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消息發出去的時候是夜裏十點四十一。

第二天，又到這個點兒。

顏靈再看手機，一整二十四小時過去了。

沒回音。

她窩在床上，身子一側丢着本被她随手甩開的書。

何芳芳在下頭問：“色色，今天也睡那麽早？”

顏靈心不在焉應聲，點開那個頭像，進了朋友圈往下翻。

朋友圈裏只有寥寥幾條宣傳消息，很輕松就翻到了最底下的一條——

【“焰色”舞蹈教室今天起正式開業啦！十天內預約即可免費體驗一次……】

她沒點開，煩躁地将手機扔到一旁，這才空出心思聽何芳芳正說什麽。

“回了回了，他們說要報班的話，随時可以過去，直接交錢就成，費用……”

顏靈猛一掀開簾子，底下三人被這動靜弄得齊齊轉頭看過來。

“誰？誰給你回的消息？”

聶溪懵着看她：“不就咱之前掃碼加那微信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誰給你回的？”

“可能……是客服？”何芳芳莫名：“色色，你到底怎麽了？昨天就不對勁……”

Advertisement

顏靈摸出手機，又看了一眼，微擰着眉說：“微信怎麽不顯示已讀未讀啊……”

王斯跟何芳芳對視一眼，撇撇嘴：“魔怔了吧。”

聶溪直接擡手，敲了敲顏靈床沿的欄杆，“你到底怎麽了？昨天就一直關心人家老板，今天還關心起是誰給回的消息來了。”

顏靈腦子亂，眼一閉，幹脆交代：“我昨天……好像看見付懷禹了。”

這個名字一出來，三臉懵逼。

誰啊？

直到她提示了旗尺古鎮，三個人才想起來，好像顏靈之前提過這個名字，只不過次數太少，頻率太低，一時間沒人能想起來。

何芳芳一臉驚訝地問：“所以，昨天你一直跟那大胸老師提她們老板就為這？他是老板？！”

顏靈垂着腦袋，應聲：“好像是，聽前臺這麽叫了他。”

聶溪表示對這人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有些懷疑地看向顏靈，問：“你确定沒看錯？”

她笑笑，“怎麽可能。”

也是，顏靈這個人，怎麽說呢……

世界上所有的臉在她這兒只分兩種：好看的、不好看的。

像付懷禹那種程度的臉，要看錯确實不太可能。

此時何芳芳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兒：“诶你們說，他要真是這培訓機構的老板，會不會已經結婚了？”

顏靈心裏“咯噔”一聲。

王斯笑着：“傻的吧你，誰規定結婚了才能當老板？”

何芳芳又說：“不是一般那種早早不念書出去混社會的人，都容易犯渾嘛，指不定先上車後補票，肚子一大就奉子成婚……”

聶溪察覺顏靈臉色不對，也瞪她：“就知道瞎說，人家幾歲你知道？這麽能瞎聯想，你怎麽不去寫小說？”

何芳芳還想怼回去，腰間突然被掐了一下，聶溪擠眼，示意她擡頭。

往上一看，顏靈一言不發坐床上正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捋了捋思路，突然想到顏靈之前問她的問題，“色色，難道你也給那微信號發消息了？”

“……”

“然後，人家沒回你？”

“…………”

“你發了什麽？”

顏靈支支吾吾：“也沒什麽……”

王斯笑着，對她勾手：“你要說不出口，手機遞下來。”

一秒後，下頭的三個人爆笑，顏靈早料想到了，随她們笑，腦子裏卻在有一搭沒一搭想着什麽。

“是你嗎？哈哈哈哈哈哈哈色色！”

“那頭的客服小妹肯定一臉懵逼，是我啊，可是我是誰？請問這位顧客您找誰？”

何芳芳捧着心，作呼吸不暢狀：“是你嗎？皇上、皇上，是你嗎？！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啊！”

三個人在底下演上了，偏偏顏靈不為所動。

這條消息發出去之前，她其實不确定他到底還記不記得她，可何芳芳收到了回複，她卻沒有……

她覺得，付懷禹肯定看見了。

她。

還有她發的消息。

肯定都看見了。

幾個人笑夠，開始商量報班的事情。

顏靈拿回手機之後，幾乎立刻便仰躺到床上，開始數簾子上的月亮。

剛數到第十三個，底下的人又開口了：“阿色，我們仨都報，你報不報？”

“不報！”

底下又笑上了，“诶你別覺得丢臉啊，等下周末我們去交錢，你站後面，我替你跑到付懷禹面前問他，‘嘿，是你嗎？’，反正他又不知道那微信到底是誰的。”

“閉嘴！”

