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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蒙蒙的,灰雲垂墜,片刻後瑩白的絨雪打着旋兒,落入京郊略顯荒蕪的一處宅院之中。

宅院後門處的鐵鎖已見鐵鏽斑斑,如今卻被人撬開,斑駁的鏽漬沾了那人白淨細嫩的手上,紅鏽如血,怎麽也抹不去。

江眠月拿着撬棍,心中如擂鼓,她已經被他鎖在這處宅院三年之久,雖身着光鮮,吃穿用度比過皇宮權貴,實質上卻是那人藏在深宅見不得光的禁;脔。

今日是冬至,那人照往常來看,應是與家人圍爐和樂,不會再來。

這是她難得的機會。

後院安靜如常,連寒鴉也不叫了,她戴着兜帽,靜靜地等,等門外早已與她約定好的馬車來接她。

籌謀了半年,買通了身邊人,她只想出去看一眼家人,就一眼……

片刻後,車馬聲響起,随即便是一聲早就商量好的鵲鳴聲。

江眠月繃着指尖,用力推開門。

幾乎要腐朽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眼前視野逐漸擴展,大雪紛飛之下,是她日思夜盼的馬車旁。

可是她的眸光不受控制的看向馬車旁的一個無法忽視的身影,直待看到那人,江眠月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結成冰。

江眠月看到眼前人,所有的期待仿佛瞬間枯萎,她控制不住的劇烈喘息,渾身顫抖。

她費盡心思,自以為這回萬無一失,卻仍舊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

祁雲峥就站在那兒,身形修長,一身肅殺之氣,不怒自威,仿佛等着獵物自投羅網的獵者。

那是屬于高位者的氣勢,手握權力者的魄力,以及翻雲覆雨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官服未換,應是剛下朝便趕了過來,此時眼中盛滿冷意,如碧水寒潭。

“祁大人安。”江眠月故作鎮定,指尖卻止不住的發顫。

祁雲峥居高臨下看着江眠月,森冷的目光幾乎要将她單薄的身子看穿。

祁雲峥骨節分明的手指極為有力,捉着她的手腕,便如擒着手無縛雞之力的稚雞。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墨香之氣,本該是書生君子之氣,如今裹挾着江眠月的周身,卻讓她不敢動彈。

“這麽晚,想去哪?”

他似乎帶着些笑意,言語間卻令人膽寒。

江眠月清楚的看到他手背中指骨節處那顆痣,殷紅的有些刺目。

她哪裏敢答話,只如鹌鹑般乖巧的被他抱着,回到了呆了三年的廂房。

窗外雪花簌簌而落,屋內奢華,滿室花梨家具,卻毫無溫度,冷清肅然。

他手指一動,雪緞制成的中衣滑落,露出她瘦削的肩膀。

她渾身發顫。

房中燭花搖曳,弱而不熄。

他的手指拂過她的皮膚,引起一陣戰栗。

她覺得自己不斷的颠簸,被他掀起的一層層浪潮侵襲裹挾着,他的手指攥着她的脖頸,吻她的耳朵尖,将她完全掌控于手中。

一如之前的每一夜,沉沉浮浮,如墜夢中。

“江眠月。”他的聲音如從遠方悠悠飄來,“想要什麽別的,都可以給你。”

……

“江眠月!”

耳邊溪水潺潺之聲不絕,仿若風吹鈴音。

“江眠月——”

蟬鳴聲聒噪,夾雜着朗朗的讀書聲。

“江眠月!”

戒尺猛得敲在桌面上,江眠月猛的驚醒,頭疼欲裂,面前一老夫子吹胡子瞪眼,口中罵罵咧咧,戒尺敲打桌面,嘈雜鬧人。

周圍噓聲笑聲男女聲,嗡嗡纏繞在她腦海,她呼吸急促,渾身冷汗,緩了很久,五識才與周遭事物聯通,腦子也逐漸恢複了清明。

她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她被那男人鎖在內院,與他糾纏,被他掌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現在……

江眠月擡頭一看,只見堂上挂着牌匾,上書“琴心清遠”四個大字,學堂裏滿是身穿靛色學袍的學子,且一個個都是熟悉的面孔,比起回憶中略顯稚嫩。

堂外可聞溪水聲潺潺,流經溪與堂門前,正有那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的寓意。

這再熟悉不過的場景,正是五溪書院的溪與堂。

可是,她已經有四年沒有來過這裏了。

“江眠月!”夫子站在她的面前,頗有些氣急敗壞,“你雖被選送為貢監生,可國子監哪裏是你能穩進的,後續還有諸多考試要應付,你卻率先松懈了!實在是令老夫很失望!”

周圍響起嗡嗡的笑聲。

江眠月此時卻無心去管那些,她頭腦紛亂,正在努力的厘清思緒。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夫子!江眠月日日用功讀書到夜半,說不定是太累了,才會在課上睡着,您息怒!”一個清爽舒服的聲音從江眠月的身後傳來。

江眠月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心中大震,猛然轉頭朝身後看去。

說話的人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與她四目相對。

他面色略白,面容清俊,站姿筆直如修竹,一雙丹鳳眼脈脈含情,正是與江眠月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陸遷。

他朝着江眠月淡淡一笑,眉宇間滿是書生朝氣。

不可能……

陸遷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他的墳冢,她甚至還親自去過。

這是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還是說……她真的重生了?

