糖不離身的樣子,呼吸發緊:“他……”
“我在5區撿到這小子時,他至少有五六年的服藥歷史。這樣大劑量長時間服藥居然沒損害呼吸肌機能,也是他運氣好。近幾年他應該已經停藥,帶着藥片也只是以防萬一。”林博士仿佛覺得有趣般輕笑起來,“他的動作電位比常人高很多,受影響的神經元分布的位置不影響正常的生理和精神活動,但遇到現在這種情況……”
對方刻意停下來,仿佛等着司非補全結論。
“他的服藥經歷……使他無法接收刺激被喚醒。”司非給出了林博士滿意的答案。她本能地覺得荒謬,但心頭的震驚實在稀薄,不足以給予實感;又或者只因她一日份的情緒早已耗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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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冷靜地追問:“他為什麽要服用那種藥物?”
“這種藥我給你也用過,當然,只有一點,”林博士篤定答,“鎮定抗抑郁、有效緩解創傷應激的閃回症狀,是目前起效最快的特效藥。”
現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司非搖搖頭,轉而急促問:“就沒有辦法嗎?”
“有,”林博士輕描淡寫地答,轉頭檢視各項生理參數,語氣漠然,“加強刺激。但強度必然超出安全範疇,就看他們怎麽決定了。”
“他們”當然指蘇家人。
無怪乎剛剛蘇家長女那樣行色匆匆地離開--這種事必須當面商議。
不論他們最後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司非都只是一個毫無關系的外人。她伸手去碰玻璃幕牆,變化的圖表在她指尖觸及前向旁側劃開,帶出道道數字漣漪。她開始後悔同意來藍星。這本來就是冒險,更何況她根本無法出力。
林博士卻冷不防開口:“近半年前這小子突然主動找我。”
這話來得突然,司非沒能跟上節奏,不由瞪大了眼。
“他拜托我分析一份基因樣本,”林博士盯着司非,清秀而淩冽的眉眼稍稍舒展,卻浮現出不加掩飾的傲慢,“樣本數據我非常熟悉。”
故意停頓一下,短發女子才繼續說:“那是你的基因樣本。”
司非茫然地立了片刻,才漸漸領會了對方話語的意味。她回頭看了一眼,壓了壓唇線:“所以呢?”
“這小子很可能已經對你的身份有了猜測,最後一步就是向我求證。”林博士擡起線條淩厲的下巴,游刃有餘地問,“假如他已經知道了你的秘密,你還希望他醒來嗎?”
司非閉了閉眼,輕聲說:“這兩件事互相并不妨礙。”
“哦?”林博士興味盎然地點點頭,一副記錄觀測數據的好奇模樣,不放過司非面上任何一絲波動。林博士很快觀察完畢,恹恹地将手往口袋裏一擱,轉過身去道:“但我還沒把結果告訴他。”
司非木然颔首,感覺和林博士已經無話可說。
“你可以走了,繼續留在這裏并非不可以,”林博士口吻淡然,仿佛之後的走向在她眼裏早已塵埃落地,“蘇家很快就會下決定,但未必會派人再來。”
“麻煩您了。”司非深深鞠躬,直起身時終于感覺到了軀體的疲憊。
林博士将玻璃幕牆上的投影恢複,頭也不回地道:“麻煩你不要随便離開自己的房間。”
“我明白了。”司非輕聲應了,轉身去開門的時候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也對,藏在汽車後備箱逃出來的那一晚後,她在與這裏相似的研究設施裏待過十天。
門外已經有同樣一身雪白的研究人員等候。對方無言地帶路,司非一聲不響地跟随,最後在這潔白迷宮的某一個房間歇腳。
研究所的住宿設施與病房相近,陳設簡潔到讓人覺得乏味。司非稍作洗漱後靠在睡眠艙上,準備打開信息平臺浏覽新聞。
“抱歉,當前所在場所禁止通訊。”
司非有些驚訝。在停機坪上時信號還是好的,沒想到這研究所居然這樣戒備森嚴,甚至隔絕了普通信息通路。
整整兩天,司非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她不被允許外出,只能在房中枯坐。食物被定時送來,她沒什麽胃口,強迫自己塞下必要的量後便不再動。
但無所事事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痛苦。只要稍稍放任思緒沉淪在往事中,時間就會過得飛快。
到了第三天下午,突然有人按門鈴。
司非扶着牆站起來,步子虛虛地挪去開門。
來的是邵威。他臉上的傷已經褪得幾乎沒有痕跡,見了她頓時一臉愕然。
司非有些莫名其妙,不自覺歪了歪頭:“有新消息?”