“你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顏靈扯被子捂住發燙的耳朵，有點兒絕望。

如果有時光機，她一定會穿回昨天晚上，在發出那條消息之前，摁住自己。

他現在肯定得意死了。

……

那天過後又過了兩周，顏靈還偏就特有骨氣的，一次也沒再往東門那兒跑。

到了五一小長假，一宿舍的人都去學舞去了，顏靈約趙一諾吃飯，結果人家忙着談戀愛，根本勻不出時間來給她。

正好，她小姨又打電話過來讓她過去他們家混飯吃。

顏靈想了想，怕自己閑得無聊過去舞蹈室找室友，還是坐上車去了。

到地方，是表妹李曉餘來開的門。

她一身校服，齊下巴尖兒的短發有點兒亂，臉上泛紅，鼻尖還冒汗。

她開門見是顏靈，急急忙忙抓她的背包，甜甜叫人：“我姐！”

“松開，沒給你帶巧克力。”

顏靈話一說完，李曉餘點了點頭，手一放，抹掉鼻尖上的汗，擡手去關門。

顏靈問：“怎麽還出汗了？”

“跟毛毛在路口跳了會兒皮筋。”李曉餘掉頭回來，看着她小聲嘀咕：“別對我那麽冷淡，我可不是為巧克力才跟你那麽親近的。”

顏靈剛笑開，便聽見她小聲補充了句：“其實……奶糖我也不是那麽嫌棄。”

顏靈罵了句“小吃貨”，從包裏摸出罐旺仔，把她打發進房間了。

小姨夫在沙發上看新聞，跟他打過招呼之後，顏靈摸進了廚房。

一進去，香味撲鼻。

她小姨手藝好，大菜、家常菜都有不少拿手的。

小姨剛把醋溜土豆盛出鍋，一看她來了，趕她出去叫小姨夫進來做紅燒牛肉。

說來也怪，她小姨什麽都做得好，就是這紅燒牛肉，還數她小姨夫做出來的味道正宗。

顏靈最愛吃他做的紅燒牛肉，甜度恰到好處，又不像尋常人做這道菜那樣加土豆，而是加炸過的豆腐，自然是別處吃不着的味道。

沒一會兒菜全上桌，李曉餘換了身衣服，蹦蹦跳跳出來。

才初一的孩子，好動，進屋去的當兒不知道又怎麽蹦跶了，臉上紅撲撲的，她捏住筷子眨着眼睛就問：“姐，你找對象了沒？”

顏靈看了眼這機靈鬼一眼，“沒啊，怎麽了？”

她一屁股坐凳子上，瞪她媽，“還不是我媽媽……每次都讓我問你這種難為情的問題。”

幾個大人樂得不行，逗了她兩句，小姨這才想起來說正事兒。

“靈兒，不談戀愛是因為沒合适的嗎？”

“對啊。”

“要不然你跟我們單位一同事的弟弟見個面……”

顏靈看她小姨，樂得不行：“是我媽讓你催我的吧？”

小姨也笑，“瞞不過你，你小時候只想學習，一點兒早戀的苗頭都沒有，二姐當時就覺得不應該，還打過電話跟我講過這事兒，可這會兒大學你都二年級了，還不處對象。”

顏靈小聲說：“真是沒合适的，再說了，我才大二，也沒到相親那地步吧，我媽太誇張了……”

小姨夫話不多，沒搭腔。

他見李曉餘穿得少，進屋給她拿了件外衣，逼着她給穿上了。

假期一整三天。

到了第三天，吃過午飯，顏靈拿着大包小包東西回學校。

進宿舍一看，裏頭空蕩蕩沒個人影，洗完澡又洗完衣服，手機突然響了，何芳芳在那頭興奮開口：“色色，我們要跟舞蹈室的人去吃飯喝酒，你來不來？”

頓了頓，開口：“我來了算什麽事兒……”

話雖然這麽說着，可語氣實在太不堅定。

顏靈知道，報班上課雖然才短短兩周時間，但何芳芳和高哲幾乎已經混成了哥們兒。

關系好得像發小似的，她就是去了也沒什麽，就當朋友聚會。

可……

她怕她一去，付懷禹又覺得她上趕着。

何芳芳苦口婆心開始勸：“為什麽不來，就為了躲着付懷禹，甘願孤苦伶仃吃食堂？”

“我才沒躲他……”

“那就這樣，下午五點半，東門大街那家‘初五’，麻利兒過來啊。”

電話挂了之後，顏靈提着心，試了一櫃子衣服。

不知怎地，腦子裏突然冒出來那天在舞蹈室，她匆忙瞥見的那件深藍色衛衣來。

抓出條深藍裙子，搭了黑色開衫，出門的時候，門剛打開，她又折回來，對着鏡子把口紅擦掉。

到地方，何芳芳讓她在門口等，沒一會兒身後就吵吵嚷嚷。

顏靈尋思着是他們來了，有點扭捏，沒馬上回頭。

下一秒，何芳芳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

“別端着了，人家根本就沒來！”