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修）

葉昕從沙發上起身。

保持一個動作太久, 她手腳發麻，起來一半又跌回去，摔得頭更暈了。

緩了幾秒才能站起來，到陽臺上去關了窗。

冷風撲在窗玻璃上, 不再往屋裏灌。

回客廳看眼牆上挂鐘顯示的時間, 已經過了七點。

去洗手間洗漱, 回卧室換衣服, 葉昕看見昨天晚上換下來的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 她買給白希音的小禮物還揣在衣兜裏。

只看了一眼, 覺得沒意義, 便沒把它找出來。

就去算找白希音道歉，這小東西也派不上用場了。

回到客廳, 葉昕看見桌上的花。

經過一夜時間, 玫瑰雖然沒有凋謝，但花瓣已經不如昨天那麽鮮豔明亮，可能再過兩天, 它們就會枯萎。

葉昕去了趟書房，将擺在書架上不怎麽用的玻璃花瓶取了來。

拿花瓶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一本書。

書從架子上落下來，跌在葉昕腳邊，書頁嘩啦啦翻開。

葉昕随手将花瓶放書桌上, 俯身把掉落的書撿起來。

一本畫集, 收錄了她大學時期的一些作品。

記得好像是大二那年, 她的設計在國外拿獎，出版方主動聯系她, 配合當時一起參加比賽得獎的人聯合出了一套畫集, 這本是她收到的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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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生時代的東西沒有留下多少, 父母也怕勾起她不好的回憶，所以她曾經用過的書和筆記大都已經扔掉了，剩下沒幾樣都留在家裏。

這冊畫集是她自己想留下來的，跟着她搬過幾次家，留到現在還沒丢失也算是一種奇跡了。

反正閑來無事，她随手翻開畫集，一頁一頁往後看，瞧瞧當初自己學生時代尚顯稚嫩的作品是什麽樣子。

雖然大學期間很多事情已經忘記了，但她畫畫時的場景還能記起來一些。

當初她對藝術應該是有一種近乎狂熱的愛，一門心思全在學習和創作上，因此才能取得令旁人豔羨的成績。

可在葉昕眼裏，那些虛浮的榮耀和光環，全都水中月鏡中花。

她的思緒順着眼前不停翻動的畫面向外延伸擴散，到某一時刻，戛然而止。

頭痛的感覺愈發強烈。

就像循着臺階走到一道古老的門前，門上長滿荊棘，提醒她推門而入就會有危險。

她習慣了這樣的感覺，于是很平靜地停下思考，将畫集翻到最後一頁。

那裏有幾張照片，其中有葉昕出鏡的一張，是Q大當期參加比賽的同校學生和導師合照。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白希音。

白希音手裏端着一副裱好的畫，葉昕記得這張畫，就放在畫集最前面，和她拿獎的那副并在一起。

照片畫面很小，旁邊标注着拍照的日期，葉昕算了時間，這應該是她大二上學期的事情。

她和白希音，果然早就有所交集。

心尖泛起刺痛感，愧疚重新卷上來，昨晚和白希音不歡而散的畫面又開始拉扯她的情緒。

她早已習慣記憶缺失的事實，并以為能被遺忘的大抵都是不好或者不重要的東西，此刻，看着這張舊日留影，她卻第一次産生遺憾的情緒，并為自己失去的回憶感到不甘心。

和白希音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照片拍攝的時候，白希音應該才二十一歲，性格好像也不如現在張揚，是一副溫和恬靜的面相。

