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自挂東南枝(八)

? 元姵低頭,神情哀傷,好似傷心受到焦仲卿斥責,輕輕擡頭掃過圍在堂外的鄰裏,舉起袖子就艾艾泣泣。

“衆所周知啊,我十三歲能夠織精美的白娟,十四歲學會了裁剪衣裳,十五歲會彈箜篌,十六歲能誦讀詩書。”

“十七歲做了你的妻子,心中卻常常感到痛苦悲傷。你既然做了府衙的小官吏,遵守官府的規則,專心不移。我一個人留在空房裏,我們見面的日子實在少得很。”

“雞叫我就上機織綢子,天天晚上都不得休息。三五天就織成五匹綢子,婆婆還故意嫌我織得慢。不是我不想再同你歸家,而是你家的媳婦難做啊!”

“我既然擔當不了你家的使喚,白白回去也沒有什麽用。你現在就回去吧,趁早娶了新婦,也好伺候家中老母。你,你,你還是回頭去吧。”

這原劇情中男女主告別的一段話被她唱作俱佳地還原在這個時候。

元姵掩面裝作哭泣,一扭身一甩袖,撲身在劉母懷裏,肩膀聳動,只讓人覺得她哭的不能自已。

劉母抱着自家小女,同仇敵忾,心肝肉兒地喚,終于忍不住,再不顧他焦家顏面,高聲斥責堂前負心人:“你這負心郎,以為老身不知你那醜事嗎?還不速速歸家去,迎娶那秦家小女兒,何故再來招惹我劉家女。”

劉母說着說着眼睛兒紅紅,惹得鄰裏唏噓短嘆,勸焦仲卿莫要再拈花惹草,回家跟秦羅敷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

焦仲卿還沒完成母命,哪會甘願離去,又見醜事敗露,已被劉家所知。

他所幸一咬牙噗通一聲跪在地,大聲宣告。

“蘭芝啊,我已經沒有做高官、享厚祿的命相,幸虧能娶到你這個賢惠能幹的妻子,結婚後少年夫妻相親相愛地生活,并約定死後在地下也要相依為伴侶。我們相處在一起不到二三年,生活才開始,還不算很久,雖然你不得阿母歡喜,但我也不曾嫌棄于你,你奈何如今要抛棄我而去呢,蘭芝,你辜負了我的情意呀。”

焦仲卿聲淚俱下,闡述以往二者相處,企圖喚起劉蘭芝心中的舊情,以達到讓她同意随他回家的目的。

然而元姵根本不是原主劉蘭芝,對他的惺惺作态不感冒,對他這番話嗤之以鼻。

當初跟着老師學這篇文言文的時候,她看到這段話還會有點感動,但實際置身其中,又有了南山寺醜事做鋪墊,才發現認真你就輸了。

元姵站起,背對衆人,哀婉說道:“郎君請回吧,君即有新婦,你我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君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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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揮揮袖,摻起劉母,緩緩步入後堂,以行動表示從此與焦仲卿再無關系。

焦仲卿沒有做到焦母吩咐的事,委頓在地上悲泣出聲。

焦仲卿心中莫名的難受,回想到剛才進門遇到縣令媒人的事,他怒火上頭,沖元姵的背影大聲喊道:“祝賀你得到高升!我這塊磐石方正又堅實,可以一直存放千年,而蒲葦一時柔韌,就只能保持在早晚之間罷了。你将會一天天地富貴起來,棄我一人獨自走到地府去吧。”

元姵腳步委頓,焦仲卿喊出的這段斥責的話是原著中他責問劉蘭芝另嫁的時候說出的。

但是如今元姵根本沒同他許下‘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的誓言,他那一副‘我冰清玉潔你不守婦道’的言行到底是憑什麽說出來的?

呵,也就是一個欲蓋彌彰賊喊捉賊的渣男罷了。

元姵沒有轉過身,只是拍拍氣得顫抖的劉母手臂,嘲諷一笑道:“做你那蒲葦的是秦羅敷,可不是我劉蘭芝。我劉蘭芝的夫郎,也不是那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主兒。”

說罷就扶着劉母轉入後堂不見了蹤影。

劉大郎眼看事到尾聲,也說了清楚明白,于是上前溫言相勸,讓鄰裏幫忙,把焦仲卿扶出門,送上牛車讓他家去了。

衆人散去後,有仆從向劉大郎告知焦家禮物還有遺留,劉大郎哼哼一聲,抓起禮物甩到後院,憤怒踐踏,而後一把火燒成了灰灰。

焦仲卿回到家向焦母禀告了事情經過,聽得焦母捶床大怒:“劉氏小婦不識好歹,既然不想回來,以後也別妄想攀上我焦家門庭!”