夫子被陸遷當衆反駁,頗有些不忿,轉頭再看江眠月,想要數落幾句,卻發現她面色慘白,唇上幾乎毫無血色。

“怎麽了?”夫子見此狀,不免有些緊張。

江眠月就算學堂上懈怠驕傲,也有她驕傲的資本,京城書院無數,不是每家書院都能出貢監生的。

三到五年,各州各府才有一個名額罷了,江眠月雖是女子,被選為貢監生,卻是實至名歸。

她十二歲過鄉試,屬文一句“爝火雖微,卒能燎野”(注),驚才絕豔,令人稱道。

她的身子若是在這種時候出了纰漏,可不是什麽小事。

江眠月醒過神來,頓時覺得小腹墜疼,時不時還有針紮般的痛感。

這熟悉對話,曾經發生過,一模一樣……這、這不是她剛及笄過後,在學堂之中,第一次來月信時的場景嗎?

她微微垂着頭,臉色明顯蒼白,她手指緊緊捂着小腹,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模樣,讓夫子頗有些為她擔憂。

“你若是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過兩日便要去國子監考到,切莫誤了大事。”夫子見她虛弱至此,也不惱她不答話,只服軟道,“老夫即刻讓人送你回去。”

江眠月艱難點了點頭。

如她所料,與上輩子一樣,這一日她家的馬車去城門口迎接從邊關回來的父親,并未在書院門口等候。

而她被攙扶到書院門口不久,陸遷便讓家丁駕了馬車,殷勤的将她扶上車,要送她回府。

她仰頭看着天邊斜斜的夕陽,看着面前簡單樸素的窄小馬車,這正是自己上輩子常常入夢旋即哭醒的場景,心緒澎湃,讓她幾乎要站不穩。

真的重來了嗎?

她居然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這一次……她不想再如上輩子那般行差踏錯,跌落深淵,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馬車上的陸遷看着夕陽下發愣的她,止不住的心猿意馬。

少女前些日子才及笄,頭上還戴着他送的及笄禮……一根桂花枝式樣的銀簪。

她身着靛青色學袍,明明是書院統一的學袍,簡單粗糙的樣式,穿在她的身上,卻比任何人看起來都要明豔得驚心動魄。

她身形窈窕,卻有些瘦弱,此時因身子不适面色蒼白,額間滿是冷汗,惹人憐惜的同時,可陸遷見她如此,卻更讓人想将她擁入懷,将她欺負到哭得更厲害才好。

“眠眠,能上來嗎?要不要扶你。”陸遷朝她伸出手。

江眠月忽然聽到他喊自己的乳名,有些不适皺眉,此時卻無力與他說什麽,只搖了搖頭,自己踩着凳子勉力上了馬車。

從上輩子看來,她這青梅竹馬,并非善類。

馬車緩緩行進,江眠月無力的靠在馬車邊,坐在遠離陸遷的位置上,靜靜地看着車窗外。

陸遷的嘴巴仍在說個不停,言語間滿是對她關切,可眼眸卻根本無法從她的脖頸和臉蛋上挪開。

她心中冷笑,卻按下不表,只看着車窗外許久未見過的熙熙攘攘街道景觀,任心緒不斷起伏。

經過上輩子她才知道,她體質弱,每次月信來時,都會疼得死去活來,最嚴重的時候,往往會疼到暈厥,人事不省。

從這次及笄禮後的第一次開始,便是次次如此,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鬼門關。

可好巧不巧,過兩日,便是她去國子監考到的日子。

她此番回到家之後,疼到無法起身,陸遷在這個時候送來了一包藥,說是從京中著名的聖手大夫那兒求來的,藥到病除,絕不會再痛。

江家人與陸家關系親近,江母不覺有疑,便喂江眠月喝下了這碗藥。

誰知道那藥中加了什麽,江眠月昏睡了七日才醒,整整七日,國子監當期監生皆已錄取,江眠月身為州府選送的貢監生,無故缺席考到,再無入學資格。

她如今依舊記得,自己跪在國子監門前求着入學時,卻看到原本沒機會入學的陸遷,因多出了她的名額,成為國子監例監生。

陸遷滿臉驕傲,站在門前對着她笑說。

“女子便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便罷了,考什麽學,入什麽國子監?”

“待我學成歸來,便去給你家下聘。”

上輩子萬般苦,便是從此處開始。

江眠月死死地捏緊了拳頭,又勉力緩緩松開,如今這個時間點,那些令人作嘔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她如今能做的,只是不去看那人虛僞的面容,努力的提防,不給他任何可趁之機。

馬車“吱呀”一聲停下,江眠月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以為到了江府,急不可待的掀開車簾想要下車遠離此人,卻見車夫将馬車停在街邊,像是在恭恭敬敬的等着什麽。

“發生何事?”陸遷問車夫。

“首輔大人的馬車路過。”車夫小聲道,“行人暫避。”

首輔?

江眠月臉色唰得一下變得更加慘白,首輔大人,當朝最年輕的首輔祁雲峥,與她糾纏了三年的噩夢。

作者有話說:

注:“爝火雖微,卒能燎野”。《後漢書·列傳·酷吏列傳》,此處化用。

閱讀說明:本文設定于女子可以考學科舉做官的開明朝代,國子監以及科舉相關設定因為各朝都不一樣,所以架空,可能會出現元明清各朝情況大亂炖的情況,以及一些作者根據劇情需要莫名其妙的私設,請勿考據,因為考不出來……

歡迎上大白的連載車車!老規矩,每章留言會有固定紅包,作者回複随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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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才剛進門你就欺負我,這日子沒法過了。”

左雲昭皺眉無言半晌:“怎得如此嬌氣。”

後來——

褚璎被他折騰得夜夜紅着眼眶罵他流氓。

左雲昭輕輕安撫,冷峻臉上,溫柔之色盡顯。

“夫人……怎得如此嬌氣。”

讓他想把她捧在手心寵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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