而那時年僅二十歲的葉昕也很富有青春朝氣，和白希音一塊兒站在第一排。

她們身後有一位學長微側着身，正偷看白希音，被相機抓了個正着。

葉昕盯着這張照片看了很久，拇指撫過白希音照片上恬靜的笑臉。

很想知道，那時候她和白希音是如何相處的，她們是否成為了朋友，若是偶然見面，會聊什麽話題。

照片裏的她看起來似乎不像現在這麽冷漠，笑起來還有點青春朝氣，那樣的年紀，應該比現在的自己更能與白希音相處融洽。

她錯過太多了。

不知不覺，鼻尖泛酸。

過了一夜本來已經平複的心情又亂了節奏。

葉昕把畫集歸到原本的位置，回到餐廳，給花瓶裏裝了些清水。

随後，她又拆開包花的油紙，有條不紊地一枝一枝修剪玫瑰，把它們放進花瓶。

插好的花就擺在餐桌上，灰蒙蒙的房間因此增加一抹鮮亮。

将剪下來的枝桠和報廢的油紙收進垃圾桶，擦幹桌上散落的水滴，葉昕再看時間，已經快到八點。

她又去廚房，煎一個蛋，熱兩片面包，倒一杯牛奶。

細嚼慢咽地吃早餐。

面包片塞進嘴裏，眼眶就濕潤了。

她沒去管，一直等早飯吃完，這才摘下眼鏡，仔細擦幹淚跡。

每個步驟都很平常，像她曾一個人度過的無數清晨。

洗了碗，再回到客廳，從電視櫃下面找出一盒感冒沖劑，兌溫水喝一杯。

放下杯子，她再去洗手間擦了把臉，這才拿上房門鑰匙和手機，推門出去上班。

今天路上依然很堵，早高峰，車跑得慢，幾乎每過一個十字路口，都要等一兩分鐘紅燈。

出租車師傅喜歡抽煙，車裏油味煙味都很重，葉昕全程開窗，依然被晃得想吐。

終于磨磨蹭蹭到了公司，葉昕下了車，走進辦公樓時頭還昏昏沉沉的。

樓下等電梯時，碰到晏清那組的組員跟她打招呼。

葉昕點點頭，算是應過。

那組員像被葉昕的表情吓到，進電梯後就躲進角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再多說一句話。

下了電梯，葉昕走到設計部門口卻停下腳步。

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高跟鞋敲擊地面，節奏扣人心弦。

她沒忍住，轉身回頭。

白希音今天穿了件套酒紅色的小西裝，白色襯衣松開第二顆紐扣，嚴肅正式着裝中透出一股随性慵懶。

今早偶然見到的照片頓時浮現在葉昕腦海。

過去許多年了，現在的白希音和學生時代相比，變化挺大的。

當然，她自己也是。

白希音工作時一如既往地幹練，一邊吩咐助理把節前要處理的文件全部整理好送到她的辦公室，一邊對今天僅剩不多的時間做出相應的任務安排。

兩個人從葉昕面前經過時，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

但白希音沒像往常那樣主動向葉昕搭話，她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将與葉昕擦肩時也沒停下同助理交談，眼看就要錯身走遠。

鬼使神差的，葉昕張嘴叫住她：“白希音。”

白希音頓住腳步。

吳助理扭頭朝葉昕看來，面露驚訝。

上班時間，葉昕稱呼上司時竟然連名帶姓。

可随即，她又像想到面前兩個人的關系，頓時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發光，于是神色顯出兩分尴尬。

白希音擺手示意她先去工作，吳助理這才松了口氣。

等吳助理走後，白希音回過頭，帶審視的目光斜斜打量葉昕：“葉組長有事？”

葉昕心尖被針刺了一下。

陡然出現的痛感不算強烈，但葉昕從未體會過這種情緒，有些難以适應。

過了兩秒她才平緩呼吸，本能地追着白希音的雙眼，又畏懼那眼神冰寒，得鼓起一些勇氣才能盡可能平和地看着對方的眼睛。

原來以前，白希音每次刻意尋了由頭來找她，面對她與之相似的眼神和态度，是這樣的心情。

葉昕深吸一口氣，斂下不适的情緒：“我想單獨跟你聊聊。”

白希音挑眉，似覺意外，但并未給葉昕好臉色，只冰冰冷冷回她兩個字：“沒空。”

“嗯。”葉昕吐出一口氣，又說，“那我下午再問你。”

白希音更驚訝了，随後擡手撥了撥頭發：“下午和晚上也都沒空，葉組長沒別的事我就回辦公室了，五分鐘後還有個會。”

不等葉昕再說什麽，她轉身便走。

但她步子沒邁出去又收了回來。

因為葉昕握住了她的手腕。

“對不起。”葉昕說。

白希音睨她一眼：“我不接受。”

作者有話說：

淺淺更個兩千，這章也稍微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