焦母氣怒劉蘭芝作勢拿喬不肯歸門,對她很是不喜,也不願小賤人再回來惡心她,于是決定先幫大兒娶回秦羅敷占住妻位,看她劉蘭芝以後還怎麽再勾引大兒。

于是焦秦兩家互訂了姻親,五日後就在湖邊舉行了昏禮,秦羅敷正式成了焦家婦。

劉家在這幾日也是人來人往,提親的媒人快踏破了門檻。

劉大郎想着要選一戶可靠的富貴之家,所以一直推脫着,這一推脫就到了下九,也就是十九游玩這日。

這一日,白天劉母帶領劉家女眷去南山寺拜佛燒香,一路平安無波。

到了晚上,夜幕降臨,劉大郎開始帶領家中尚未婚配的姝子們去街上看花燈。

下九與初七不同,初七一天是讓年輕男女或者孩童可以出外踏春游玩,而下九,白天與初七相同,傍晚則是未婚男女由長輩長兄帶着出來相約花前月下的時候。

在這一晚,尚未婚配的姝子郎君若是有那看對眼的,就能讓家裏通通消息,三媒六聘成就姻緣,若是沒那個意向的,也能出門約上二三好友品茶賞景,何不樂哉。

元姵也被劉母打扮一新,被小女兒們簇擁着,跟在劉大郎後面,趁着月色,一起往街市走去。

雖然不覺得這時候的街市有什麽可玩的,但能欣賞欣賞古時的鬧市風景也很好,更何況,元姵還打算給劉蘭芝找一門好夫家,在她走後原主能消去執念平安後半生。

她這幾日在孝順劉母的同時,也思考了劉蘭芝婚姻悲劇的緣由。

一方面是大背景的封建禮教的束縛,這個她無能為力也不能去改變,不能社會如此你不适應就譴責老天吧,何不改變自身去适應呢。

所以元姵給劉蘭芝留下時人最重視的美名,讓她回來後可以借此在一定範圍內沒有拘束。

另一方面是劉蘭芝所嫁非人,劉蘭芝以商賈之女嫁予府吏出身的焦仲卿,按當時人們的觀念來說确實是她高攀了。

但劉蘭芝聰明好學,受到劉家精心培育,她自身的品德已不是小吏之妻可爾爾,高于那個位置的能力姿容卻屈居在那個位置受盡委屈,早晚會起沖突的。

所以元姵從沒反對過劉大郎為劉蘭芝再尋高枝的想法,只要他選的人過了她這關,能在以後同劉蘭芝琴瑟和鳴,元姵也不會阻止。

要是能在下九節上親自選一位人品家世均上乘的郎君,那就再好不過了。

元姵運氣不錯,出來不過片刻,就遇到一位熟人。

對面走過來的不正是幾日前在南山寺遇到的那位姬郎君麽。

姬郎君帶着兩個仆從,閑庭闊步般悠然,進了臨街的酒樓。

元姵目光掃過,轉回頭繼續看妹妹們叽叽喳喳跟劉大郎要銅錢買花燈。

等他們一路看過走到酒樓門口時,一個青衣仆從走過來,向劉大郎作揖打千道:“這位劉公子,小子主家有請。”

仆從一般都穿麻衣,夠資格穿上青布衣的都是官家奴婢。

劉大郎一眼就看出這仆從口中的主家最少也是個小官,但就不知貴人何時知道了自己,屈尊降貴來請他了。

不過能被貴人邀請,也是臉上有光的喜事。

所以劉大郎整整衣袍,讓劉家仆從領着年幼的弟妹兒女繼續玩,他則帶着成年的幾個被青衣仆從引路,走上了酒樓。

上了二樓,劉大郎舉目望去,臨窗一人就引入眼簾,他立馬知道相邀之人是哪位了,不由殷勤上前招呼。

“原來是姬家郎君,在下劉氏大郎,今日有幸相遇,失敬失敬。”劉大郎幾步走到那人跟前,躬身揖手。

劉大郎經年跑商,對于廬江府內外的官員也是見聞過的,這姬郎君就是他特意記住的一位,太守姬家大郎。

姬郎君回轉身,俊美的五官映着窗外的霓虹燈火,煞是好看。

“劉兄不必多禮,幾日前在下前往南山寺辦公,被劉氏阿女所救,今日有空特來感謝。”

姬郎君話落,清朗的目光看向一旁低頭裝壁花的元姵,話意十分明顯。

劉大郎聽聞此話笑容滿面,多嘴跟姬郎君寒暄一番,而後才在窗邊小幾上相對而坐。

元姵坐在劉大郎旁邊,其餘弟妹在他們身後小榻上跪坐,酒樓的夥夫們很快上來飯食,擺滿各人前面的漆木幾上。

上次南山寺歸來後,劉母只是把南山寺的醜事跟劉大郎唠叨一番,即使有元姵嫂嫂對劉大郎私下禀明,元姵中途救人的事她也沒明說。

此刻兩方遇上,姬郎君特意感謝元姵當時的救助,劉大郎與他閑聊之間動了心思。

食畢,姬郎君邀請同游,劉大郎以要照顧年幼弟妹為由,帶着幾個懵懂興奮的姝子少年告辭下樓去了。

卻留下弟妹中最年長的元姵,讓其陪同姬郎君游玩花燈街市,以全禮儀。

姬郎君立在窗下,含笑不語。

元姵跟他大眼對小眼,囧囧然。

如果吃飯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劉大郎為毛笑的賊賊的,而今被他急匆匆獨自抛下陪這個人,她還不明白的話就是傻帽了。

劉大郎瞄上了作為太守大子能繼承家業的姬郎君,想給劉蘭芝招上這位東床快婿,意圖昭然。

不過元姵對此不樂觀,雖然她此行也是給劉蘭芝找夫家的,但姬郎君一看年紀就是已經成婚的人,畢竟古人早婚,說不定人家孩子都會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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