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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役美滋滋的想着,忽然間,只覺得身後有風,然後脖頸被人一敲,他就暈了過去。

一個黑影從屋頂落在了柴房裏。

燈燭暗淡,柴房裏的那個人,便只顯出一個朦胧的身影,像是索命的鬼差。

他看了看那仆役,嫌惡的踢了他一腳。

阿樂就算死了,也是主人的女人,豈是別人的髒手能碰的?

那人原只是旁觀,确保阿樂斷氣,就可以向主人交差。可誰知這奴仆竟要做這種事,他這才出手。

從地上拿起麻繩,那人看着暈倒的趙常樂。

行,那他就送她上路吧,保證幹幹淨淨,痛痛快快。

他走過來,半跪在趙常樂身側,麻繩纏繞,勒在那舞姬纖細的脖頸上。

阿樂還是暈着,一點反抗都沒有,那人手下力道不減。

月光從柴房狹小的窗戶裏透進來,雖然暗淡,可卻趁地那舞姬修長的雙腿泛出瑩潤的光澤。

阿樂一直很漂亮,那人想,殺了真有些可惜。

那人略有不忍,嘆了一口氣,“阿樂,你可別怪我。你事情辦砸了,主人留不得你。”

他話音剛落,卻見原本昏過去的趙常樂忽然睜眼,她向後猛然仰頭,後腦勺直直撞在那人的鼻梁骨上,鼻梁骨斷,登時鼻血直流。

趙常樂連忙趁機滾到一旁!

趙國舉國尚武,楊錯那樣的書生才是趙國的奇葩。

趙常樂小時候鬧騰,會一點三腳貓的招式,不過沒正經練過,更何況這具身體柔弱,她僥幸逃離,主要還是趁那人沒防備。

她方才只暈倒了片刻。

這個黑衣人出現之後,趙常樂不知敵友,于是裝暈來靜觀其變,沒想到這黑衣人是夢中那位神秘主人派來的!

主人要殺她!

她辦事失敗,已沒有利用價值,死不足惜;

更重要的是,主人怕她會說出幕後一切,連累自盡……

趙常樂苦笑,便是真有人嚴刑拷打問她,她也說不出來主人的身份。

怎麽重生不帶繼承原身記憶的!

趙常樂只覺得渾身發抖,她以為重生是幸運,可自己卻落入如此巨大的棋局之中。

她不過一個命不由己的棋子。

趙常樂咬唇,拔腿就往柴房外跑。

他們都想殺她,都覺得她性命低賤,可她偏偏要活着!她還沒有報仇,怎麽能死!

大概是夜深了,所以柴房附近并無人看守,趙常樂就一路順着有光的地方狂奔,希望能跑到人多的地方,她就不信主人派來的兇手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行兇。

不知跑了多久,忽然間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的聲音就在她頭頂響起,“阿樂?”

語氣十足震驚。

可趙常樂無暇去細思他為何與她相識,她只是一瞬間愣在了當場,甚至忘記了自己正在被人追殺。

這聲音……這聲音……

這是她庶兄公子息的聲音!

她猛然擡起頭。

公子息提着一盞紙燈籠,夜風微微吹過,燈籠晃了晃,映照在他臉上的薄薄一層暖光也晃了晃。

眼型狹長,高鼻,薄唇,面相頗是陰郁,可因唇畔常含笑意,眼神亦似多情,因此将風流倜傥替代了陰郁薄涼。

此時他穿一身暗紅色的綢緞深衣,領口與袖口皆繡有繁複的雲雷紋,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的披風,夜風吹過,他咳嗽了一聲。

他整個人顯出一種病态的俊美。

息哥哥!趙常樂怔在原地。

看着面前的阿樂,公子息心中有了猜測——不僅長陽君派去的人失敗了,就連自己派去的人也失敗了。

阿樂逃命的功夫真是厲害啊。

趙常樂此時此刻滿心都是歡喜,她直楞楞地盯着公子息看了半晌,然後猛然撲到他懷裏,放聲大哭。

息哥哥沒死!

她本以為宮破那日,所有的趙國宗室都被屠戮殆盡,沒想到息哥哥……息哥哥還好好活着!

公子息名趙息,因是國君之子,故被尊稱為公子。他是父王的庶子,只是自小不受寵。她與息哥哥雖然并非同胞兄妹,但公子息卻是她最喜歡的一位兄長。

公子息身體虛,趙常樂猛然撲進他懷裏時,還将他撞的後退了一步。

他緊緊皺眉。

饒是他平素運籌帷幄,可此時阿樂的反應還是讓他不解——抱着他哭,這是什麽操作?

可懷裏的人哭的正兇,揪着他肩頭的衣服,仿佛要哭斷了氣。仿佛有一萬個委屈要跟他說。

跟他妹妹倒有點像,哭起來就洶湧澎湃,止都止不住。

公子息只覺得自己的前襟都被眼淚浸濕了,他強行擡起趙常樂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輕聲細語地問道,“阿樂,你怎麽了?”

阿樂對他如此态度,好似依舊非常信任他,好似一點都不知道,他準備殺了她這件事。

因此他便也僞裝自己,此時言語中都是溫柔。

公子息的目光落在趙常樂臉上,或者說,是她眼睛上。

只有對着這雙眼睛,他才能好好地表演自己溫柔疼惜的模樣。

因為那雙眼睛酷似笑兒,內勾外翹,還有眼尾一顆小小的淚痣。

他伸手去撫摸她的眼角,帶着十足的溫柔,擦掉了眼角的淚。

——他的妹妹,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沒有人配與她長得像。

阿樂的眼睛,理應被挖出來。

公子息對阿樂微笑着,手下溫柔地将阿樂的眼淚擦掉,心裏卻慢條斯理想的是這樣的事情。

從前是因為她有點用,所以留着她,可如今呢……事情都辦砸了,留她做什麽?

息哥哥……

這麽溫柔,對她這麽好,這就是息哥哥!

趙常樂眼淚汪汪地看着公子息,想要說話,想要把自己這亂七八糟的遭遇都講給他聽,可她約莫是哭得太兇了,一張口就自己哽咽住,連話都說不清楚。

她只能狠狠揪着公子息的衣服,眼淚滾滾地盯着他,生怕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下一瞬息哥哥就不見了。

公子息忍着自己想要把那雙眼睛挖出來的沖動,擡起眼,看到自己派去的人正從柴房院子裏追出來,他輕輕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過來——

殺人這件事,總不能髒了他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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