邵威抿抿唇,将原本準備傳遞的信息暫且擱置,徐聲問:“您還好嗎?”生硬地頓促一下,蜜色肌膚的青年不甚自如地解釋:“您看上去不太舒服。”
她看上去的确不太好。
不過兩天沒見,黑發少女好像一下子消瘦了許多,變得更加分明的五官輪廓被微亂的黑發襯着,蒼白又淩厲。
“沒事。”司非渾不在意地笑笑,無言地以眼神重複剛才的質詢。
邵威便轉回正題:“昨天早晨林博士就按照蘇将軍的意思……重新嘗試刺激。”
司非屏息凝氣。
對方盡力維持平靜,反而令表情有些古怪:“蘇夙夜醒了,傍晚就能自由活動了,但是……”
“但是?”司非的語氣甚是緊迫。
“他的精神狀态不太對勁……”邵威感到棘手般深吸了口氣,“現在謠言滿天飛,前線局勢又不樂觀,蘇夙夜必須盡快在公衆面前露面。”
司非眼神一閃,隐約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果不其然,青年軍官後退半步,微微欠身:“藥物控制和心理治療都已經試過了,蘇昭南小姐也趕來見過一面,都沒有用。”
“來拜托我合适嗎?”司非的态度卻驟然冷淡下來,仿佛剛才的關切都不曾存在,“專業治療應該比我出面更有效。”
“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時間緊迫,請您務必見他一面。”邵威這一次認認真真地躬身行禮,半晌擡眼望她,“您也想見他吧?”
司非随手撥了一下頭發,靠在門邊輕輕道:“但我也很害怕。”
邵威一怔。
司非的狀态果然異常。平時她根本不會這麽袒露心緒。
但司非沒給自己多留恐懼的時間,她緩緩站直,吐出一口氣:“走吧。”
“請跟我來。”
目的地自然是這座研究所中的又一間房。
邵威替司非打開門禁,立在門邊沒動,遲疑半晌輕輕說:“請您小心。”
司非擡了擡眉毛,向他颔首,毅然跨過金屬門檻。
門後居然還有一道門。兩個手持槍械的士兵把手在旁,從頭到腳都繃得很緊。
他們居然這麽看守一個才醒來的傷員,猶如提防洪水猛獸。此情此景實在荒謬可笑,竟然讓司非幾日來第一次由衷地勾了勾唇角:蘇夙夜就那麽可怕?
第二道門無聲打開,居然正對又一道門戶。第二道牆面和門板中都有隔音層,在司非阖上後周圍立刻變得出奇安靜。
這裏無人把守,牆面和門板都投影為安定人心的深藍色。司非緩緩踱到門前,伸手去按開門的觸控板。
門才滑開一半,從裏間就傳來聲嘶力竭的低喝:“都說了不要再來煩我!滾出去!”
和話語一起擲來的,還有一只杯子。
感應門因為飛來的物體疑惑地停住,司非下意識擡手從縫隙中接住它。
杯子是空的,只有底部的殘水飛濺出來,沾濕了她的衣領。
剛才那聲怒吼太過陌生,她謹慎地站在門邊,沒有立即邁出下一步。如果身處相同境遇,她絕不會希望有人貿然靠近。
司非的靜默似乎令對方意外。
感應門确認無異常,這時再次向旁滑開。
門後光線晦暗,外間的光線猝然潑進去,半明半昧地照出裏間的輪廓。
一道人影氣勢洶洶地沖到門邊,卻驟然停步,轉而後退,踉跄退到最遠的牆角。
極慢極慢地,仿佛每一分動作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對方擡頭。他的臉容被房內大半的陰影掩蓋得很好,眼神卻亮得駭人,冷而烈。
這一眼如驚電,司非竟然不覺微微顫抖。
這是蘇夙夜無疑,卻又那麽不像他:太狂躁、太憤怒、太咄咄逼人了。
“不要過來,”蘇夙夜的聲音啞得厲害,剛才的怒氣轉眼盡數收斂,只餘下沙沙的痛楚和軟弱,“求你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反正我的男主有病也是慣例了……【x
困得要昏過去了,明天回複評論嘤,打滾_(:з」∠)_
——
蘇夙夜:嘤!我真的不是故意扔東西的!非非你聽我解釋!
司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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